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穿

衛聽春整個人都傻了,薛盈坐在長榻邊上,垂頭對上她震驚的視線,慢慢勾唇笑了。

剎那間衛聽春恍若看見盛放的寒梅随風飄落,簌簌飛紅染白雪,美得令人心驚。

“來人,”薛盈招呼人進來,進來的是個身着靛青色服制的小太監,面皮肅靜眉眼低垂,壓着聲音十分沉穩道:“太子殿下,奴才在。”

“此人……”薛盈看向衛聽春,面上帶着笑意,微微歪頭,傾身饒有興味地湊近她,柔聲問,“你既是九哥給孤選的人,這般精挑細選,名字定然也是極美的,你叫什麽?”

衛聽春整個人都傻了,不知道劇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薛盈放在膝蓋上的手,雖然消瘦卻如青竹修長勻稱。

分明看上去幹瘦有力,掐死她用不了五分鐘,他為什麽不掐她!

這是在幹什麽啊啊啊啊啊!

“大膽!”衛聽春愣了太久,那個太監低聲呵斥道,“太子問話,還不立即回答!”

這太監嗓音壓低聲線只能算是中性,聽着倒也還好。

但是一提高聲音,音色立即尖銳得像是新開封的粉筆刮黑板,鑽人耳膜。

衛聽春被吓了一個哆嗦,薛盈立刻側頭看去,那個兇衛聽春的太監見薛盈面色變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朝着地上一磕,快速說道:“奴才該死!”

衛聽春并沒有看到薛盈兇那個太監的樣子有多可怕,她這時候擡頭看向薛盈,看到的還是張帶着溫和笑意的臉。

雖然這笑意未達眼底,但是衛聽春早多少年就已經習慣了薛盈那雙死水一樣的眼睛,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覺得他陰鸷詭異,只覺得這孩子心中有郁結難解。

薛盈這時候徹底對着衛聽春傾身,就快貼到她臉上看她了,他手肘撐在他自己的膝蓋上,半點不曾動怒,饒有興致地又問了一遍:“你的名字是什麽?”

衛聽春拿到的這個炮灰劇本,人物下線實在是太快了,且應該是那種在劇情中沒有任何後續牽扯的人,因此資料并不全。

除了一點容貌描寫,什麽都沒有。

她穿越過後,系統自動把她本身的資料和這個角色捏了一下。

所以現在她叫——衛聽春。

靠!

衛聽春腦中閃過她在其他世界的名字,她可以随便說一個,信口胡謅一個。

只要她說出來,系統都會為她自動更正的。

但是她面對薛盈這張臉,本能讓她不想去扯那些亂七八糟的,雖然還是對目前這崩亂的劇情十分迷茫,她也還是如實道:“回太子殿下,奴婢叫……聽春。”

奴婢一般都是沒有姓的。

她這個帶春的名字,還是挺符合奴婢的名字的。

“聽春……”薛盈眉梢不着痕跡地一跳。

“聽春……”他仔仔細細地咀嚼這兩個字,在他的舌尖齒間穿梭不過,有種自己總算能夠觸碰到她的興奮。

薛盈記得清清楚楚,五歲那年給他喂過參茶後死去的那個小太監,也叫聽春。

奴婢的名字有所重合,其實并不稀奇,但是在宮中死去的人的名字,還是那樣被缢首而死,至少這一朝這一代,稍微避諱一點的主子,都不會給奴才再取這樣的名字。

所以……這是她真正的名字嗎?

那這個樣子呢?

薛盈定定看着她,半晌後低低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過于好笑的事情,笑得不可抑制。

他笑得有點可怕,屋子裏其他本來似柱子站着的侍從婢女,全都跪地匍匐,大氣不敢喘。

薛盈發現他根本連面前這人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或許……神明是不分男女的吧。

“好名字,孤很喜歡。”

薛盈伸手直接把衛聽春拉着手臂給扶起來,而後還好整以暇地給她整理了一下衣領和頭發。

眸光流連在衛聽春的身上,看上去真的像是滿意極了她這副姿容。

再度開口吩咐屋內侍從道:“準備準備,今夜孤……要好好享用一番九哥送來的美人。”

伏地的太監後脊一顫,立刻應是。

朝後爬着退了幾步,而後立刻一溜小跑出去了。

“你們都下去,美人膽子小,孤好生安撫她一番。”

所有靜立的侍從婢女也都下去了。

薛盈站在衛聽春的面前,視線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他觀察着她的神色,揣測着她的意圖。

他不敢有半點分神放松,他甚至擡起手,抓住了衛聽春的一條手臂。

生怕自己一錯神,她就要再度離開了。

就如四年前一樣。

衛聽春現在是雲裏霧裏,見人都退下去了,又看向了桌案上那盞帶毒的茶。

“太子殿下,”衛聽春掙了一下,沒掙開薛盈的手,但好歹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

“奴婢給太子殿下下毒,殿下為何不處置奴婢?”

衛聽春覺得,她還能再搶救一下這個混亂的劇情。

“是劇毒,見血封喉的。太子殿下應當立即治奴婢死罪!”

趕緊掐死我啊!

衛聽春真的覺得她再不死,可能會出大問題。

薛盈側頭也看了一眼桌案,而後近乎溫柔地問衛聽春,“你希望我喝那個嗎?”

他說:“你若是希望,我便喝。”

他說着松開衛聽春,直接去拿那個茶碗,掀開蓋子仰頭就要豪邁飲毒。

衛聽春是蹦起來給他打掉的,畢竟她這身體的小個子,和已經抽枝發條成大樹的薛盈相比,太懸殊了。

她站起來只到薛盈的胸口啊。

薛盈目測得有一米八八以上。而她這身體撐死一米六。

看來這孩子後來确實有好好吃飯。

茶碗碎裂的聲音“砰”地響起,伴随着薛盈一連串的輕笑聲,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這要是換個人來聽,肯定吓死了。因為太子薛盈性情暴虐恣睢,手上沾染人命無數。

除了将皇帝放在眼中,簡直目中無人,仗着皇帝的寵愛,他什麽天大的簍子都敢捅,多危險的事情都敢去做。

箭矢利刃穿胸,依舊能飲酒作樂,簡直不像個人。

他就是皇帝的一把尖刀、一條瘋狗。

可是衛聽春什麽都不知道,她沒有那麽多的劇情,更不知道她的小孩這些年長成了一個多麽令人畏懼的怪物。

她甚至覺得薛盈的笑聲聽起來有點讓人心酸。

好在薛盈很快不笑了,他又拉住了衛聽春的手,目光灼灼盯着她說:“你不舍得孤死,孤又怎麽舍得你死?”

衛聽春一張小臉愁得五官都快集結到一起了。

薛盈卻道:“留在孤身邊,孤寵你。孤給你這天下最好的一切!”

他不理會衛聽春難以形容的表情,拉扯着衛聽春,緊緊攥住她的右手。

在這奢靡的宮殿裏面轉了起來,走到屏風前,說道:“這屏風乃是前朝大家所繪,已經絕跡,孤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到手。”

衛聽春才看兩眼,又被他拉着到博古架前面,指着一排花瓶問:“你喜歡嗎?都是古物,價值連城,全都送你。”

“還有這個。”

他拉着衛聽春到一處窗戶前面,猛地拉開一塊白布,指着其下一株自打運送回來,便沒有被觀賞過的碩大紅珊瑚道:“這個南海進貢之物,運送之時被劫,我的人找到的!”

“我沒有給皇帝,覺得挺好看的,就命人搬回了東宮。”

薛盈興奮道:“你看看,這顏色,是不是很适合做頭面?”

薛盈說着看向衛聽春說,“我明日便叫匠人來,用這個為你打一副頭面。”

他不知不覺,把自稱拿掉了。

但是衛聽春因為看好東西看得眼花缭亂,竟然都沒有注意。

薛盈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都喜歡。

可是衛聽春看歸看,卻根本高興不起來,她心中有個十分荒謬的想法,薛盈不會對她這副身體的樣貌……一見鐘情了吧?

或者……見色起意?

靠靠靠!

他之前還看避火圖來着,難道自己穿越的不是時候?可是劇情裏小婢女就是被掐死了啊……

衛聽春再看向薛盈時,她的表情堪稱驚恐,這,這可使不得啊!

這都是什麽事兒!

她艱難咽了口口水,生掰硬拽把自己的手從薛盈的手心抽回來,後退了好幾步,跪地求饒道:“殿下使不得……奴婢,奴婢福薄,受不起太子殿下的擡愛。”

“太子殿下還是掐死奴婢吧。奴婢罪該萬死!”

薛盈見她如此,笑意已經收得幹幹淨淨了。

但是他依舊那樣執着又溫和地看她,不以為忤。

他在猜想,她這一次這麽急着求死,幾次三番要求自己掐死她……或許和當年一樣。

四年前他便命人看着她,但是她總是一心求死,還幾次三番和他宮中的人打聽羽林衛統領陳岩。

跑出去的幾次,也是想要朝着陳岩所在的羽林衛換崗處跑。

後來她假裝刺客刺殺他,被陳岩一箭穿心……

薛盈将這件事反反複複在心中思索了太久,每一個他睡不着的日日夜夜,他都把與她兩次交集的一切細節,都掰開了撕碎了分析過。

他猜想,那時候她找陳岩,就是要死在陳岩手中。

薛盈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或許是什麽因果關系,或許是什麽儀式?

那麽這一次呢?

她幾次三番要他掐死她……

薛盈閉上了眼睛,他大膽猜測,她此次應當是必須死在自己的手上。

想通這件事,薛盈就一點也不心急了。

他慢慢蹲下,直至最後半跪在衛聽春的面前,再度伸手擡起了她的下巴。

他方才太急迫了,顯然讓她不解,也把她吓着了。

薛盈不明白為何她每次來他身邊幫他,都是這般遮遮掩掩,但是既然她不想讓自己“知道”,那他又怎麽能不配合?

于是他思索片刻,找了個絕妙的理由。

對上她愁眉不展的臉,溫聲問道:“孤喜歡你,不殺你,想你留在孤的身邊,不行嗎?”

不行!

大兒我是媽媽!

我求你殺了我吧!我死亡痛覺屏蔽都開半天了!燒積分啊!

衛聽春差點喊出來,但是最終為了不崩人設,欲哭無淚道:“奴婢福薄……擔不起太子垂愛。”

“你福薄沒關系。”薛盈不怎麽講道理地說,“孤身為太子,福澤深厚,孤庇護你,将福澤分給你。”

衛聽春真的快哭了。

衛聽春覺得自己不該來這一趟。腸子都要悔青了。

誰知道這麽一個幾乎是瞬死的角色,也能崩成這樣!

她好好的孩子長大了半夜三更看避火圖不睡覺就算了,他血氣方剛,能理解。

可這樣來者不拒不行啊!

衛聽春腦中迅速思考着對策,這時薛盈再度有些強勢地拉起了跪地的她。

又緊緊攥着她的右手道:“走吧。他們應該準備好了。随孤就寝吧。”

衛聽春聞言險些當場僵硬成一個“人棍”。

被薛盈拖拽着朝着內室去的時候,她又從一根“人棍”,變成了燒紅的鐵柱子。

“不!”

衛聽春急得音調都變了,變得和之前那個呵斥她的太監一樣尖銳:“奴婢不願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