第69章 告別文壇閣

蘇暮槿倚着憑欄,看文壇閣內的美景。

今天下午,她就要離開這個無憂無慮的地方,繼續向西行,去尋找方謝和三從方了。文壇閣的各位、淩雲的秦子仁、岚風的李風奇和尊卿弦還有天哮的張格牧都已經離開了文壇閣,時間緊迫,在商定各項事宜後的下午,他們就出發了。

當然,真正的文壇閣閣主還待在挽君閣裏。

蘇暮槿有些疲憊。

一想到路途奔波的勞累,朝不慮夕的危機感,她就想和梁楛一樣,一直呆在文壇閣——否則,這樣漫無目的闖蕩江湖的生活,何時才能到頭?就算我到了三從方,有幸見到了那位行蹤不定的方謝,又能如何?拜他為師,這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我還有很多東西要看、要學……再之後?再之後能做什麽,我想不明白。

蘇暮槿把這些煩惱告訴了同為女人的梁楛。

“就是說,你想找個歸宿。”梁楛倚在搖椅上,笑着說道。

“歸宿……這個詞太沉重了,不過也差不多吧。”

“算了,我們倆也只有相互羨慕的份,”梁楛嘆口氣,“自從我被上任閣主發掘後,就在這長大,再沒出過挽君閣。無論是你,一直在華夏大地奔波;還是我,一直待在這間小閣裏,”她擡起頭,凝視這早已看膩的房間,一頭秀發流淌在椅背,“都是身不由己啊。”

“我就是不喜歡這樣的感覺,覺得自己總被什麽操縱着。”

“天命如此,何況你還是神子。”

天命嗎……

朝陽下的雲朵散發着粉白的色彩,随北風向南飄動。雲的一生都受風的桎梏,只能随其奔波,而我呢?

蘇暮槿伸手去拿茶杯,抿上一口,苦澀入腸。

文壇閣外的熙攘被高牆擋住,她仿佛已經脫離了世界的紛擾,在無人可觸的心境中遨游。

說回來,秦子仁說方謝閉關修煉,是為了突破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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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粱,人突破仙境之後,就能成仙了嗎?”

“嗯。”黃粱正在外頭曬着太陽,聽到蘇暮槿問它問題,便慵懶地直起身子,慢慢走過來。

仙就意味着永生。這是黃粱以前告訴她的。

黃北也說過,方謝一直在追求仙境。

他這麽執着于成仙,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不老不死?那,那永恒的餘生,他準備如何度過?

蘇暮槿從未接觸過仙——即便自己身上流淌着仙的血脈。她至今從未見過那位傳聞中的日仙。黃粱說,日仙不見她,只能說明現在還不是時候。

“蘇小姐,去吃飯吧。下午就要出發了。”笪千潭這段時間似乎長高了不少,蘇暮槿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只有她一個腦袋高,現在蘇暮槿得仰視他了。

“好。”

唯一讓人安心的事,就是在接下來的旅途,笪千潭依然會陪伴她。

罷了。

蘇暮槿起身,跟笪千潭走回大廳,侍女已經把飯菜擺放好了,冒着熱氣。

陳聰已經坐在那等他們了。

“來,吃吧。”陳聰摸摸光溜溜的腦袋——他前幾天好像又把頭發修剪了一下,蘇暮槿沒仔細看過他的發型,只是覺得頭皮更光亮了,“我們最後一頓飯了。”

陳聰能進文壇閣,早就受寵若驚。當見識到那麽多比他強上十百倍的武人後,他決定回到涼州老家,但不是繼續磨煉自己的武藝,而是做一個平凡的店家,等老爺子仙逝後,繼承那三層樓的木頭客棧。

因此今天就要同蘇暮槿他們告別了。

“是啊。”蘇暮槿坐在座位上,決定最後邀請陳聰一次,“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必了。”

陳聰深知自己是個沒有天賦的人,他和蘇暮槿完全不在一個境界——他只是個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若非認識老爺子這樣的老江湖,他一輩子只會成為一個碌碌無為的小市民,在夢中做着闖蕩江湖的腥風血雨。

有件事,他始終沒和蘇暮槿講。

就是在那天,蘇暮槿向正軍擲石時,是陳聰接下的石子,在接住石子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練功,還比不上蘇暮槿随心的一擲。

老爺子曾跟陳聰說過,他的武功成就不會很高,那時的他血氣方剛,不信。

“來來來,這是凰州的特産。”陳聰停下了胡思亂想,“血皮鴨,雖說冬天吃涼菜不太好,不過好不容易來一趟凰州,我就特地讓廚子準備了這個。”

“謝謝。”蘇暮槿從碗裏夾起這帶血的鴨肉,含進嘴中。

腥味、蒜香還有熟嫩肉散發的香味,混合進她的肺腑。這是一次美妙的味覺體驗,加上滑潤的鴨皮,使整道菜更加嚼勁。

“怎麽樣,笪老弟,你也吃吃,”陳聰也夾起一塊,邊咀邊道,“我是特別喜歡吃這個,曾經老爺子的朋友帶到家裏過,可惜一路上肉都有些變味。這種東西還是本地吃,最好。”

“嗯,是挺好吃的。”笪千潭也贊同。

“一路上真是感謝各位。”陳聰說道,“這次來到凰州,真是讓我大開了眼見。”

又是讓人心煩意亂的道別。

蘇暮槿吃着面條,假裝沒聽見陳聰在說話。

不過這樣逃避的意義不大,她在之後還是得面對。

剛過正午,凰州城中的那座大鐘被敲響,悠揚地回蕩在這座千年古都中。

“我們走了。”笪千潭牽着文壇閣送給蘇暮槿的新馬,兩匹。

“嗯。”

陳聰揮手向蘇暮槿和笪千潭告別。他站在文壇閣的北牆,仿佛進文壇閣之事就發生在不久前——他們自從進來後還沒出過文壇閣,自然會産生這樣的錯覺。陳聰還要晚幾天才回涼州,因為過些日子,文壇閣正好有一批人馬要去邝州,正好可以捎他一程。

“要多保重啊。”

“你們也是。”

蘇暮槿發覺眼眶裏有些淚水。她和陳聰也相處了近兩個月,雖說期間沒經歷什麽大事,但起碼相伴橫跨了近半個神州大地,從南走到北,目睹了各地的風土人情,和許多她在江淮大牢從未想象到的事情——蒼涼無盡的大地、寒冽的夜晚、無人村莊和哀嚎。

萬物的哀嚎。

她騎上馬,背過身子,搖了搖手。

最後,陳聰目送他們二人消失在正午的寒日下,只留下被曬白的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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