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因蔡有陽還在教育局沒回, 餘希聲跟羅讓一道回小飯館。吳大成目送二人進後廚,沒多久就見平時還算勤快的小工跑出來。吳大成一問,嘿, 說是待裏邊兒沒活幹。請個小工給“老板”打下手, “老板娘”,或者“未來老板娘”, 非要搶小工的活兒。

吳大成把小工打發回家,讓他白得一個“帶薪假期”, 然後走到後廚門口, 朝裏邊兒喊:“羅讓!少放點糖啊!”

羅讓納悶回:“我燒菜一般不放糖, 再說,我就不知道嘗嘗?”

吳大成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你現在滿嘴的蜜, 普通的甜味怎麽嘗得出來?”

羅讓一噎,回頭看了一眼笑而不語的餘老師,沖吳大成“呿”道:“滾滾滾,就你屁話多。”

吳大成促狹一笑, 朝餘希聲點頭致意,然後笑嘻嘻離開了。

羅讓狐疑地瞅瞅餘希聲:“你倆這麽熟?”

“我不知道我跟他熟不熟。”餘希聲把切好的土豆絲遞給他,“我只知道, 有一股好大的醋味。”

羅讓眼神閃了閃,面上不屑道:“我吃他的醋?”然後把土豆絲倒進油鍋裏,邊炒邊說,“就他那慫樣, 來一百個我都不放心上。”說得挺像那麽回事。

餘希聲覺得好笑,只“哦”了一聲,權作回答。

羅讓默默炒一會兒菜,把手一伸:“盤子。”

餘希聲把盤子遞過去。羅讓關火,接盤子的一瞬間丢下鍋鏟,朝餘希聲欺近一步,将他壓到竈臺邊緣,逼得他朝後彎下腰,而後兇狠地盯着他,說:“你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聯系過。”

餘希聲拿起盤子,擋在二人中間,柔聲道:“沒有。”簡單的兩個字,就是他的回答了。

羅讓頓時就像被主人順毛後的大狗,眼中兇光消失,眼神變得溫馴老實起來。人家兩個字就讓他沒了脾氣,他卻還要虛張聲勢地恐吓。“除了我,不準對別人這麽溫柔。”他威脅道,“不答應就親你,說到做到。”

餘希聲感到困擾:“你知道,我是帶低年級小朋友的呀。”

羅讓想了想,勉強道:“好吧,對小朋友可以溫柔一點。”他自覺還算通情達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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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希聲失笑,更加溫柔地說:“你這麽不放心,要不要天天跟着我呢?”

羅讓冷酷道:“我只想把你拴在家裏,藏起來,每天都只能見我一個人。”

餘希聲啞然,羅讓放開他,自覺威脅成功,板着臉道:“怕了?”

餘希聲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沒說話。羅讓就覺得這是默認,于是大方地跳過了這個話題,不再與他為難。

過了一會兒羅讓想起來,餘希聲說有梁志開的把柄,也不知道是什麽。于是一邊忙活一邊詢問。然而提及此事,餘希聲罕見地不願開口。

“已經過去了。”他背對着羅讓擇菜,低着頭,露出一小截白皙修長的脖頸,在冬日無力的陽光下,顯得蒼白而柔弱。羅讓望着他的背影,模模糊糊察覺到,“過去”,對餘希聲來說,可能是一個禁區。

羅讓張了張嘴,但在他将下一個問題問出來之前,餘希聲已經若無其事地開啓了新的話題。既然對方如此抗拒,再問也只是徒勞,羅讓只能選擇放棄。對此他感到萬分沮喪,而又無所适從。

晚上,終于現身的蔡有陽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教育局卡住了蔡有陽的檔案,并試圖說服他繼續在橋頭村小學工作。負責辦理他離職事務的辦公室主任以嚴厲的口吻訓斥他缺乏責任心,抛下重要的鄉村教育工作一走了之,問他有沒有想過那些孩子怎麽辦。他本就心存愧疚,因此被質問得啞口無言。

餘希聲對他的軟弱表現出極大的不認同,認為他有充足的理由要求履行條約,而高尚的道德要求并不能作為政府部門的違約理由。

羅讓說,餘老師說得對。

經餘希聲勸說後,蔡有陽有了些許底氣,但想到過兩天是學生回校拿成績單的日子,就決定先把學生的事辦好,再來跟教育局慢慢磨。

餘希聲對他“站好最後一班崗”的敬業精神非常贊賞,誇他“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認為他不愧是一個優秀的人民教師。

羅讓說,餘老師說得好。

蔡有陽被餘希聲誇得臉紅,同時對餘羅二人的一唱一和感到不解。這倆要不合唱一首“夫夫雙雙把家還”得了,要不要這麽“恩愛”啊。

當晚,羅讓開車送兩位老師回橋頭村。送到村口,二人下車,都讓他趕緊回去,別耽誤生意。他眼皮跳了跳,心情異常壓抑和沉重,卻毫無緣由。他因此不想離開,卻架不住兩人催促,想來想去,覺得不應該會有事,估計是自己過于迷信,便驅車回縣城了。

第二天,餘希聲與蔡有陽一左一右,站在校門口迎接回校的學生們。拿到成績單後,他們就能放寒假了,所以每個人都特別興奮。

郭留連跑到餘希聲面前,跟他套近乎,想提前問出自己的成績來。餘老師卻要保持神秘感,任他死纏爛打軟磨硬泡,就如沒嘴的葫蘆,不說話。

郭留連低下頭裝可憐,但這招依然沒用,于是只能可憐巴巴望餘希聲一眼,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學校。好在不多時,他的好朋友朱小寶也來了。

兩個好朋友多日不見,隔着老遠就驚喜地互相呼喊對方的名字。餘希聲見到這一幕,與蔡有陽對視一眼,兩人都會心一笑。而在清早的校園裏,這樣快樂的場景到處都是。已經知道想念為何物的孩子們,看到熟悉的朋友,或是跳下父母的摩托車三輪車,或是抽開被爺爺奶奶牽着的手,興高采烈地奔向彼此,一旦聚到一塊兒,便有說不完的話。

寒風料峭一片蕭瑟的校園,驟然充滿了活潑的氣息。這片生機勃勃的景象足以讓每一個老師與家長露出寵溺無奈的笑容來。

而就在這時,一個仿佛在爛泥堆裏打過滾、全身散發着惡臭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從不遠處走來。

餘希聲将目光從一個學生身上收回,掠過校門口的每一個人,突然發現這個出現得突兀的男人,皺了皺眉,下意識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男人漸漸靠近學校,渾濁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不懷好意地轉動,把那些幼小鮮活的生命一一納入眼底。

逗留的家長們一個個離開,校門口變得空曠起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學生背着書包往學校裏走。

男人将手伸到背後,慢吞吞踱向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面部肌肉因為太過激動而抽搐起來。

一直在注意他的餘希聲面色微變,悄然而迅速地朝男人走去。

雪白的刀鋒亮出之時,男人如願聽到了小女孩的尖叫聲。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氣,重新感到了人生的美好。他享受這種将別人掌控在手心的感覺。

離開不久而尚未遠去的家長驚恐回頭,看到那個乞丐一般的男人撲向了一個孩子,一時間因為太過震驚竟然僵立原地無法動作。

即使是同樣在校門口的蔡有陽,此時和小女孩的距離也太遠了一些,想要救人,卻鞭長莫及。

這時,離小女孩最近的餘希聲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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