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羅讓看見餘希聲笑,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實在有失“上面那個”的體面。餘希聲抓住了他的把柄,卻只是笑而不語, 羅讓就很氣, 莫名有種“輸了”的感覺。因此他不服氣,抓住餘希聲, 把他裏外啃了一頓。
第二天,看着滿脖子紅痕, 根本無法出門的餘希聲扶額嘆氣。他為什麽要跟羅讓這樣的單細胞生物計較?一時的輸贏又能怎樣, 惹到這條大狗, 還不是自己吃虧。
仔細一想,自從跟某人在一起後,他也越來越幼稚了。放在從前, 他也許會為了照顧對方情緒,裝沒看見,可現在,他就忍不住嘲笑對方了。
他很是郁悶地捏住熟睡中的羅讓的臉頰, 說:“還不起床?”
羅讓眼皮一抖,沒睜眼。
餘希聲晃晃他:“羅、小、二,我現在這樣, 怎麽下樓做早飯?你要讓郭留連餓肚子啊?”
對羅讓這個經常賣弟弟的家夥來說,用郭留連來威脅他,似乎并不管用。他只是咕哝幾句,就繼續“zzZ”了。
餘希聲才想問他在說什麽, 他的手機突然響了。看了看來電顯示,餘希聲微微蹙眉,接起電話,道:“羅琪?”
對面一愣:“餘老師?我、我……”突然結巴起來,想問又不敢問地說,“……我沒、沒打擾你們吧。”
餘希聲道:“沒有,我們都起床了。”
床上,羅讓打兩聲呼嚕,實力證明,他還沒起。
羅琪松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又……”
“又什麽?”
羅琪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他都不好意思告訴餘老師,有一次打電話過來,是郭留連接的,郭留連告訴他,哥哥和餘老師在床上“忙”。
餘希聲見他怯怯的,就不再為難他,輕輕巧巧轉移了話題:“對了,你打電話來有事嗎?”
“哦對。”羅琪趕緊将這通電話的重要目的告知餘希聲,說他家老頭子馬上要來他的劇組探班,可能路過太平縣,就順便來看看。他提前打個招呼,以免老頭子突然到訪,顯得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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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希聲聽完,看一眼裝着裝着真睡過去的羅讓,走出房間,順手帶上門,邊下樓邊問:“你爸爸認識我們嗎?”
羅琪道:“我正納悶呢。按理說,也就上次羅讓住院,我跟他提了一嘴。不知怎麽的,我爸就把羅讓這名字挂嘴上了。這次有空,非說要過來拜訪。興許這就是緣分吧,嘿嘿。”
餘希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等羅琪挂了電話,陷入了沉思。羅琪父親的态度,能不能意味着某種他期待已久的可能呢?他深知無父母的苦楚,因而一直希望羅讓能找到家人。他和郭留連再體貼,總不能替代父母的作用。羅讓對自己的過去輕描淡寫,仿佛那些苦難不過是人生的調味劑。可餘希聲光是想象,都能知道幼小的他在陌生城市讨生活會有多少心酸與無助。
餘希聲本想等羅讓起床,就把這件事告訴他,但後來一忙,就暫時擱下了。等他再想起來,卻又猶豫不決了。他想,羅讓知道後會不會徒勞地添一份心事,最後卻又收獲一份失望呢?
踟蹰間,又過了月餘,羅讓只當他在糾結“上下”的問題,每天研究菜譜之餘,又多看一本書,就“人類大和諧”這個偉大的題目,進行了很好的學習,每個周五,都要找餘希聲驗收一番學習成果。一段時間後,羅讓漸漸找到竅門,總算能順利一些了,于是更纏着餘希聲,要把先前“欠下的”都補上。
這天晚上,羅讓正打算一鼓作氣,攻下堡壘,突然有人來敲門。羅讓本打算不管他,餘希聲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趕緊推開他,催他穿衣服、下樓開門。羅讓沒辦法,趿着拖鞋,不情不願走到門口,隔着門板問:“誰啊?!”
敲門人聽聲音已不年輕,但仍中氣十足:“你好啊!我是羅琪的父親,羅傳正。你是羅讓嗎?”
“我是啊。”羅讓一頭霧水地打開門,果然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個小夥子,看起來像是保镖一類的人物。
羅讓想說羅琪他爸貌似級別不小,他是不是意思意思彎個腰什麽的……但自稱羅傳正的男人,見到他後意外的熱情,上來就握住他手,把自己和家裏情況都介紹了一遍。
羅讓有點吃不住,看向羅傳正身後那小夥,用眼神問他怎麽回事。小夥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仿佛在說我們首長一般不這樣。
羅讓把羅傳正請進店裏,關上門,耐着性子問:“您過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羅傳正笑呵呵道:“就看看你。”然後就真的不錯眼地盯着羅讓看,好像要把他每一顆痣的位置、每一根頭發絲的形狀都記下來似的。
羅讓:“……”有點驚悚。
羅傳正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一些,但他有些問題亟待确認,實在顧不上說那些客套話。他把羅讓仔仔細細看了又看,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拉住羅讓的手,問他是哪裏人,今年多少歲,父母還在不在。
羅讓隐約察覺到羅傳正的意圖,态度端正了起來,老老實實說:“我五歲的時候,就被人拐了,我不知道父母還在不在。”
“對對對,五歲,是五歲。”羅傳正坐不住了,身體前傾,抓着羅讓的肩膀,目光熱切地看着他,“你還記得你的名字,這是你的父親給你取的,你記得,對不對?”他手上十分用力,五指幾乎嵌進羅讓的肩膀裏,“對上了,都對上了。我就說,怎麽可能有這麽像的人,怎麽可能有?”
羅讓仍有些糊塗。他仿佛明白了羅傳正的意思,但又仿佛不明白。他如做夢似的,呆呆道:“你在說什麽?我……我是……可……”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天,腦中一團亂,最後只有茫然地說,“我記得,我沒有弟弟啊。”
羅傳正的淚頓時就落了下來。他抱住羅讓,拍了怕他的後背,心酸道:“我的孩子……你的确沒有弟弟啊!”他感受到羅讓的僵硬,不舍地松開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羅讓的臉頰,痛苦地說,“羅琪……羅琪是我帶你出去玩的時候,救下的孩子。我救了他,救了很多孩子,可是我忘了你。你一個人在游樂園,你能怎麽辦呢?我把整個京城翻了一遍,可是哪裏都找不到你。公安局的同志把羅琪領到我們面前,他跟你那麽像,簡直是孿生兄弟。你媽媽跟我,都不知道拿羅琪怎麽辦才好,最後你媽媽說,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他把你從我們身邊帶走,還給我們一個一模一樣的羅琪,我們就把他當親生孩子,養着吧。”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個曾經勇鬥人口販子,以身中數十刀為代價救下一車小孩的中年軍人,在羅讓面前泣不成聲。他哽咽地說:“我懇求你原諒我,懇求你,讓我為曾經的不負責任贖罪。”
羅讓仍是呆呆的。他想,他在做夢嗎?一定是吧。他說:“還、還是再确認一下吧,做個DNA鑒定,或者別的什麽……我、我不知道,我有點亂,你先坐會兒,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羅傳正忙抹了把淚,道:“好好好,你慢慢想,不要着急,我就在這裏等你想好。”
一旁,他的警衛員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這時才恍然大悟——難怪首長前幾天,一直在看《交換人生》這檔節目。
這還真是……交換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