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七話 親密(4)
見陳澍的動作似乎有那麽幾分專業, 男老師也不好再幹擾他,趕緊打電話給120, 确認陳澍的行為是否符合規範。
在陳澍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林聽雨擠到了人群最裏面,望着跪在地上做心肺複蘇的陳澍。
從頭到尾,陳澍的表情都很沉着,動作幹脆利落, 不帶半分猶豫。
胸外心髒按壓, 然後開放氣道。
接着是人工呼吸。
林聽雨聽到身後有人小聲地“哇”了一聲。
他不耐煩地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那個人一眼:“哇你媽啊哇?”
那人被他一瞪, 連忙噤聲。
只是過了十分鐘。
可陳澍卻覺得好像過去了半個小時那麽漫長。
他完全沉浸在“救人”這一行為過程給他帶來的緊張情緒中,根本聽不到外界的喧嚣聲。
雖然此前陳澍已經考過專業CPR證書, 可這卻是他第一次實戰。
如果說他對自己充滿信心,那必然是假的, 陳澍根本就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可就像他自己剛才說的,他分明知道如何急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嗎?
直到陳澍再次判斷女同學的呼吸和頸動脈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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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澍終于舒了一口氣, 聲音裏帶上了一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成了。頸動脈波動恢複,自動呼吸恢複,胸廓有起伏。”
“什麽?”一直守在周圍緊張觀察的幾個老師連忙圍上來。
“心肺複蘇成功。”陳澍解釋了一句。
其中一個老師檢查了一下女同學的心跳和呼吸,驚喜地說:“真的, 心跳恢複了!”
周圍圍觀的學生們小聲議論起來。
陳澍換了個姿勢,改為單膝跪地,轉頭看向女老師, “老師,麻煩您幫她整理一下衣服。”
“哦,好。”女老師立刻去整理女同學被解開的衣領。
就在這時,救護車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很快趕到了這裏。
醫護人員匆匆趕下車,檢查了一下女同學的呼吸和心跳,問:“剛才有人幫她做了心肺複蘇嗎?”
一直單膝跪在旁邊觀察情況的陳澍聞言,擡起頭:“是我,我有CPR證書。”
那位醫護人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随即誇了他一句:“你做得很好!”
陳澍一臉平靜,沒有回答,胸膛卻急促地起伏着。
直到女同學被推上救護車,陳澍一直懸着的心才終于墜下。
他抹了一把額頭,才發現自己出了一頭的冷汗,幾乎虛脫。
陳澍站起身,卻因為保持同一姿勢在地上跪了太久,猛的一下站起來,頓時覺得頭暈目眩,差點栽倒在地。
有人從身後扶住了他。
陳澍找到了支撐點,這才借了力,勉強站穩。
他回頭一看,是林聽雨。
林聽雨一手握着陳澍的手臂,支撐着他的身體,另一只手拿着剛才被陳澍随手扔到地上的參考書和小葉紫檀手串。
陳澍看着林聽雨。
林聽雨也看着陳澍。
陳澍還在急促地喘息着,頭發被汗水打濕,胸膛一起一伏,顯然尚未平靜下來。
相比之下,林聽雨的表情卻他冷靜得多。
但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卻帶着一絲異樣的情緒。
閃着光。
像終于有了星星的夜空。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
“走吧。”最終是林聽雨先開了口。
“……好。”陳澍點了點頭。
林聽雨自己跛着腿,卻還扶着陳澍,兩個人一瘸一拐,慢騰騰地離開了人群。
“你……”走了一半,林聽雨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問,“剛才如果沒把她救回來,或者你出現了什麽失誤,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把責任怪罪到你身上?”
“不會。”陳澍鎮定地說。
“你就對自己這麽有信心嗎?”林聽雨忍不住轉頭看他。
陳澍也轉過頭來,和林聽雨對視:“第一,我考過了專業的CPR證書。”
“第二呢?”
“第二,2017年10月1日生效的《民法總則》第184條,因自願實施緊急救助行為造成受助人受損害的,救助人不承擔民事責任。”
“……”
“第三,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陳澍平視着前方,面容波瀾不驚,“更不喜歡遇到沒有準備的意外。”
聽到陳澍這麽說,林聽雨突然笑了。
他一勾嘴角,淡淡的笑容便浮在臉上。
剛才一直為陳澍吊着的一顆心,也終于穩落平地。
是啊。他擔心什麽呢。
像陳澍這樣心細如塵心思缜密的人,怎麽可能會做沒有準備的冒險呢。
林聽雨托了托陳澍的胳膊:“走吧,我們回教室。”
“好。”陳澍說。
直到第二節 英語課,陳澍這才知道,剛才那個突發心肌炎倒地的女生是他們班的學委趙芳菲。
那個在月考中考了第三名的女孩。
除了林聽雨他們幾個,陳澍跟班上的其他人沒什麽交集,根本記不住他們的臉。
于榮霞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趙芳菲的情況,随即話鋒一轉,又誇起了陳澍:“醫院打來電話說,陳澍同學給趙芳菲做的緊急心肺複蘇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要是再遲一點,趙芳菲可能就沒命了。陳澍同學今天的行為起到了表率的作用,大家給他鼓鼓掌。”
教室裏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臺下的人交頭接耳起來,不停有人轉頭去看陳澍。
陳澍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低着頭,專心看着壓在胳膊下的習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顧眠悄悄回過頭,小聲對林聽雨說:“沒想到陳澍還會這個,大城市來的果然跟我們不一樣,牛逼啊。”
林聽雨單手支着下巴,望着陳澍坐得筆挺的背影,從鼻腔裏悠悠“嗯”了一聲。
是,和誰都不一樣。
陳澍是如此特別的一個人。
傍晚放學,陳澍沒有留在學校食堂吃飯。
下午的體育課本就運動了一番,加上做心肺複蘇時耗費了大量體力,更是出了一身汗。
陳澍素來有潔癖,受不了身上黏糊糊的,決定先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再随便在外面吃點東西填肚子。
他拎着書包走到林聽雨桌前,示意林聽雨“走吧”。
林聽雨有些意外地揚揚眉:“還要送我回家?”
“……不然呢,讓他送你?”陳澍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劉飛揚。
劉飛揚連忙擺擺手:“算了吧,我自己殘得更厲害。”
林聽雨“啧”了一聲,把書包從桌肚裏拽出來,起身說:“走吧。”
陳澍從林聽雨手裏接過書包,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條手臂。
兩個人又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出教學樓。
不曾想,剛走到學校門口,陳澍就看到了停在馬路對面的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陳澍驟然停下腳步。
林聽雨被他帶得腳步一滞,不明所以地扭頭看他,卻發現陳澍眉頭深鎖,薄唇緊抿,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林聽雨順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那輛黑色轎車。
轎車的駕駛位車窗搖上一半,敞開的另一半裏露出一個中年男人的側臉。
遠遠望去,那張臉竟然和陳澍有着七八分相似。
林聽雨隐隐約約猜到了什麽。
就在這時,車窗裏的那個男人仿佛感應到了什麽,轉過頭向這邊看過來。
陳澍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
林聽雨看了看那個男人,又看了看陳澍,覺察到氣氛不對,低聲叫了一聲:“陳澍。”
“……”陳澍松開了扶着林聽雨胳膊的那只手,“林聽雨,我有點事,你自己先打個車回去吧。”
林聽雨輕蹙眉頭:“我等你。”
陳澍沒再回答,大步走向馬路對面的轎車。
林聽雨站在原地,看着陳澍穿過馬路,在轎車旁邊停下。
接着,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也打開車門,下了車。
那應該是陳澍的父親。林聽雨想。
大概是發現陳澍退學逃跑,趕過來興師問罪的吧。
林聽雨只猜了個開頭,卻沒想到,接下來的發展卻出乎了他的預料。
副駕駛座的車門也被打開了。
另一個男人下了車。
即便是站在馬路對面,林聽雨也能感覺到,陳澍的情緒明顯發生了變化。
不是往好方向的轉變。
而是變得更加暴躁了。
三個人站在轎車旁,還沒說幾句話,就起了争執,聲音還越來越大。
林聽雨看了一會兒,終于按捺不住,朝着陳澍的方向走了過去。
陳澍瞥了一眼從副駕駛座走出來的夏舟,毫不掩飾地露出了看垃圾般厭惡的神情。
夏舟尴尬地笑了笑。
陳澍沒再看他,而是直視着陳勝華的眼睛,嘲諷了一句:“我真是覺得好奇,你上哪兒都要帶着他,你到底是有多喜歡被男人搞?”
他還想再說下去,臉卻被一個迎面而來的耳光打偏到了一邊,連戴着眼鏡都被打歪了。
“……”剛剛走過來的林聽雨下意識地迅速上前一步,卻又猛地停了下來。
不行,他不能插手。
這是陳澍的家事。
“給你夏叔叔道歉!”陳勝華露出了惱怒的神情,低聲怒吼。
陳澍正過腦袋,面無表情地扶了扶眼鏡,從鼻腔裏冷冷地漏出一聲冷哼。
“老陳,別打孩子。”夏舟皺起眉,似是想阻止,卻又沒做出什麽實際舉動。
聽到夏舟說話,陳澍想也沒想,直接扭頭吼了他一句:“你媽的,你給我閉嘴!我聽到你的聲音就想吐!”
“陳澍你找死嗎?!”陳勝華飛快地舉起手,像是想再扇他一耳光。
陳澍仰起臉,勾起一點唇角,笑容裏露出幾分譏諷的意味。
一雙淺色的眼眸透過鏡片,冷冷地凝視着陳勝華,目光坦蕩,毫無懼意。
“……”陳勝華被他的眼神一震,竟不由自主地慢慢放下了胳膊。
陳澍擦了擦嘴角:“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你們打哪兒來就打哪兒回去。”
說罷,他轉身就走。
“陳澍!”陳勝華想要追上去,卻被夏舟拉住了胳膊。
夏舟沖他搖了搖頭。
陳勝華果然沒再追上去,他低聲咒罵了一句,一扭頭,卻看到一臉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的林聽雨。
陳勝華皺眉:“你……”
林聽雨用嫌棄的眼神将他們從頭到腳地上下掃視了一遍,“啧”了一聲。
沒等陳勝華把話說完,他便一瘸一拐地追陳澍去了。
陳勝華:“……”
陳澍走得太快,林聽雨膝蓋上有傷,動作一大,剛結痂的傷口就扯得疼。
他跟在陳澍身後,沖陳澍的背影喊了一聲:“陳澍,你等等我!”
陳澍好像沒聽見似的,越走越快。
媽的。
林聽雨咬了咬牙,疾步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追上陳澍,林聽雨忍着膝蓋傳來的撕裂的疼痛,保持着和陳澍一致的步伐,把手往他肩上一搭,皺着眉說:“別走這麽快——”
林聽雨邊說邊扭頭去看陳澍,卻發現陳澍哭了。
人雖然還是面無表情的,可鏡片下的那雙眼睛憋得通紅,下眼睑尤為明顯。
一線眼淚順着陳澍的臉頰往下淌,在下巴聚成小小一滴水珠。
哭了。
陳澍他居然哭了。
林聽雨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即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澍你清醒一點啊你是個高冷攻不是哭包啊喂!
祝大家假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