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生夢境版

“靠。”

變故出現得太過突然,猝不及防之中我罵了一聲穩住身形,把廖池拽起來。廖池雙手緊緊抱住我大腿,腦袋貼着我腹部,吓得擡都不敢擡。我一手按着他後腦,胳膊緊緊圈着金屬欄杆整個人貼在上面,轉過頭去通過小窗朝前面車廂裏看去。

似乎只有我們所在的這一節車廂是被封閉的,耀眼的火光伴着濃煙從大敞着的門裏湧入前面的車廂,煙霧中男人的身影漸漸出現,手裏是半截酒瓶。我心想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轉身攬着廖池一路艱難地走到與後面車廂相連的門前,試圖打開它。

這期間廖池一直低着頭,緊緊抓着我的上衣下擺,這讓我有種衣服馬上就要被他扯爛的錯覺。随着火勢的蔓延車廂裏的溫度越來越高,煙霧從門縫中絲絲縷縷地鑽入,把空氣弄得污濁不堪。

弄了好半天門一點要開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我熱得滿頭是汗。背後穿來匡匡的踹門聲。我回過頭,廖池他爹整個臉貼在玻璃窗上,通紅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們倆,扭曲的臉上是殘忍而詭異的微笑。他看着廖池,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我把小孩護得更緊了些,男人開始用肩膀撞門,他力氣非常大,撞得車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巨響好似下一秒就會崩潰。廖池吓得不住發抖,看樣子靠他去改變夢境是不可能的了。我匆匆環視這節封閉的車廂,最後目光鎖定在車頂的天窗上。

從那裏應該可以出去。

懷裏的小孩被煙霧嗆得不住咳嗽,我松開攬着小廖池的手,準備去嘗試着打開天窗。然而,就在這時,我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我憑什麽要幫他?

那只不過是我的獵物而已,他越驚恐,我的食物也就越美味,現在我最應該做的,不是想着怎麽幫他逃出父親的魔爪,而是應該順追推舟,讓他的父親殺掉他。

我低頭看向小廖池,察覺到我的異樣,男孩擡起頭來,他受了什麽委屈一般緊緊抿着嘴,泛着水光的眼睛裏滿是乞求。

一瞬間我有點心軟。

算了。畢竟是未來老板,也不好做的太絕。我嘆了口氣,重新看向天窗,有那麽一瞬,我眼角餘光瞥見了車窗外正在向裏窺探的巨大黑影和它充滿着探尋和警惕的猩紅眼睛。

呵。我心下了然,魇身上散發出的欲念的臭氣被濃煙的味道遮掩,但并不意味着我聞不到,它設下這些恐怖的夢境,為的就是讓廖池在他最害怕的世界裏一步一步迷失,從而好去吞吃因恐懼而産生的怨念。

我中途到來吞吃噩夢的行徑直接阻斷了恐懼變為惡念的過程,想必這只魇現在一定是恨我恨得要死。

那我就更不能讓他得逞了,身為魇的天敵,我怎麽能讓自己的儲備糧變成它的盤中餐?再者萬一廖池被恐懼逼瘋的話,我要去給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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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我不再抑制自己的能力,擡手向着天窗一指,鎖自動彈開。魇感受到我與它對立的力量,宛若領地受到侵.犯的野獸憤怒地低吼一聲,我把自己皺成鹹菜的衣服從廖池小朋友手裏解救出來,蹲下身:“踩着我後背上去,快。”

他胡亂點着頭手忙腳亂地爬上我後背,我示意他踩着我肩膀,他猶豫了一下,照做了,只是為了保持平衡迫不得已地狠狠按着我的腦袋。我深吸口氣,雙手抓着他腳脖子,緩緩站起來。

廖池從天窗爬上車頂,慌亂中蹬了我幾腳,我皮糙肉厚,沒啥感覺,只是甩了甩肩膀,直接化成本體飄了出去。

列車還在隧道中行駛。車開得很快,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小廖池跪伏在車頂以免被吹跑,我把他拉起來,牽着他躬身向後走,耳邊盡是呼嘯風聲。列車前面駕駛室的位置燃着熊熊大火,煙霧順風吹來,嗆得要命。廖池咳得撕心裂肺,我尋思着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卻從我們之前爬上來的窗口看見了他父親的身影。

我在一瞬間敏銳注意到了他別在腰間的東西——一把手.槍。

不好。我當即拉着廖池拔足狂奔,随後一聲槍響炸裂開來,子彈砰的一聲落在我們腳邊,把車頂打出來一個小坑。廖池吓得不住尖叫,魇巨大身體在列車旁邊随着我們一起移動,幾乎要将它的身體撕裂的大嘴向上彎着,咧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它成功惹怒了我,噩夢在指尖凝聚成黃豆大小的深藍色球體,我揮手将它們甩出去,球體夾雜的破空之聲向魇飛去,瞬間擊穿了它的身體,它發出痛苦的哀嚎,然後慢慢地沉了下去。不過我知道,它并沒有離開。

我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人類的夢境,但這種改動只能是微小的,就好比我只能撬個鎖開個門,而不能直接将廖池的父親殺掉。畢竟我只是個食夢者,而非夢魔。

我拉着廖池一路躲閃,緊随其後的廖池父親把全部的子彈貢獻給車皮。我們三個人一路狂奔,眼看就要跑到最後一節車廂,列車唰地一聲沖出了隧道。

夢境對于我來說是另一種現實,明媚的天光晃得我眼睛一花,更別說本來就看不清夢境內容的廖池了。

等我回過神來,廖池他爹已經離我們不過五六米的距離。真正讓我猝不及防的是這隧道的出口竟然是一個懸崖,鐵軌在山崖邊上戛然而止。

列車毫不猶豫地呼嘯着沖了出去。

我撈起還沒搞清狀況的小廖池,使出全身力氣在車廂末端縱身一躍——

然後我完成了一次堪稱完美的跳崖。

在這緊要關頭我心念微動,一顆歪脖子樹瞬間出現在了懸崖峭壁之上,我抓住它伸出的一棵樹枝,極速墜落的身形猛然止住。

受傷的魇在懸崖底部張着大嘴,等待着我們掉下去成為它的口中餐。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身後整座列車就嘩啦一聲落了下去。緊接着是一聲槍響,子彈好死不死地打中了我抓着樹枝的那只胳膊。

夢境裏攻擊會對我的本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我疼得大叫一聲,因疼痛脫力不得不松開手,抱着廖池一塊掉了下去。

……

好累。

好撐。

我睜開眼從廖池身上翻下來,滿足地嘆了口氣。

牆上挂鐘的時針指向三點的位置,月光投在窗簾上映出上面的圖案。廖池翻了個身,把被子抱在懷裏,露出大片脊背。

我有些乏了,打了個哈欠,順手幫他蓋了下被子——四月份的夜晚還很涼,萬一把儲備糧凍感冒了,食物的質量是會下降的。

盡管現在使用的是人類的身體,夢境裏被打中的地方還是有些隐隐約約的疼,所幸我本體不過是一團霧氣,自我恢複能力還是很強的,這點傷不打緊。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盡管困得要死,但是肚子脹得睡不着,一直到窗外隐約透亮才迷糊了一會兒,但沒過多久白娅楠打來的電話把我吵醒了。

“林緒清,你打算什麽時候來我這兒?”白娅楠漫不經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睜開一只眼瞟了眼表:“這才幾點啊……我還沒起呢。”

她似乎是嘆了口氣:“時間本來就緊,你再多睡兩個鐘頭,那我還能教你什麽啊。你正式接我班的時候總得會點東西,總不能把活兒都丢給我們總裁吧。”

這話說的我有點兒心虛,我哀嘆一聲爬起來,閉着眼睛穿衣服:“好啦好啦,我這就去,這就去。”

白娅楠萬分滿意地挂上電話,我強打精神把自己拾掇好,給程程打了個招呼出門。

白娅楠家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步行也就二十來分鐘,說實話,我挺不明白為什麽我們倆住的那麽近這幾年我卻一直都沒有遇見過她。

到她家的時候她已經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她穿着一身寬松的家居服,長發挽起,沒化妝。看見書桌上摞得老高的專業書,我腳步一頓,有點發怵。

我老老實實地在書桌前坐下,白娅楠搬了把椅子坐在我旁邊,随手拿過眼鏡帶上,翻了翻桌子上攤開的書說:“我能教你的東西有限,回到家裏你自己看書,有看不懂地方拿過來問我。”

我哦了一聲,指着桌子上那一摞書道:“這些全部都得看完嗎?”

“當然不是了。”她搖了搖頭,我心下一喜,然而她卻轉過椅子指着裝得滿滿的吊頂書架,認認真真地道:“你要真想把工作幹好,以後還得把這些看完。”

我:“……”

突然後悔了怎麽辦!

白娅楠沒有給我反悔的機會,她把那本磚頭一樣厚的書翻到第一頁,那筆指着第一行字道:“好了我們開始吧,我講得可能有點快,你用心記着點。”

我對自己的智商和理解能力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點了點頭,深吸口氣,準備開啓封塵已久的學霸模式。

中間我們倆出去吃了一趟午飯,下午五點多白娅楠扶着腰毫不留情地把今天學的那本書塞給我,把我趕出了家門。我暈了吧唧地在她家樓下站了一會兒,小風這麽一吹,感覺頭都要炸了,事實證明不學習真的會變傻,各種不明覺厲的專業詞彙就在我腦子裏飛來飛去,時不時地還打個架。

我覺得以我現在這個狀态,自己走回去可能會出人命,就在小區門口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下車的時候正巧遇上程程提着四個饅頭回來,他看我狀态不大對,狐疑道:“這才一天沒見你怎麽就成這樣了,路上被誰給把魂勾走啦?”

我:“阿爾弗雷德·馬歇爾①。”

程程一臉這孩子果真是傻了的表情,嘆息一聲拍了拍我肩膀,拉着我上樓了。

接下來我度過了将近一個月生不如死的日子,每天睜開眼就看書閉上眼就睡覺,當年高三最後一百天沖刺的時候也不過如此。這一陣魔鬼訓練過後我唯二的收獲一是雖然實際上還是個一戳就穿的草包但好歹也可以冒充一下專業人士了,二是成功地瘦了快十斤。

白娅楠倒是比我第一次見她時胖了一些,最後一次去她家的時候我搞定了所有的科目,咬着筆尾巴很沒眼色地說了句:“我怎麽覺得你腰變粗了呢?”

她白了我一眼,拽着我襯衫後領把我拉到門口,往我懷裏塞了一摞書,雙手抱胸說了句:“恭喜你終于解放了,明天不用來我這裏了,七點半直接去公司,我在十七樓等着你。”

然後她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摸摸鼻子,心想這反應不太對勁啊,按理說她不應該是把我暴打一頓後再直接扔出門外才對嗎?

我聳了聳肩,不明白這背後到底隐藏着什麽可怕的東西,抱着那摞書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把還是大學畢業聚會時買的西裝重新翻出來,花了幾分鐘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衣冠禽獸,對着鏡子裏的帥小夥笑了笑,深吸口氣,拍了拍臉,準備出門。

程程今天休班,他起來上廁所,看見我要出門,瞪着迷瞪的眼給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那時我并不知道,白娅楠這一看似萬分離譜不合邏輯的請求,直接改寫了我後半生的命運。

注:①阿爾弗雷德馬歇爾:英國著名經濟學家,編著《經濟學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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