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十八話 無盡深淵(1)
你知不知道紀小優昨晚自殺了??!!
你知不知道紀小優昨晚自殺了??!!
你知不知道紀小優昨晚自殺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紀小優自殺了紀小優自殺了紀小優自殺了紀小優自殺了紀小優自殺了紀小優自殺了——
紀小優自殺了。
周圍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林聽雨沒聽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捂着頭, 一臉發怔地看着吳女士,脖頸上的劃傷還在緩慢地滲着細小的血珠子, 一道被紅繩勒出的痕跡明顯地印在脖子上。
“都是因為你!!!”吳女士沖林聽雨吼。
林聽雨扭頭去看于榮霞,于榮霞流着淚,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紀小優昨晚吞洗衣粉自殺了,于老師半夜進她房間給她蓋被子才發現的!還好及時送去了醫院!”吳女士指着林聽雨的鼻子, “廠裏有人舉報說昨天看見你跟紀小優在一起!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我什麽也沒有做。”林聽雨咬了咬牙。
他用餘光瞥到一旁的顧眠, 顧眠渾身僵硬地站在旁邊,面色白得像雪。
“林聽雨, 我知道你對老師我有意見,我承認我們之間是有一點矛盾。”于榮霞終于說話了, 一張口,聲音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 “可你怎麽這麽毒啊?你有什麽事沖我來啊,我女兒才十二歲啊!你怎麽能對她……”
林聽雨深吸一口氣,放下原本捂着腦袋的手:“我說了, 我沒有對她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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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天回家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你!”聽到這句話,于榮霞的表情瞬間變得扭曲,“前幾天還有人在小優的鋼琴老師家附近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鋼琴老師家樓下賣衣服的老板說你還去接她回家!”
“……”
林聽雨沉默了。
“林聽雨,我看你是徹底瘋了!你說的謊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真的一點也沒救了。”吳女士失望地看着林聽雨, “我沒有你這麽惡心的兒子!如果于老師的女兒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我立刻報警把你抓起來!我是管不了你了!讓少管所來管你吧!”
你真的一點也沒救了。
你說的謊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沒有你這麽惡心的兒子。
恍恍惚惚中,林聽雨想起那天晚上, 坐在牆頭上,紀小優對他說:“活着真惡心啊。”
是啊。林聽雨想,活着可真他媽惡心啊。
是他做錯了。
他是個沒用的廢物,根本保護不了任何人。
他不該幫着紀小優瞞着的,他應該把紀小優遭到猥亵的事情告訴她的家長。
如果早點告訴家長,向成年人求助,而不是以暴制暴,紀小優就會被她的家人保護起來。
至少,紀小優不一定會自殺。
是林聽雨做錯了。
是他太自以為是了,他太他媽的自負了。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委屈還是有一點的,畢竟林聽雨也不是真的瘋子,什麽都不在乎。
但是更多的是懊悔、自責和絕望。
負面情緒席卷而來,洶湧地沖擊着林聽雨的心髒。
額頭很燙。渾身發冷汗。發燒的度數也很高。
整個腦子都是亂的。
林聽雨擡眼,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
除了自己班的同學,還有許多聞訊從其他班級趕來看熱鬧的人。
張張面孔一一映入眼中,或猜疑,或驚奇,或恐懼,或厭惡,或幸災樂禍。
世間百态衆生相都在圍觀人群中呈現出來了。
林聽雨甚至在那些面孔中,看到了段澤怨毒的眼神和幸災樂禍的笑容。
林聽雨的目光一一掠過他們的臉,最終在顧眠身上短暫地停留了須臾,又立刻抽走了。
顧眠的臉失去血色,面色發白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緊握成拳,渾身發抖。
除了林聽雨,沒有人覺察到她的異樣。
誰能來告訴林聽雨,他該怎麽辦?
顧眠該怎麽辦,紀小優又該怎麽辦?
林聽雨嘆了口氣。
怕什麽啊林聽雨,又不是沒有被人這麽看過。
早他媽該習慣了不是嗎。
真可惜陳澍不在。
為什麽陳澍不在。
還好……陳澍不在。
如果沒有遇見陳澍,這種事情,林聽雨大抵是可以像以前一樣,一個人獨自扛下去。
可陳澍來了。
就這樣雲淡風輕地打破了林聽雨原本日複一日的麻木生活。
陳澍揪住了一個原本沒有欲望的人,把那些被林聽雨深埋在墳墓底下的欲念像煙霧一樣一絲一絲抽出來。
陳澍讓他看見了黑暗中的一縷月光,讓他看見了浮在沼澤面上的奇跡的碎片,讓他嘗到了棉花糖的滋味。
林聽雨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微蜷。
有時候林聽雨會想,自己某些時刻采取的行為舉動是否太極端,但一想到他的性格本來就是百無禁忌無所顧慮的,林聽雨就釋懷了。
一旦将自己置入這樣的語境下,好像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只是。
對不起啊陳澍。
林聽雨不再逃避了,這一次他決定勇敢。
他不是想不開,而且終于想開了。
讓這一切混亂徹底終結的方法,只有一個。
必須由林聽雨來做了斷。
想到這裏,林聽雨忽然笑了笑。
“你又要幹什麽?”吳女士警惕地看着他,生怕自己瘋狗一樣的兒子突然發狂,做出什麽傷害旁人的舉動。
“對不起啊。”林聽雨低聲說,“那我償命好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推開人群沖出教室,從走廊欄杆邊翻身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親眼看到林聽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邊緣的那一瞬間,吳女士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于榮霞猛地捂住了嘴:“林聽雨!!!”
“他沒有掉下去!”在一片尖叫聲中,有人嘶吼了一聲。
吳女士恍恍惚惚地擡眼看去,只見一個身型颀長的男生背對着她趴在走廊邊上,雙手死死拽着什麽沉重的東西,用力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是陳澍!陳澍抓住了林聽雨!”有人反應過來,大喊一聲。
陳澍像是撐不住了,身體突然往前一傾,整個人仿佛就要被帶下去。
“快幫忙啊!!”有女生尖叫。
立刻有先反應過來的人沖上前去,拖住陳澍的身體,把他奮力往回帶。
教學樓的每一層走廊上都圍滿了人,就連一樓的學生也全部都跑了出來,在樓下圍成一圈觀望着這驚險的一幕。
人聲鼎沸。
陳澍雙手用力拽着林聽雨的衣領,鞋子死死抵着圍欄下方,想要借力把林聽雨拉上來。
可是不行。
林聽雨太沉了。
陳澍從校外買完退燒藥,剛回到教室門口,就看到林聽雨忽然沖了出來。
陳澍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沖上前去。
林聽雨跳下去的那一瞬間,陳澍正好沖到走廊邊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現在的情況是,林聽雨懸挂在圍欄外,雙腳懸空,随時都有可能掉下去。
“放手吧陳澍。”林聽雨的下眼睑和眼角染上了一片紅色,像是随時都能哭出來,可嘴角卻挂着笑容,“放手!否則你也會掉下去的!”
“林聽雨你閉嘴吧!!!”陳澍咬牙切齒地沖他吼了一句,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幾分,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他想要換手去抓林聽雨的身體,手臂也行,手腕也行,總之千萬不要是衣服。
可眼下的情況太過危險,陳澍根本不敢松懈半分幾道。
陳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地被拖下去。
“放手啊陳澍!!”林聽雨嘶啞着嗓子吼。
陳澍死咬着牙關,因為太過用力,連咬肌都鼓起一塊來。
他拼命地抓着林聽雨的衣襟,眼看着外套在重力的牽引下一點一點大發出撕裂的聲音,陳澍大吼一聲:“林聽雨,把手遞給我啊!!快啊!!”
有人抱着陳澍的腰,拼命往回拖,想幫他分擔林聽雨的重量。
很快,陳澍覺得自己身後的人越來越多。
他沒有功夫回頭去看,只是在各種各樣的聲音裏分辨出了劉飛揚的聲音,顧眠的聲音,還有趙芳菲的聲音。
這仿佛一場考驗耐力的拔河比賽。
和普通比賽不一樣的是,陳澍正在和死神較量。
漸漸地,原本嘈雜的喧嚣聲逐漸變得統一起來。
每層樓走廊上擁擠着的學生們張着嘴,喊着同一句話:
“加油!加油!加油啊!!”
“求求你了,林聽雨……”陳澍盯着林聽雨的眼睛,聲音裏扯出一聲顫音,“你看看我啊,我是陳澍啊!”
在他說出那句“你看看我”時,林聽雨原本死寂的眼神忽然動了動。
“聽雨,把手遞給我,好不好?”在上千雙眼睛的注視下,陳澍已經丢掉了所有的顧忌,額角浸出汗水,頭發淩亂。
他看着林聽雨的眼睛,語氣哀求:“把手遞給我!林聽雨!”
林聽雨吊在半空中,面色慘白地看着陳澍。
“陳澍對不起……”他動了動嘴唇,一滴眼淚從眼角流出來,滑進頭發裏。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啊!!你先上來再說我給聽!!”陳澍控制不住地發抖,卻還要拼命維持着鎮定。
終于,林聽雨擡起手,向陳澍伸了過去。
“快!”陳澍什麽也顧不上了,他緊緊地盯着林聽雨,沖旁邊的人喊,“快抓住他的手!!”
立刻有人沖上來,伸手去勾林聽雨的手。
衣帛撕裂的聲音還在持續。
“快點啊!!!”陳澍的心在無盡深淵中猛墜,幾乎是吼出來的。
林聽雨努力地伸出手。
陳澍努力地拽着他的衣襟不讓他掉下去。
旁邊的人努力地伸手去夠林聽雨。
一樓那些跑出來的學生紛紛自發地脫下自己的棉衣和羽絨服,一件又一件地摞在林聽雨下方的空地上,努力地為他堆砌出一座保護屏障。
此時此刻,陳澍的眼睛裏只看得見林聽雨,也只能看見林聽雨。
其他的東西,他什麽都看不見了。
眼看着旁邊的人馬上就要抓住林聽雨的手了,陳澍咬緊牙關,用盡全力,拼命地将林聽雨往上拽:“林聽雨,堅持住,我馬上就把你拉上來……”
嘶拉——
話音未落,陳澍只覺得手下一空,重量瞬間消失,一陣風迅速掠過。
這一回,四周響起了更持久的尖叫聲和哭泣聲:“啊——!!!”
樓下傳來撲通一聲悶響。
林聽雨掉了下去。
“啊!!!”
陳澍難以置信地盯着手中那半塊布料,突然發狂地悲鳴了一聲。
他扔掉那片布料,抱住腦袋,渾身發抖,沒敢把頭伸出圍欄去看。
頭皮發麻,大腦發冷。
旁邊的人沖着他焦急地喊着些什麽,可陳澍只知道怔怔地看着他們。
眼前的畫面忽然變成了無聲的黑白默片。
那些人的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就像魚缸裏的金魚一樣,咕嚕嚕嚕,沒有聲音。
什麽顏色都看不到了。
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陳澍在原地傻站了片刻,忽然用力推開周圍的人,瘋了一樣朝着樓梯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S……Surprise……?今日第六種:來自父母的家庭暴力。
……先說好不許罵我【作者瑟瑟發抖地頂着鍋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