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我輾轉反側一夜難眠之後,天終于大亮,我頂着倆烏蒙蒙的黑眼圈,晃蕩到後院,見長風正蹲在草叢裏,用仙術依次整理着一片一片的綠草。
陽光灑在他光禿禿的腦袋上,有種莫名的喜感,我想及昨夜他瞧着我的那副可憐楚楚的表情,不禁又是一個寒顫。
剛想道聲安好,便斂了嗓子,沿原路線從長廊繞去了古藝的寝屋。
那尊佛見到我如今已長大成人,不知得有多喜悅呢,終于朝他的神仙夢又跨進了偌大的一步,恐怕得要敲鑼打鼓了。
我輕輕推開屋門,蹑手蹑腳地跨步入內,地面悠悠漫漫低浮的雲霧萦繞在我腳踝,頓生一種安和祥靜之感,我小心翼翼地走來古藝床榻旁,生怕擾醒了他。
古藝的呼吸均勻而微弱,像是初生的嬰孩,幹淨如斯,不沾任何雜質俗塵,他美麗清秀的眉眼溫柔地展開,似乎帶着隐隐的淺笑,可淺笑裏又仿佛透着一抹道不明的憂傷。
看着睡夢中的古藝,我情不自禁地慢慢蹲下了身體,靠着床榻,伸出手柔柔地觸了觸古藝的眼睛,沿着他臉部的曲線緩緩下移,由鼻梁再到微閉的唇,突然心裏似乎拂過一陣痙攣,疼得厲害,被吓到一樣地收回手。
而我的動作卻還是擾了古藝的清夢,他睜開眼睛,在看到我之後立馬坐起上身,看着我似乎在看一段太過久遠的故事。
那種眼神,頓時讓古藝有血有肉了起來,不再是一尊絕代芳華的佛,而是一個有淚有情的人。
我收了收自己剛才不知名的心緒,清了清嗓子,對着他笑了笑,道,“才過一夜就不認識我了吧!”
而古藝卻并沒有應接我的話,眼神是依舊的複雜:驚訝、彷徨、憂傷、喜悅、希望、害怕,等等等等,甚至還有一絲的受寵若驚。
不過,古藝這樣的眼神倒真是讓我很不習慣,便嬉皮地笑了幾聲,緩和緩和氣氛,想說些什麽,可是在古藝如此的凝視下,我發現自己的喉嚨竟異常的幹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準确地來說,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該要說些什麽才好。
就在我沉默是金的時候,古藝發話了,幽幽然問我,“是你嗎?敏敏?”
那個語氣,極致的溫柔,恍了恍我的心神。
我霧水滿頭,對他的話絲毫不解,但也總要表示點什麽吧,而我的表示便是迎合地笑了笑,“敏敏,這個名字挺好挺好,比仙骨聽起來好聽得多。”
而古藝看着我的眼神卻仿佛有一段古老的曾經在緩緩流淌,那樣動情,動情得讓我很不習慣。
Advertisement
不習慣地仿佛全身的關節都被釘住,難以熟練動彈,似乎每一個動作都能發出“咯、咯”的聲音。
可是,此時的古藝在光彩耀人的絕色裏注入了一股深情,為何會顯得……如此迷人?我感覺到自己左胸口裏有什麽東西在撲通撲通地跳,越跳越快,越跳越響,似乎都要撞破我的胸口而跳出來了。
在古藝美麗而蒼茫的眼神裏,和小心髒亂蹦亂跳的慌亂下,我選擇了最直接也最主觀的解決方式——快速站起、轉身、牟足全身的力氣,以屋門為方向,跑!
呃,我又一次落荒而逃了。
或許是跑得太急,與正迎面而來的長風撞了個滿懷,我砰地倒坐在地上,揉了揉剛被撞到的額頭,生疼。
長風的胸膛甚是結實,就像是銅牆鐵壁一般,可憐了我的額頭。
你是和尚,不是美男,沒事練什麽胸肌?找罵的吧!
我嘀咕着一個瞪眼甩過去,看到長風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低頭看了看我,白白淨淨的一張臉上染上了一絲的緋紅,鼓足勇氣宣布道,“小骨頭,我昨夜想了許久,別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怎麽樣!雖然我長風這輩子是沒見過幾個女人,連偶爾養個佛獸什麽的也都是公的,沒錯,可是這都不能成為我會輕易看上你的理由!”
他一大串話順口溜一樣地講了出來,倒讓我不覺松了一口氣,不急不慌地站起身來,稍微地扭了扭腰,懶懶道,“哦,知道了。”
其實我本來也就沒怎麽想搭理他,說完便想走,他卻長臂一伸攔在我身前,止了我的去路,又道,“我是佛童,你是仙骨,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感到胸口一股血氣郁結,敢情他是在懷疑我暗戀他?
太侮辱人了!把古藝當成什麽了?有他站你身旁,你竟然還敢懷疑我暗戀你?要知道,古藝那光芒一丈一丈的,早把你給閃成一真空了,我想瞧都瞧不見。
還有,把我當成什麽了?懷疑我對古藝起完色心後又來觊觎你?
想着,我惡狠狠地瞪了長風一眼,他顯然被我凜冽的眼神給震懾到了,顫顫巍巍道,“瞪也沒用,仙與佛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感到胸口郁結的血氣堆得更濃了。
他還想開口說些什麽,我已經失去了耐心,張腿就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只怕再聽下去,我胸口的血氣就要一口給噴出來了!
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要怎麽應對,腦子一熱,就只剩下一個“跑”字在腦海裏晃過來晃過去,我感覺清風從我兩鬓拂過,本該是多麽詩情的意境,可是為什麽,我卻如此狼狽?
我狼狽着終于看到了廂房的門,激動地撲了過去,推開門,奔跑着跨進,猝不及防地一個踉跄,冷不丁地面朝下倒去。
我的思緒很是混亂,糾纏着在腦海中攪啊攪,攪得我暈頭轉向,意識就更為模糊了,而在半夢半醒之間,我似乎依稀看到了一對精致的牛角,在我只能吃力睜開一條小縫的眼前晃了晃,天哪,我更暈了!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時間回到我推開廂房門的那一刻,在夢裏,我并沒有被不明物體所絆倒,就更提不上不省人事了,反而,就在我倒下身子的那一個瞬間,手臂突然被某人扶了扶,适時地穩住了我。
随着那人扶住我的動作,一陣淡淡的清香從我鼻尖飄過,昭陽翠柳,薔薇正濃,我滿懷感激地轉過臉去看看“恩公”,正看見古藝微微淺笑地看着我,他的手正握住我的胳膊。
當我看到古藝那一臉的溫柔之後,我當然沒有現實中的那樣不成器,不僅沒有慌亂到不知如何自處,反而異常端莊,側身朝着古藝福了福,大家閨秀模樣地笑不露齒,道了一句讓我自己很是噴血的話,夢裏的我說,“小女謝過公子搭救之恩。”
好吧,夢境都是不按邏輯進行的,所以,我看到的是古藝也對着我笑了笑,道,“敏敏姑娘,以後走路還是小心得好。”
他站在廂房門檻邊,陽光斜照,将他鮮豔華服上的花束照耀得栩栩如生,仿佛妖冶着将要旋轉而出似的,可惜花束再美,往古藝身上一擱,連陪襯都談不上了。
那佛就一無懈可擊、毫無瑕疵的藝術品啊。
我又嫣然一笑,轉身正對着古藝,突然臉色嬌羞起來,而古藝望着我的眼神是那樣深情,一掃想借助我成仙的腹黑大佛形象,儒雅得像是煙雨柳樹下的翩翩書生,四目相對,款款的心意昭然若揭。
古藝的雙手輕輕扶着我的肩頭,他向我走近一步,與我只有一拳之距,我能清晰地聞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我微微擡起頭來看他,他也正垂眸凝視着我,好看的眼睛裏躍動着妖嬈與愛意,讓我一陣悸動。
古藝扶在我肩頭的手慢慢上移,轉而輕輕地将我的臉龐溫柔擡起,他朝我緩緩埋下頭來,唇色明麗,一點點向着我的唇瓣靠近,近了,更近了,他高挺的鼻梁已然輕輕觸碰到了我的鼻尖,就只差一點點,只要再近一點,古藝的唇瓣近在咫尺,加油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