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聞風生意青山秀,烏啼樹搖白雲閑

落瑤在傾玉城住了這麽久,對這座城也算了如指掌,這裏山明水秀景色秀美,卻有個不那麽登得上臺面的名字,八卦城。

這八卦的質量不怎麽樣,但是數量,都屬上乘。

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消息:李阿三家裏的一頭豬被偷了,張老婆子昨天又買了塊裹腳布……

更何況是四公子中的兩位公子傳出了緋聞?這些八卦越傳越離譜,原本的一點點火星,到最後燎原成一場熾熱的大火。

迫于壓力,段府一直對外宣稱修身養性而從不露面的段老夫人,也就是段詢的母親大人,終于坐不住了,她派人放出了一個消息,而此舉無疑給傾玉城的這場火又添了一把柴,簡直要燒紅傾玉城的半片天。

因為據知情人傳,段老夫人不日将在段府設下百花宴,邀請各家待字閨中的姑娘小姐共赴賞花。

落瑤收到阿灼送來的邀請帖時,她正在跟高陵宇解釋自己的身份,她倒不是怕他接受不了自己是神仙,因為這裏本就是與天界的交界處,碰見神仙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她是怕高陵宇此刻是凡人的心,接受不了跌宕起伏的所有事情,于是特地挑了一段,從祁遠抛棄她娶了南宮蔓蝶開始講起。

下人帶着阿灼來禀報,落瑤正講到蔓蝶跑到望月山告訴她要成親的時候,阿灼聽得她說道:“蔓蝶過來跟我說,你們馬上要成親,你早就不要我了。”

然後,六王爺低沉的聲音傳來:“你是說,那個祁遠才是我的真身?”

落瑤:“是的,你是清乾天的天君寧祁遠,我以前的未婚夫。”

高陵宇将信将疑地問:“就是說,我本來是要娶你的,然後不知為何,娶了個叫蔓蝶的女子?”

落瑤正襟危坐,無比認真地答:“對。”

阿灼的眼皮跳了跳,直覺來得不是時候。

落瑤此刻也發現了他,問:“阿灼,來找我嗎?”

阿灼嗯了一聲,眼神往六王爺那兒游移了一下,遲疑了0.1秒,默默把帖子遞給她。

落瑤好奇地接過看了看,“百花宴?我也可以去嗎?”

阿灼瞥了一眼六王爺:“是,老夫人說,你是侯爺的朋友,是要特別招待的座上賓。”

落瑤愣了愣,馬上了悟,看來段老夫人也是被逼急了。連她這個外人都知道,這個百花宴說的好聽了是去賞花,其實是為了給段詢辟謠,又或者,是真的想借此機會給段詢找個夫人。

落瑤也看了高陵宇一眼,六王爺似乎沒聽到他們的談話,正蹙眉思考着剛才的對話。

她讪讪道:“先放着吧,你回去告訴段詢,我到時候看情況,有空就去。”

阿灼本就有點後悔來的不是時候,一聽此話馬上腳底抹油告辭離開,在王府門口看了一會天,哀嘆了一句,“怎麽就過了幾天而已,這個世界已經變得有點看不懂了。”

門口有只鹦鹉,大概是王爺府的夥食太好,吃得圓頭圓腦毛光油亮,不停叫着:“看不懂,看不懂……”

阿灼被驚到了,利索地駕車離開。

王爺府內,提問與回答依舊在繼續。

“那你有什麽證據?”高陵宇突兀地問道。

落瑤還在研究帖子,随口問:“什麽?”

“就是你說我抛棄了你娶蔓蝶,你有什麽證據?”這個六王爺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似乎從頭到尾沒有意識到阿灼來過。

落瑤心裏哀嘆一聲,這個凡間的六王爺果然和祁遠一樣,不是那麽好騙的。

還好早就有準備,落瑤答道:“證據就是,蔓蝶說你脖子上一直挂着一塊蝴蝶形狀的玉墜。”歷劫之人,與真身沒什麽區別,身上的貼身之物,連位置都不會有變化。

高陵宇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頸,果然掏出一塊玉墜,蝶形的。

落瑤的眼神随之暗了暗,自從蔓蝶跟她說後,她一直對這塊玉墜耿耿于懷。

高陵宇也未意識到這塊玉墜居然牽扯了一段這麽狗血的故事,而且看到落瑤暗自神傷的神色又不似裝出來的,雖然還有點不确定,但是心裏的疑窦消了大半,他放軟了語調,說道:“所以,我是因為歷劫才下凡,那麽你呢,為何也要下凡,也是在歷劫嗎?”

落瑤看着他:“我沒有歷劫,我是因為生你的氣,剛好來凡間散散心。”

高陵宇的眼裏頓時多了點心疼,道:“那我替我以前做的混賬事,跟你說聲對不起。”

落瑤接道:“這,也沒什麽對不對得起的,我們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了。”

“什麽?”

落瑤心虛地掩飾:“沒什麽,沒什麽。”

“我覺得,也許是其中有什麽誤會,天界的那個我,可能有什麽苦衷,你應該找他好好談一談。”高陵宇很誠懇地替“自己”辯解着。

“……”這話聽着可真別扭啊。

高陵宇繼續熱心地道:“或者,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等我回去,我會找他好好聊聊。”

高陵宇贊許地看了看她,嗯了一聲。

落瑤無比頭疼地結束了這次對話,心裏暗自說道,不能等了,必須要問問司命,祁遠何時歷劫結束,否則他每天問一兩個過去的問題,她會發瘋的。

是夜,等王爺府的人都睡着,落瑤披着一件鬥篷,頭頂朗朗星輝,踩着雪白的月光,躲開門口值夜的侍衛,來到大漠湖中的一個湖心亭,這裏在湖中央,适合密談,即便有人偷偷跟蹤,也聽不到他們講什麽。

她想在這裏,見一見司命。

可是召魂術不久前才用過,那時她用高陵宇救她的那張弓,逼着司命顯出了原形,現在不能用了,因為這法術使用方式非常挑剔,不能在晚上用,一年內還不能連續使用兩次,所有,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落瑤費力地在腦海裏把所有會的法術都過了一遍,結果欲哭無淚地發現,這麽多年來,自己除了在落雲山把一門隐匿術學得像模像樣,其他高級的法術都慘不忍睹,幾乎都是在渾水摸魚。

如今怎麽辦呢,司命的氣息她并不熟悉,人海茫茫怎麽找呢?

她突然記起來,以前在耀清宮時,似乎在祁遠的小書房裏學過幾個小法術,那一屋子足足可以淹沒人的書堆裏,似乎有一本叫《催影咒》的書,她記得當時暈頭轉向地看了幾眼,這法術似乎可以根據對方的影子,來催動真身到面前。

可是,具體是怎麽施咒的來着?算了,不管了,先念一遍試試吧。

書到用時方恨少,只能臨時抱佛腳。

落瑤憑着記憶,念了幾道咒語,睜開眼一看,沒反應,倒過來念了一遍,還是沒反應。

大漠湖上吹着涼飕飕的風,湖面都不曾動一下。

她嘆了口氣正準備放棄,突然眼前一陣金光閃過,伴随着一陣嚷嚷聲:“公主,別念啦,那個咒倒過來剛好是催眠咒,我可不要睡到這個湖裏去呀!”

落瑤本來就已經不念了,于是,空中的人就這麽直直往下掉,司命女君以一個頭朝地的姿勢,華麗麗地摔在亭子裏。

居然一次就蒙對了?落瑤對自己這麽好的運氣有點驚奇,都忘了去扶她一把。

不過轉而一想,也算合理,因為他們神族的法術,由淺到深分為咒、訣、術、陣、法五種,咒是五種裏面最簡單的法術,像祁遠那樣的神童,三百歲就已經會冰霜咒了,所以落瑤能歪打正着,也不算非常稀奇的事情。

司命摸着亭子的欄杆爬起來,扶着她的老腰鞠了一躬,道:“公主深更半夜地找小仙來,是有什麽要緊事?”

“這麽黑燈瞎火月黑風高地叫你來,真是……過意不去。”落瑤厚着臉皮回答。

司命大概是剛從被窩裏起來,穿着男式的中衣,在明明滅滅的水光與月光下,乍看之下真像個風流俊公子。

落瑤下意識看了一眼司命亂糟糟的頭發,總算沒找到那根礙眼的金色發錦,道,“你也知道我現在住在王爺府,白天叫你不是很方便,我是想問問,祁遠的劫何時才能結束?”

司命用一只手随手撥拉了一下被風吹到額前的頭發,另一只手掐指算了算,馬上舒展了一下眉毛,道:“快了。”

“快了是什麽意思?”

“天君已救滿五十九人,還差一人功德圓滿,這幾天就快要結束了。”

“……這麽快?”這麽快就要回天上了?那我怎麽辦?

司命皺着臉回答:“公主你一會兒嫌慢,一會兒嫌快,真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努力組織着措辭,“我是說,這個劫挺順利的。”

司命嗯了一聲,心道,要不是你中途搗亂讓我大改了一番天君歷劫的命格,也許要更順利些。

落瑤看上去有點憂心忡忡,“他回去後真的會對凡間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包括凡間的我?

“是,千真萬确。古往今來,所有歷劫之人無一例外。”

“可是……”

司命搶話道:“公主,我已經在未經過天君同意的情況下,改過他一次命格,小仙不敢再擅自改動任何細節,以免節外生枝。”

落瑤悻悻地說道:“知道了,我也只是問問而已。”

席玫的事情告一段落,落瑤本該跟六王爺告辭,但是高陵宇沒有主動提起,她也就厚着臉皮沒有離開。

跟他呆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她格外珍惜這段時間,就連段老夫人的百花宴,她都在琢磨,是不是該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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