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7 (1)
一中的兩個保安趕到巷子口的時候裏面已經倒了一地的人, 巷子裏還有兩個穿着校服的學生, 那個男孩的校服上還沾了血。
保安連忙打了120。
巷子內。
光頭男已經被林燃打暈了過去。
此時他正緊緊地扣着盛青溪的手, 眼前的少女微微蹙着眉, 疼也不知道哼一聲。
林燃眼眸低暗, 他忍不住拉進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盯着她微顫的雙眼厲聲問:“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女孩子, 看到這種情況你還跑來湊熱鬧?”
盛青溪此時整只右手都疼得麻木了。
她像是沒聽到林燃的問話似的, 而是說了一句讓林燃更加上火的話:“林燃, 你身上有血, 你是不是受傷了?”
明明疼得連聲音都輕的微不可聞, 可她還是緊張兮兮地看着他。
一雙黑眸裏只有他,哪有她自己。
“操。”
林燃彎腰一把把盛青溪抱起,他也不管這亂糟糟的局面, 越過巷子口兩個保安就往外走。這兩個保安都認識林燃, 一時竟也沒攔住他。
林煙煙跑得沒有保安快,等她跑到的時候已經快急得哭出來了。
看到林燃身上的血跡小丫頭的眼淚一下子就憋不住了,她抽抽噎噎地問:“哥哥, 你怎麽樣了?這個姐姐怎麽了?”
林燃想伸手給林煙煙擦眼淚,但他懷裏還抱着盛青溪。
林燃瞥了一眼懷裏白着臉的盛青溪,緩和了語氣道:“煙煙,去把書包撿回來。給車行的人打個電話, 讓他們開輛車過來,我們現在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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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煙煙忙掏出手機打了電話,打完電話她才去撿回了她的小書包。
盛青溪用沒有受傷的手扯了扯林燃的袖子, 她低聲道:“林燃,你放我下來。還在學校門口,我能自己走的。”
她有經驗,應該沒傷着骨頭。
林燃垂着眸和她對視,然後沒理她。
盛青溪:“......”
她不是很習慣和別人這樣親密接觸,雖然上一世林燃救下她的時候也是這樣把她抱了起來。可她的感受與現在全然不同。
林燃溫熱的胸膛就在她的臉側,她又開始緊張了。
車行的車來的很快,五分鐘後林燃就抱着盛青溪上了車,林煙煙跟着坐了上來。
這時冷靜下來的林煙煙也意識到林燃身上的血跡是別人的,受傷的是他懷裏的人。林煙煙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姐姐就是那一天林燃在校門口看的那一個。
她頂着一雙通紅的兔子眼小聲問:“姐姐,你疼不疼?”
這時林燃才顧得上看這個小丫頭。
林煙煙的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順着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掉,但這時他的手上滿是灰塵和血跡。
盛青溪看着哭泣的林煙煙卻有些恍惚。
此時的林煙煙和那個孱弱而又蒼白的女孩完全不同。
她似乎又回到了林燃去世後的第二天。
那一天她抱着那只被燒焦了耳朵的小熊去醫院看林煙煙,那時林燃的父親林佑誠也在。
這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很憔悴,他沉默地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安靜的女兒。
他已經失去了兒子,不能再失去女兒了。
當盛青溪出現的時候林煙煙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林佑誠出門問了她幾句話,她只說自己是林燃的朋友,來看看林煙煙。
原本毫無反應的林煙煙在看到盛青溪手裏的小熊時終于情緒崩潰。
昨天是兒童節,林煙煙纏着林燃要兒童節禮物。所以林燃才會晚上出去給她買小熊,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別墅已經起了火。
這起火災的原因是使用液化氣竈時無人看管而導致的液化氣洩漏,但林煙煙堅稱那一天她和林燃都沒有使用過廚房。
林佑誠只以為她是一時接受不了林燃去世,并沒有多想。
這起火災不管怎麽看都只是一場意外。
有人不在意,就有人在意。
盛青溪因為林煙煙的這一句話努力了十年。
“姐姐?”
盛青溪紛亂的思緒被林煙煙的啜泣聲拉扯回來,她像那時候一樣擡手碰了碰林煙煙濕乎乎的臉頰,她低聲道:“別哭。”
林煙煙和盛青溪的眼睛對上。
林煙煙忽然怔住,這雙眼睛裏蘊含着她看不懂的力量。
堅定而又強大。
盛青溪微微動了動左手,只是她剛一動就被林燃的手扣住了。他的大掌牢牢地扣着她纖瘦脆弱的手腕,不讓她掙脫。
盛青溪擡眸看向林燃,小聲道:“林燃,我校服口袋裏有紙巾,你給她擦擦眼淚。”
林燃卻沒去拿,他怕碰到她的手。
他的視線越過盛青溪,看向哭泣的林煙煙:“煙煙,你自己擦幹淨眼淚。然後給這個姐姐擦一擦臉,能做到嗎?”
林煙煙憋着眼淚點了點頭。
盛青溪的臉上也沾了血跡,是靠在他胸前的時候沾到的。
等他們折騰完的時候車也開到了醫院。
林燃抱着盛青溪進了急診,他提前打了電話,一進門就有人把盛青溪接過去了。
趁着盛青溪做檢查的時間林燃才低聲哄了哄林煙煙,小丫頭今天被吓到了,她上次這樣哭還是他們還在林家的時候。
這一件驚動了不少人。
不到半小時,林佑誠趕到了醫院。
林煙煙看到林佑誠之後忍不住撲過去喊了一聲爸爸。
林佑誠似乎是從公司趕過來的,他還穿着一身西裝,他的兩個助理都跟在身後。他抱了抱林煙煙才擡眸看向林燃。
兩年了,這孩子長高了不少。
林佑誠此時已年近四十,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俊容。
林燃長得很像林佑誠,而林煙煙則是像媽媽。
林佑誠的眸裏映着些許擔心,他看着對面站立着的少年喊:“小火,到爸爸這裏來。”
林燃一時間沒有動作,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林煙煙這樣依賴着林佑誠的模樣,心裏一時間五味陳雜。是他将林煙煙帶離了林家,可結果卻是林煙煙差點被人欺負,然後在大火中生死未蔔。
這些似乎都是他造成的,如果林煙煙還好好呆在林家,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樣事了?
林燃在頓了半晌之後忽然轉身朝着醫生辦公室裏走去,他就不能就這樣把盛青溪一個人丢在那裏。等他到醫生辦公室的時候盛青溪的檢查報告才出來。
一旁的護士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給她消毒,然後上抗菌素。
先前她穿着校服,林燃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情況。現下才看到她的手,她的右臂已經腫了一大塊,看起來紫紅色的一片,上面還滲着血跡。
這個護士還是個實習生,給她上藥的時候手在輕輕顫抖,她不時就擡頭問:“力道會不會太重?”
小姑娘本就白着張臉,現下還要分出心神安慰別人,她對那小護士彎了彎唇輕聲道:“不重也不疼。”
醫生正在和林燃說盛青溪的傷勢:“從片子上來看骨頭沒有問題。只是一些皮肉傷,看着吓人,其實傷口不深,不用縫針。這幾天要注意不要太頻繁使用右手,等消了腫如果還疼就要複查一次。”
林燃應了一句就朝床邊走。
盛青溪坐在醫生辦公室裏的那張小床上上藥,見林燃走過來便側頭看了他一眼。
她輕聲道:“林燃,我沒事了,你去陪你妹妹吧。”
林燃沒理她,對着那護士道:“我來。”
護士看了一眼醫生,見醫生沒開口阻止便讓開了。
林燃從護士手裏接過盛青溪的手,她這只手的溫度很涼,他小心地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他的動作很快也很熟練。
只是在剛開始拿着棉簽觸上她傷口之前頓了一下,接下來他便動作飛快地處理好了盛青溪的傷口。
護士緊接着給盛青溪包好了傷口。
盛青溪松了口氣,對她來說只之前鐵棍那一下子有點疼,緩過來之後就好了很多。她前世受過不少傷,這對她來說只是一些小傷。
她擡眸眨了眨眼:“林燃,我明天還你錢好不好?”
林燃一時間不太能接受自己聽到了什麽,他簡直要被這小姑娘氣笑了。他掃了一眼辦公室裏的人,聲音微冷:“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辦公室內的這張病床偏高,盛青溪坐着的時候雙腳懸空。她聽林燃這樣說拿起校服外套就想往下蹦,可她才有那個意圖就被林燃發現了。
林燃皺着眉提溜着她的腰就把她從床上抱了下來。
盛青溪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林燃的胸口,但只一瞬他就放開了她。
他伸手接過盛青溪手裏的外套往她身上一披就扣着她的左手手腕往外走,免得她再到處瞎蹦跶。
醫院走廊的燈光很亮,冷色的燈光傾瀉在金屬座椅上,空氣中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廊內人來人往卻無人停留,顯得這裏冰冷又孤獨。
林燃這一次特地放慢了腳步,等走到外面休息區他才放開她的手。他指了指空着座椅對盛青溪說:“你先坐下。”
盛青溪覺得這幅場面似曾相識,那天晚上他也是這樣,在站牌的地方和她坐下。然後告訴她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于是盛青溪這一次學聰明了,不等林燃開口她就道:“林燃,我會好好學習的。”
林燃:“......?”
他這一次沒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而是在她面前蹲下。他們兩人的視線高度瞬間掉換,她低垂着眸看着他,眼裏的光芒細碎。
不知道是不是林燃的錯覺,他覺得此時盛青溪的心情很好。
林燃喊她的名字:“盛青溪。”
盛青溪應他:“嗯?”
林燃沉聲問:“你在高興點什麽?”
盛青溪一怔,她不想林燃會察覺到她此刻的心情。她抿了抿唇,輕聲道:“你和煙煙都沒事,所以我很高興。”
林燃喉結微滾,黑眸暗沉,他第一次用這樣冰冷的語氣和盛青溪說話:“盛青溪,我和林煙煙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們是陌生人,你知道嗎?”
他們是陌生人嗎?
盛青溪捏着自己微涼的指尖想,是的,他們是陌生人。
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喜歡,一個人的堅持。
林燃不知道以後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在他看來,他們就是陌生人。是她自作主張闖入他的生活裏,讓他不高興了。
盛青溪低聲道歉:“對不起。”
林燃所有兇狠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什麽都不懂,甚至在他說了這樣傷人的話之後也只會道歉。她連發脾氣都不會。
他微微阖眼平複了內心洶湧的情緒之後才企圖和她講道理:“盛青溪。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并沒有深交,不論在什麽樣的場合下,你首先要做的,應該是确保自己的安全。”
林燃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為了我,不值得。”
盛青溪的性格其實并沒有看上去那麽軟和,她倔強又固執,從小到大她做下的決定都是旁人難以改變的。不論是上一世的報考警校還是這一世的轉學。
而這一切的開始,都是林燃。
所以對她來說喜歡一個人,也是這樣的。
如果只是開始,她或許有可能再喜歡別人。可對如今的盛青溪來說,喜歡林燃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在年年歲歲的日子裏,林燃讓她支撐了下去。
盛青溪伸出左手輕撫上林燃的側臉,林燃并沒有躲,由着她觸碰他的臉。
林燃的臉上有傷,他自己什麽都沒有處理,在醫生辦公室裏也只是給她上了藥。
盛青溪輕輕地撫去了他臉上沾上的血漬,她仔細地看過林燃淩厲的眉眼,指尖輕觸上他的眼角。她低聲道:“林燃,很抱歉,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你覺得煩,我可以離你遠一點,接下來的一年我都不會再來煩你。”
如今林煙煙的事已經過去,她相信林佑誠會處理好剩下的事。
對盛青溪來說,她回來要做到的事便只剩下了明年六月的那場大火。她明白,餘下的一年林燃會平安的度過,直至他成年。
林燃在聽到那句“你對來說很重要”的時候,心髒忽然緊縮了一下。
他只覺得喉間幹澀,半晌他才啞聲道:“不煩,一點都不煩。”
林燃輕嘆了一口氣。
盛青溪與旁人都不同,這小姑娘單純又固執,且固執到了一種地步。
此時已經是晚上六點,林燃擡手揉了揉她的發就起身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他邊走邊道:“我先帶你去吃飯,想吃什麽?”
盛青溪側頭問:“你妹妹呢?”
林燃淡聲應道:“我父親來了,他會帶着煙煙的。那幾個人的事他會處理幹淨,他們暫時不會再來,但你要注意安全。”
林燃知道,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林佑誠往後肯定會找人安排接送林煙煙。又或者會把林煙煙接回去住一段時間。
他嘲諷似地笑了笑,這本就是他惹出的事。
其實他們兄妹倆和林佑誠之間并沒有太大的矛盾,他們是和這個家有矛盾。
林燃和林煙煙的母親因病去世的時候他們都還小,那時林燃年僅七歲,林煙煙四歲,都是正需要人照顧的年紀。林佑誠也是考慮了許久才再婚的,但他卻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的抵觸那麽大。
他們沒辦法與這個新的家庭和睦共處。
此時天色已暗。
林燃沒開摩托車來,只好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粥店。
等盛青溪不太熟了地用左手拿着勺子開始喝粥的時候林燃才發現這個問題,盛青溪右手暫時動不了,她用左手吃飯又慢。
等她喝到一半粥就涼了。
林燃的內心天人交戰半天,冷峻的神色上透露出些許不自然。
他輕咳一聲,見盛青溪擡頭看來他才道:“你吃飯是不是不方便?”
盛青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正在飄香的魚片粥,又看了一眼自己拿着勺子的手,小聲應他:“沒有不方便。”
林燃:“......”
于是林燃就懷着別扭的心思看着盛青溪喝了小半碗粥,他敏銳地發現粥裏的魚肉她幾乎都沒動。
等盛青溪放下勺子的時候他便蹙起了眉,他語氣不太好:“你吃好了?”
盛青溪抿抿唇,她沒什麽胃口,而且她不喜歡這碗粥的味道。但浪費也不好,于是她又拿起了勺子。
林燃見狀臉色更差,他起身握住了她拿着勺子的手,然後抽出了她手裏的勺子。
被林燃拉着走出門的盛青溪覺得自己好像又惹林燃不高興了。
夜色下,林燃和盛青溪坐在路邊。
盛青溪撫着自己受傷的手看着如水的夜色,她的神色沉靜,今晚發生的事讓她輕松了很多。這對她來說意味着前一世發生的事是可以改變的。
林燃正在給林煙煙打電話,聽小丫頭帶着歡欣的聲音應該是情緒好了不少,她叽叽喳喳地和他說話:“哥哥,我和爸爸在外面吃飯。剛剛爸爸說給我打電話,我說你要陪姐姐,哥哥我是不是很聰明?”
林燃無聲地笑了一下:“是,煙煙很聰明。”
林煙煙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哥哥,爸爸讓我回家住。他說我回家住你也會回來了,但我沒答應,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說着她又有些喪氣:“爸爸暫時同意了,但是他說以後每天上學放學他派司機和保镖接送我。”
這在林燃的意料之中,如今他一個人看着林煙煙的确比較吃力,林佑誠這樣的安排讓他也放心許多。于是他低聲道:“這樣也好。你和陳阿姨說一聲,她會看着調整時間的。”
陳阿姨是平時負責給林燃和林煙煙做完飯的,周末她會來打掃一次衛生。從林燃和林煙煙搬到城南花園到現在,他們家就這麽一個阿姨。
坐在林燃身旁的盛青溪聽到他說的話時,左手不由緊握成拳。
此時林燃還在,她不能這樣情緒外露。
林燃挂了電話之後側頭看向了一直很安靜的盛青溪,她的側臉白淨,從他的角度看她的臉只有他半個巴掌那麽大。
微垂的長睫卷翹,鼻梁高挺鼻尖小巧,紅唇下是尖細的下巴。
林燃無法否認,盛青溪真的很漂亮。
他指尖微動,聲音低沉:“送你回家?”
盛青溪卻搖搖頭應:“回學校,詩蔓還在等我。”
林燃一時沒應聲,他擰着眉看了她半晌,這小姑娘腦子裏就一根筋。都這種情況了還想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宋詩蔓。
他拿出手機給何默發了條信息,語氣是一貫的無理霸道:“我找人去告訴宋詩蔓了,說你今天晚上請假了,讓她不用等你。”
他頓了片刻,黑眸裏帶着不容置疑的情緒:“所以你現在回家去。”
盛青溪垂着眸,他看不清她的眼眸,她遲疑了一會兒才道:“我現在回去盛媽媽會知道我受傷了,我不想讓她擔心。”
平常盛青溪回去的時候她只要探頭和盛蘭打一聲招呼就好,通常盛蘭會忙着給那些小家夥蓋被子,只要她小心一點盛蘭就不會發現。
林燃輕啧了一聲,這小姑娘難搞的很。
十分鐘後,林燃叫的車到了。
林燃走到車旁打開了車門,他側頭看了一眼盛青溪示意她上車。她也不問是去哪裏就率先矮身鑽了進去。
林燃挑了挑眉,她在他面前總是這樣乖他會忍不住欺負她的。
上車之後觸到柔軟的座椅盛青溪便漸漸放松了下來,這些天她的神經一直都緊繃着,直到晚上了她才得以喘息。
車內沒開燈,外面照進來的光影明明滅滅。
林燃就在她的身邊。
盛青溪漸漸閉上了眼睛。
林燃正低着頭在群裏回複何默和謝真的信息,沒注意身旁的人。忽然,他的肩側貼上一小團柔軟的東西,很輕,像某種柔軟的小動物。
林燃的身體一僵,随即他側頭看去。
盛青溪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昏暗的光影掃過她乖巧垂着的眼睫,她安靜睡着的模樣更乖了。
林燃不知怎的覺得車內有點燥熱,他将車窗開了一小道縫便不敢多開了。回複信息的動作也全然頓住,最後他按滅了手機。
道路旁的樹影劃過車後座,将依偎着的兩人藏入暗影之中。
月也無法窺見車內的景象。
林煙煙是由林佑誠送回來的,她一進門就想喊哥哥,但坐在客廳暗處的林燃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林煙煙立即緊張地閉上了嘴。
等她走進了客廳才發現盛青溪就睡在沙發上,小小的一團縮在沙發的角落裏。
林煙煙擡頭看了一圈,客廳裏只開了幾盞小燈。
林煙煙進門的時候沒有立刻帶上門林燃便知道林佑誠還在外面,林燃起身朝門口走去,經過林煙煙的時候他低聲道:“煙煙,別吵醒姐姐。”
換好鞋子的林煙煙忙不疊地點頭。
林燃出門的時候帶上了門,林煙煙悄悄地跑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偷偷瞄了一眼,見這父子倆站在一起沒打起來才放下心來。
院子裏。
院子裏沒開路燈,只別墅外明亮的路燈分了一些光過來好讓林佑誠仔細看了一眼林燃,他溫聲道:“小火,你又長高了,比起過年那會兒又高了一些。”
林燃低聲喊了一句爸。
林佑誠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樣大的事你也不告訴爸爸。煙煙告訴我這段時間你一直把她帶在身邊,你早知道可能會出事是嗎?”
“為什麽不和爸爸說呢?”
林佑誠面上顯露出細微的難過來:“當時你說和煙煙搬出來住,爸爸怕你們在家裏過得不開心,便由着你們出來住。”
“我知道你們和徐阿姨相處不好,但我可仍舊是你們的父親。兩年前的事你還不能原諒爸爸嗎?那件事是爸爸的錯。”
兩年前的事其實只是非常小的一件事,但林燃和林煙煙都被他傷到了。所以林佑誠這兩年總是懷着愧疚,是他沒有給自己的孩子最基本的信任。
林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煙煙和我說以後你會安排人負責接送她,這件事我默認了。回去住的事情你暫時不要和她提,至少..至少等到明年六月。”
此時林佑誠并沒有察覺到這個時間點有什麽特殊,他只以為是明年林燃高考完要準備去上學,便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上大學了。
聞言他拍了拍林燃已經逐漸厚實起來的肩膀,說道:“那幾個人和那個俱樂部的事情爸爸會處理好,以後他們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林佑誠又笑了一下:“過年那會兒阿真告訴我說你喜歡玩重機。如果你喜歡,爸爸可以給你組建車隊,你可以擁有自己的俱樂部。”
林燃的眼底閃過一次嘲諷,擁有自己的俱樂部?
他能不能活着過明年還是一個未知數。
林燃斂眸,掩下眸內的情緒,“我暫時不考慮這件事,您早點回去休息。”
林佑誠聽林燃這麽說就明白他不想再說下去了。他轉頭看了一眼燈光微暗的客廳,輕聲道:“小火,你幫爸爸和煙煙說一聲晚安。爸爸走了。”
林燃無聲地目送着林佑誠一步一步走出別墅。
在林燃看來,那場大火是意外。
他不知道這樣的意外會不會再次來臨,他沒辦法就這樣把林煙煙送回林家,至少得躲過這場大火。
等林佑誠走後,在這無人的夜裏,林燃才狼狽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他心裏想的的和盛青溪先前想的是一樣的。
至少,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就像今天。
...
客廳裏。
林煙煙正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寫作業,她很小心,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每當寫完幾道題她就會擡眸偷偷看一眼睡着的盛青溪。
不知道為什麽,她看到盛青溪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甚至連眼前的場景都覺得眼熟,好像某一日盛青溪也是這樣躺在他們家的沙發上。
可她們分明先前是不認識的。
沙發上的盛青溪睡得很沉,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她睡在林燃的家裏。她又夢到了上一世發生的事,她夢到了她和林燃第一次遇見的時候。
那一天是平安夜。
十二月天已入冬,盛青溪穿着厚厚的毛衣和紅色的羊角大衣抱着一堆糖盒走在路上。平安夜院裏也過節,那些小朋友們都玩瘋了,盛蘭備好的零食都吃完了,于是盛青溪出門給他們買糖吃。
城西很偏僻,許多店在這樣的冬夜裏都關了門。盛青溪找了好幾個居民區才在某個居民區外的超市裏找到用可愛的盒子包裝着的糖果。
這一夜下了雪,零碎的雪花輕飄飄地往下掉。
盛青溪打了個寒顫,她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往回走。
經過的小巷口畫着各種各樣的美食彩繪。
這是城西的特色。
就在她加快腳步之後她聽見她身後似乎也有人加快腳步追了上來,盛青溪動作一頓,她側頭用餘光瞟了一眼,她身後跟着三個年輕男人。
其中一個人手裏還拿着酒瓶,他們在笑。
盛青溪抿了抿唇,她不安地看了看前面。漆黑的夜裏只有街道上的路燈亮着,兩邊的商鋪都關了門,路上連車都很少。
盛青溪心裏一慌,幹脆加速往前跑。
在她跑起來的一瞬間,她身後的腳步也開始淩亂。
身後響起男人帶着醉意的調笑聲:“妹妹,你最好快點跑。不然我們一會兒可就追上來了。”
有人附和着惡意地笑起。
與此同時,街尾響起了重機轟鳴的聲音。
不過此刻盛青溪顧不上這些,她越跑越快,懷裏的糖盒散落了一地。可身後的腳步聲卻離她越來越近了。她的呼吸也越來越重。
那時候她只是一個什麽拳腳功夫都不會的女孩。
盛青溪還是被那三個醉酒的男人追上了,她被堵進巷子裏。巷子裏比路上更暗,她仍舊在掙紮,不管摸到什麽都往他們身上扔。
可面前的人卻越來越興奮。
盛青溪忍住沒有哭,她只是拿起手邊的東西狠狠地往他們身上砸,她厲聲喊:“滾開!”
剛上幼兒園的時候她也曾被那些小朋友欺負過,因為她沒有爸爸媽媽,他們笑話她是沒人要的孩子。那時候盛青溪也是這樣拿起石頭丢他們,讓他們滾開。
小時候的盛青溪,很乖也很兇。
她從小到大都很少哭。
這一個沒有出口的小巷子,很快盛青溪就被躲在了角落裏。混亂中她感覺到有人往她臉上摸了一把,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男人們笑得更大聲。
盛青溪從來沒有那麽絕望過,她望着眼前沉沉的黑暗和面前扭曲的臉,耳邊是自己的喘息聲和那些刺耳的小聲。
她的手裏一直緊緊地握着一截粗糙尖銳的玻璃碎片。
顯然已經考慮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冰涼的手向她的領口伸來,有人死死地按住了她的腿。盛青溪咬唇,她揚起手裏的碎片就想往眼前的人身上紮去。
千鈞一發之際,轟鳴的引擎聲再次響起,輪胎和地面的摩擦聲尖銳刺耳。
有人将車停在了巷口。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醉酒的男人不悅地回頭看是誰打擾了他們的好事,有人直接把酒瓶往地上一砸,嘴裏罵罵咧咧:“哪個不長眼的?”
巷口的人往漆黑的巷子裏掃了一眼,他倚在重機旁懶散道:“不想過節就早點去局子裏蹲着,出來礙人眼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聽這聲音似乎還是個少年。
這幾個人男人似是被激怒,放開盛青溪就朝外走去。
等這些男人走到巷口的時候,燈光将他們輕浮惡心還泛着油光的面容都照得透亮。少年不由嗤笑了一聲:“這麽幾個醜東西,你們連看人家姑娘一眼都不配。”
“老子x大爺!”
“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找揍!”
林燃微微轉動了一下脖子,又伸手活動了一下先前被手套包裹着的雙手。他輕飄飄地掃過面前幾個人,揚拳就迎了上去。
随着他的動作,黑色的風衣外套微揚。
巷子裏的盛青溪怔然地望着巷子口的少年,她知道自己此時應該站起來往外跑的,但她卻像失了力一般動不了。
只能癱坐在髒亂的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巷子外的打鬥才停下。
盛青溪恍惚地看着那個背光而來的少年,他随手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丢到了一旁。他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來,最後他在她面前蹲下。
“我已經報警了,你家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他的聲音清冽又幹淨,像雪一樣。
盛青溪的意識越來越迷糊,回家?她不能回家,她不能讓盛蘭看到她這幅模樣,于是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再後來她就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她聞到了少年身側好聞的味道,微甜又帶着烈性。
最重要的是,他是溫熱的,可剛才觸摸到她的那雙冰冷肮髒的手全然不同。
...
沙發上。
盛青溪緩緩睜開了眼睛,她一時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因為那一晚她睜開眼看到的也是這樣的場景,微暗的客廳和淺色的天花板。
她不自覺地低聲喊——
“林燃。”
“林燃。”
“林燃。”
她自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喊了幾聲,但客廳裏的林燃和林煙煙同時怔住。林煙煙偷偷地斜了一眼坐在側面的林燃,他正緊緊地盯着沙發上的人。
林煙煙在心裏數她哥哥能忍多久,三...
林煙煙:“......”
這個三在她心裏尾音還沒落下呢,林燃就忍不住起身朝着盛青溪走去了。
林煙煙憂愁地嘆了一口氣,她哥哥也有這麽一天。但就她哥哥這個壞脾氣,有哪個女孩子能長時間地受得了他呢?
林煙煙一度覺得林燃可能會孤獨終老,哪怕每個月都有追他的人。
微暗的光被身影遮擋住,當盛青溪渙散的目光開始聚焦的時候,她看到了俯身看着她的林燃。少年的目光裏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緊張。
林燃見盛青溪終于看向他才驟然松了一口氣,他蹙眉問:“是不是哪裏疼?還是哪裏不舒服?”
盛青溪望着他朦胧的輪廓又輕喊了一句:“林燃。”
林燃應她:“我在。”
林燃就眼睜睜地看着躺在沙發上面色蒼白的盛青溪忽然紅了眼眶,一雙漂亮的眸霎時霧蒙蒙的一片。她哽咽着小聲問他:“林燃,你疼不疼?”
林燃沒聽懂她在問什麽,他耐着性子回答她:“我不疼。你疼嗎?”
小姑娘似是變得不太講理,她倔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疼,你疼。”
林燃嘆了口氣,這不會是睡傻了吧?
他側頭看向眼睛瞪得和銅鈴似的滿臉好奇的林煙煙,這小丫頭對上他的視線還心虛地低下了頭。他哼笑一聲:“煙煙,你過來叫醒這個姐姐。”
林煙煙當即便放下筆跑了過去,不等林燃讓開她就矮身一鑽擋住了林燃的視線。
林燃退到了一邊随即便轉身去了廚房。晚上盛青溪根本沒吃多少東西,他準備去廚房煮碗面給她吃,他們家裏随時都備着豐富的食材。
等林燃捧着面出來的時候盛青溪已經清醒了,她正裹着小毯子和林煙煙一起坐在地毯上,似乎正在教她寫作業。
林燃剛放下面就聽林煙煙帶着驚嘆和崇拜的語氣道:“姐姐,你好厲害。我哥哥考試從來沒有及格過,我從小到大都自己寫作業的。”
林燃:“......”
緊接着盛青溪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