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飯了
“喂。”男人坐起來,一手虛扶着額頭,聲音沙啞疲憊。的确,能散發出如此誘人味道的噩夢着實能把人折磨的夠嗆。
我還沉浸在沒飯吃的悲傷中。獵物身上的餘香依然不散,我隐約覺得有點奇怪,如此頑固的味道早就超出了普通噩夢的範疇,怕是有些接近于“魇”了。如果真是“魇”的話——我眯起眼,看向男人的目光多了些不懷好意——那我可真是撞大運了。
由人類邪惡欲望凝聚而成的魇對我們來說是極好的補品。我并不想錯過這種可能,于是便打算賴在他家,反正他到了晚上還是要睡覺,到時候就可以一探究竟了。客廳裏很安靜,我湊近一些,能清楚地聽到手機裏對方的聲音。
那是個年輕女人,絮絮叨叨了一大通夾着術語的東西。我雲裏霧裏地聽着,大致明白她是要我的獵物去趕行程。男人時不時地嗯兩聲表示自己在聽,漸漸西斜的光與影投在房間裏和他身上,有一種時間于此凝固的錯覺。
“漣君。”突然他開口打斷了女人地喋喋不休:“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會按時去的。”
被叫做漣君的女人生生停住了話頭,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也只是長長嘆了口氣,随即輕聲道:“那好,哥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
男人嗯了一聲,挂斷電話随手把它扔到茶幾上,在窗前默默站了一會兒,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心裏的怨氣已經不剩多少了,開始好奇像這樣一個渾身散發着霸道總裁氣息又滿是故事感的人到底會做什麽樣的噩夢。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略一收拾沙發上的衣服,進了書房。我閑的無聊,在房間裏來回轉悠了幾圈,又出門變回人身給程程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晚不回去了。
程程是和我一起合租的漢子,今年剛大學畢業,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顆龜毛的心,整天像個老媽子一樣管這管那,我要是夜不歸宿又不給他彙報他肯定會擔心到把我手機打爆。
就這麽一直等到十點多,獵物收拾好行李洗了個澡上床睡覺,我藏在窗簾後面,坐在窗臺上心不在焉地看月亮,就等他睡着好美餐一頓。
然而作為一個明天要早起趕飛機的人,我的獵物,他失眠了。
獵物一直閉着眼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勻,但他身上沒有一丁點睡着的味道。等待的時光最為難捱,我有些焦躁,然而急也沒用,我嘆了口氣,認命掏出手機,關上聲音把亮度調到最低,開始打游戲。
一直到十二點多,我把手機玩到燙手後實在不敢再動它了,順手把它擱在窗臺上試圖降溫,然後仗着天黑沒人能看得見我溜進卧室,就地一坐靠在牆上,雙手抱胸眯着眼神游。不知過了多久,我正迷糊着,那屬于夢境的味道,又悄然散發出來。
我渾身一震,立刻清醒過來,按着額角起身。
為了避免飯吃到一半被人打斷的慘劇再次發生,我無比機智而又很沒公德心地把他手機關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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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關機鬧鈴也是會響的,那時候我應該就享用完了。我想。
好了。我回頭着他,舔了舔唇角,爬上床。窗外的月光混合着路邊的燈光安靜潑灑,不時有悠長輕微的鳴笛聲遠遠傳來。
他睡得極不安穩,眉頭微微擰着,但身上噩夢的味道卻是越來越甜美。
那令人發瘋的味道啊……
我親愛的獵物,現在,你是我的了。
……
男孩猛然睜開了眼睛。
午夜的驚雷炸起,嘩啦啦的雨聲清晰地傳入耳中,他裹緊被子,有點害怕。
閃電劃破黑夜,将一切染上極致的純白。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又遠去,持續了很長時間。男孩咬了咬下唇,提聲喊道:“媽媽!”
狂風暴雨的呼嘯掩蓋了他的聲音,讓他心中懼意更甚。他再次提高音量:“爸!”
還是沒有人回答,似乎整個世界就只剩下風聲雨聲了。男孩捏緊被角,瞪大眼睛猶豫了一會兒,掀開被子蹬上拖鞋下床。
推開虛掩的房門,他又喊了一聲,還是沒人應聲。他隐隐感覺到一絲不安,攏了攏睡衣,順着走廊向前。
碩大的別墅裏黑漆漆的,極為滲人,保姆和鐘點工都離開後,更是靜得可怕。爸媽不知道去哪裏了,房間裏沒有人。他摸索着下樓,被衛生間裏透出的燈光吸引了注意力。
……誰在那裏?
他心中的不安更重了,風雨中隐隐約約有一些別樣嘈雜的聲音,不甚清晰。他不自覺地放輕腳步,卻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
那東西骨碌碌往前滾了幾圈,撞到牆壁發出清脆聲響又停下。男孩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認出來那是個酒瓶。
他心裏一驚,突然明白爸爸又喝酒了。
他會打媽媽的!男孩眼中閃過一絲懼怕猛地站起來,卻又硬生生停住了自己邁開的步伐。咬着下唇猶豫片刻後,他深吸口氣,踮着腳尖悄悄遛到衛生間門口。
随着他的靠近,那嘈雜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他扒着衛生間的門框,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去。
衛生間裏男人正抓着女人的發根,狠狠地把她的頭往洗手盆裏按。水龍頭開到最大,傾瀉而下的水柱一股腦澆在女人頭上,又向四周迸濺,在瓷磚上積出一片水花。
媽媽!
男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女人利聲尖叫着兩手扒着洗手池的邊緣,用力到指節發白想要掙脫男人的桎梏,卻被灌了滿嘴的水,嗆的不住咳嗽。
“賤.貨!又想去找哪個野男人騷去?”男人瞪着通紅的雙眼,提起女人的頭,又狠狠地按下去:“你叫啊,把那個小雜.種吵醒讓他過來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
女人的口鼻完全沒在水中,連叫聲都無法發出。冰涼的水嗆滿肺部,她整個人趴在洗手池上,緊握的手漸漸失了力道,連掙紮都輕到近乎抽搐。
男孩吓得全身都在顫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偷看了多久,等他好不容易從呆滞中找回一絲神智時,女人身體軟軟挂在洗手池上,已經沒有了絲毫生息,竟是被活活溺斃了。
濕漉漉的長發水蛇一般貼在女人裸.露着的慘白皮膚上,水依舊嘩嘩躺着,男人像是沒有發現女人已經沒有動靜似的,依舊狠狠按着她的頭,不停吐出不堪入耳的叫罵。
媽媽……
他忍不住發出了第一聲抽泣,細微的聲音淹沒在雨夜的嘈雜中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終于罵夠了,男人松開按着女人的手,活動着手腕踢了她一腳。
“起來,別裝死。”
女人注定給不了他任何回應,他啧了一聲,不耐煩地揪着女人的頭發往上提:“我讓你起來!”
飛濺的水打濕了男人的襯衫,貼在皮膚上隐約可以看見腹部猙獰交錯的傷疤。他用力往上提了兩下,都沒能讓女人擡起頭來——女人的頭被洗手池卡住了。
啧。
男人皺起眉頭,雙臂環住女人纖細的腰開始使勁往外拔。随着他的動作洗手池發出匡匡的聲響,女人的身體像個破爛的布娃娃被粗暴地擺弄。拔了一會兒女人的頭依然死死卡着,男人啐了聲,撸起袖子猛地一使勁——
噗的一聲女人的頭和身子斷開被扯成了兩半,鮮血從傷口處噴出,直直射向天花板,雨點一樣鋪天蓋地的落下,落得男人滿頭滿臉滿身。在他身後,牆壁上倏地投射出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形狀詭異,正緩緩張開巨口,似要吞噬整個世界。
!!!
男孩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甚至忘了該如何尖叫。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眼前刺目的紅色漸漸褪去,視線重新變得清晰,黑色影子的巨口已經長大到了一個相當駭人的地步,幾乎就要把它從中間撕成兩半。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喚醒了男孩的神智。他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跑。
“啪!”
慌忙之下他一腳踩到酒瓶上摔倒在地,不禁痛呼出聲。酒瓶從衛生間門口滾過,骨碌碌撞到門框上。
“誰!”男人警覺喝道,男孩身子一僵,随即不顧膝蓋上的傷痛狼狽爬起,打開別墅的門穿着拖鞋和睡衣沖了出去,身後男人氣急敗壞的吼聲驚雷一樣炸起。
“廖池!你個小雜.種!給我站住!”
完了!他稍一踉跄跑得更快了,恐懼深淵裏爬出的惡魔正驅趕他邁動雙腿。傾盆而下的雨打在身上透骨的涼,但他卻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把女人的屍身往旁邊一扔,大步沖出衛生間正好瞥見男孩出逃的背影。他雙目圓瞪怒罵一聲,撿起地上的酒瓶在牆上狠狠一敲,握着邊緣鋒利的酒瓶殘骸追了上去。
水與鮮血混合而成的粉紅色液體嘩嘩流下,漫過女人的身體在衛生間裏形成一片異色湖泊。我在女人身邊凝出實體,淌過血河,頭頂天花板上是大片呈噴射狀的血跡。
真.他.媽.的重口。我擰着眉頭強忍胃部傳來的不适感,屬于食物的極致香氣此時變成了一種別樣的折磨。
火候還不夠,還不到吃掉這個夢的時候。我抽了抽鼻子,那甜膩的味道正越發濃重,混雜着血腥味兒讓我又餓又想吐。
除此之外……這裏還有一絲其他的氣味。
是“魇”嗎
我不太确定,因為濃重的血腥味嚴重的幹擾了我的嗅覺。
媽.的……我擰着眉頭繞過那血河順手關上女人頭顱上方流個不停的水龍頭,又化作煙霧,循着名為廖池的男孩和男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廖池跑出小區一直跑到大街上,路燈安靜地亮着,透過雨霧發出黯淡的光。大街上空無一人——沒有人會在大雨瓢潑的深夜出門。身後男人正舉着酒瓶瘋狂追趕,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短,他不敢回頭看,只能更加賣力地奔跑。
“小雜.種!你給我站住!!!”男人近乎是個發瘋的魔鬼了,我站在他們前方的街角,冷眼看他張牙舞爪地揮舞着酒瓶,可憐的男孩膽子都快被吓破了。我咂咂嘴,緩緩走出街角。雨滴穿過我的身體打在地上。
廖池只顧狂奔,沒料到路上會突然出現一個人,一頭撞到了我身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跌坐在地,随即哭着撲上來。
“救命,救救我……”
他擡起頭,在看到我的樣子時猛地閉了嘴,爾後一聲驚恐尖叫劃破天際。
有些人能夠清楚記得自己夢境的內容,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我在捕食的時候都不會化出五官,這一方面免了在現實中被人認出來的風險,另一方面就像這次,能增加獵物的恐懼程度。
畢竟,突然看見一個沒臉的人,誰都會吓得夠嗆。
這會兒男人已經追到了廖池身後,他像是沒看見我似的,舉着啤酒瓶向廖池狠狠砸去。
我一手撈起男孩,一手指着飛撲而來的男人,化出本體,猛地吞噬了整個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