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村裏檢查工作,鄭亦開得是自己的那輛破吉普。白賀炜坐在他旁邊的副駕駛上,開了車窗抽煙,即使後排座還坐着倆旁人,鄭亦也有種他只是和白賀炜共處一室的喜悅感。在白賀炜的面前,鄭亦是不敢挑起什麽話題的,他怕自己一張嘴就想要和白賀炜敘舊,而白賀炜卻絲毫沒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自己和他是舊識,這使得他內心非常矛盾。

白賀炜似乎也不打算跟他說什麽,抽完一根,就又點了一根,可見這人煙瘾也是非常的大。“還抽煙吧?”白賀炜問他。

當年鄭亦抽煙就是被白賀炜勾搭起來的,這麽多年都沒戒掉,而且因為工作忙,他煙瘾也不小。

鄭亦點頭,白賀炜就幹脆把自己剛點上,僅僅抽了兩口的煙遞給了鄭亦。

這也太暧昧了,被後面的兩個人看見可怎麽辦?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臉上燒紅着,任憑那根煙在白賀炜手裏冒着縷縷的輕煙。

“不要?”白賀炜問他。

“……要。”鄭亦到底還是沒有抵擋住這個誘惑,接過了那支還殘留着白賀炜唇溫的煙。

他抽了一口,心口像是被什麽擰了一下,微微有點酸,又有種被喜悅擊中的刺激,煙霧環繞在他的周圍,溫暖而又有安全感。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點,別讓白賀炜看出什麽端倪,這樣就輸得太徹底了,可是他演技又太差,情緒一旦流露出來就很難收回了。

鄭亦不說一句話,把這根煙給抽完了,煙頭撚滅在了車內的煙灰缸裏。

他偷偷看了一眼白賀炜的側臉,發現了自己之前都沒發現過的小秘密,他看見白賀炜的鬓角夾了幾根白頭發,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細紋,歲月的流逝讓他沾染了風霜。鄭亦知道,見面的次數越是增多,他越是無法回避自己內心對白賀炜始終未變的情感。雖然他知道白賀炜左手無名指那枚戒指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但是他又憑什麽再回到白賀炜身邊呢?

一想到這兒,鄭亦似乎冷靜了一些,他收回了自己妄想的心思,盡管白賀炜的氣味和煙味依然在身邊纏繞,就像對他施了魔咒一般。

按白賀炜的意思,鄭亦把車開到了距離鎮政府最遠、最為偏僻的羅山村,這裏是常春鎮和大峪鄉接壤的一個小型村,全村三百多戶,常駐人口八百多人,它有四千多畝的林地,由于年輕人多數都出去打工,村裏留下得大多數是沒什麽勞動能力的老弱病殘,然後還有一些是未成年的孩子,村子裏經濟不太好,生活水平也不高,一直以來都是常春鎮的老大難,這裏山又多,防火任務特別的重。

羅山村的村部是個有年頭的北京平,據說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修建的,外面是紅磚砌成的牆合圍成一個大院子,牆上挂着防火的标語以及用白漆刷出來的計劃生育宣傳口號。如果不是外面還挂着常春鎮羅山村的牌子,這裏不起眼到就像一個普通的農家。鄭亦将車拐進院子停在了村部門口,人還沒下車,村支書張笑生就趕緊迎了出來,等他們一行人從車上下來,張笑生笑容滿面的對鄭亦說:“鄭站長,你來了。這位是……”他看向白賀炜和他身後的人。

鄭亦介紹道:“今天區裏領導過來檢查防火工作,到你這兒來看看。這是區森林派出所的白所長,這位是森防辦方主任,這位是李警官。”

“哦哦,您好您好,快進來坐吧。”說話間,就把人往屋裏讓。

十點半,正是初春的一天中陽光比較充足的時候,一早的清冷已經不見了,其實站在外面也很舒服,白賀炜來不及留戀這絲陽光帶給他的溫暖,便被熱情的村支書拉進了村部辦公室。

白賀炜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辦公室中間那個木質沙發大概是這裏最新的家具,盡管漆面已經斑駁,露出木頭本來的泛黃的顏色,但至少還能坐人,辦公桌椅更不用說了,有的缺了個腿,是用其他木頭固定的,有些沒了抽屜,就那樣空着,還有卷櫃,白賀炜猜想可能要比自己年齡都大,上面貼着過去流行的山水畫,顏色早已褪去。村支書張笑生倒是個熱情的老頭,見貴客來,便找婦聯大姐洗了幾個泛黃的杯子給白賀炜、鄭亦他們幾個泡了些茉莉花茶,茶杯裏飄出袅袅的熱氣和劣質的茶香,這一切讓白賀炜穿越回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白賀炜也算是嬌貴慣了的人,即使來基層這段時間接觸不少過村上的幹部,可是這麽艱苦的地方他還是頭一次來,他以為上面的政策已經覆蓋到國家的各個角落,可唯獨漏下了這裏。可同行的其他人似乎沒有這樣的體會,一切都很自然,他們悠閑地喝茶抽煙,沒有對這個貧瘠的地方有任何的介意。

鄭亦更是習以為常了一般,在他身邊介紹着羅山村的防火情況,他說:“雖然羅山村條件困難了些,但是他們負責防火的人還挺負責任的,主要是留守在村子裏的人意識比較好,因為這裏山多,樹多,大家都特別注意,這個村子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清明年輕人回來祭祖,擺點鮮花水果,壓幾張紙錢,給先人的墳墊上土就可以了。誰要點着一把火,冒出一縷煙,全村的都不能原諒他。”

“是的是的。”張笑生在旁邊笑眯眯的說:“我們村裏的責任重,卻是全鎮最放心的單位,別看我們全村都是老弱病殘,我們找的那幾個護林員,一大早天不亮就在山上晃悠,警惕性高得很。” 張笑生看起來特別樂觀,似乎沒被他們村裏這麽苦難難倒,或者說是虱子多了不癢吧。

白賀炜說要去看看放撲火設備的倉房,張笑生就帶他們去看,院子裏有個獨立的小倉房,就是專門放設備的地方。張笑生打開門,說:“鑰匙我和我們村主任一人一把,治保主任那也有,設備雖然不是特別齊全,可是沒有壞的。”

燈被打開了,白賀炜看見這裏雖然不大,但是工具都碼放得整整齊齊,三臺手持式滅火機放在地上,裝滿了油的油桶在滅火機旁邊,掃把和鐵鍬都堆在牆邊,數量上每個都有十來把。正好這時,有幾個村民過來辦事情,張笑生就招呼去了,單把白賀炜和鄭亦留在了這裏。鄭亦一時有些不自在,他又不敢看白賀炜,低着頭踢腳邊的石頭子。

白賀炜把倉房的門關上,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煙,遞給鄭亦一根,鄭亦接過來,第一眼又看見白賀炜手上的戒指,他決定裝傻,擡頭笑着問他:“你結婚了?”簡單的敘舊,算是沒話找話吧。

白賀炜的目光停留在了村部後的山上,山上是四季常青的松樹和一些剛開了花的山杏,在這藍天下,真是賞心悅目,他自己被陽光照着也很是舒服。“嗯,是。”

“孩子呢?也有了吧?”鄭亦又問。

白賀炜搖了搖頭說:“她去世了,我們沒孩子。”

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可是真的聽見從他嘴裏說出這些話,卻帶着一絲凄涼。鄭亦說了句抱歉,這下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白賀炜手裏的煙還沒抽完也不願意繼續了,他把剩下的半截煙直接丢到地上用腳攆滅了,他現在還不想和鄭亦談過于隐私的話題,因為他能從鄭亦的眼神裏看出他對自己依然殘存的欲望以及濃烈的,化不開的深情。

“我……”鄭亦正要說什麽,白賀炜的手機響了起來,白賀炜看了看屏幕上的曲岩二字皺了皺眉頭,他把電話接起來,曲岩嬌滴滴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賀炜,幹什麽呢?”

“上班。”

“哦,晚上有空嗎?一起看個電影吧。”

“今天晚上我值班。”

“可是……”

“我最近都很忙,沒什麽時間陪你,等我忙完這一陣子的吧。”

“你總是忙忙忙。”曲岩抱怨着,“也不知道你到了下面人怎麽那麽忙。”

白賀炜越來越不喜歡曲岩的糾纏不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如果不是顧慮太多,可能早就和她分手了,他做了次深呼吸,讓自己盡量平靜,說:“我也沒辦法。”

“哎,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去找別人吧,真是的。”

電話挂了,白賀炜松了一口氣,他看鄭亦尴尬地站在一旁,說:“我女朋友。”

“嗯。”鄭亦點頭,表情非常不自在。

雖然聽康嘉北輕描淡寫地說了那麽一句白賀炜有女朋友,可真的在旁邊見識到了兩個人通話,他才終于覺得自己的美夢還是早點醒過來比較好,自己不能再做那麽沒道德的幻想了。

突然起了風,吹得人挺冷,白賀炜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對鄭亦說:“走吧,進去吧,沒什麽事兒,就先回去了。”

“行。”

他們進去,來人正好把事辦完,鄭亦跟張笑生說他們要走了,張笑生還說要留他們吃午飯,鄭亦趕緊說:“不用了,鎮裏準備了午飯,張書記您忙您的吧。”

張笑生依然熱情地送他們出來,目送他們離開,白賀炜從車窗回頭望了望這間簡陋的村部,嘆了一口氣,轉身對方偉洲說:“回去之後,我們去跟周局說說買設備的事兒。”

方偉洲說:“是,各鄉鎮條件也是困難,咱們能幫着解決就解決點兒。歐所長在的時候,我們也說不上話啊。”

“嗯,也沒多大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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