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古代文人游學一般是騎着一條驢。

驢可奔, 可跑,可閑逛,但人得倒躺在驢上, 屹立不倒——這叫“名士風采”。

“可是先生, 你要是實在騎不上去, 就算了吧,驢腦袋都被你抓禿了。”, 沈明臻在馬車上勸道:“學生也沒聽說過騎了驢就成名士了。”

李先生不聽, 又折騰了一會, 最終怏怏作罷, 沈明臻愁的不行, 擡頭看看天,“先生, 我們還是趕路吧,你看,天都快黑了。”

李先生死盯着那頭買來的倔驢,道:“今天要是走不了, 咱們就直接殺了這驢吃!”

沈明臻嘁了一聲,“先生,我都殺過雞,殺過鴨, 你看你,手上連一點兒血都沒沾過。”

真不是個男人!

但他不敢說,怕一說出來李先生就會被激的當場殺驢, 今天真就要露宿郊外了。

等李先生罵罵咧咧的上了馬車,沈明臻趕緊讓空明趕着馬車跑,他自己拿出一點辣肉醬嚼吧嚼吧——沒法子,空明只學過趕車,卻從沒實際趕過,整個馬車搖搖晃晃的,弄的人暈暈乎乎,腸子裏翻來覆去,十分難受。

——他有五分的把握李先生正是因為暈馬車才找了個名士借口,順手買下了一頭驢。

人一想吐,想來是不喜說話的,沈明臻就什麽都不想說,偏偏李先生是個怪胎,一邊打着嗝:他自己說是胃裏的酸水,一邊開始叨叨個不停。

沈明臻本想捂着耳朵,可是車途漫漫,實在無聊,況且李先生說的這個事,帶點“顏色”,他不自覺的就豎起了耳朵。

“說是一個公子進了客棧裏,晚間遇見了一個敲門的姑娘。”,李先生說,“那公子家中有妻有妾,本不想在外面露水情緣,但那姑娘胸/脯鼓鼓,怕是有五六兩,他難免有些心猿意馬,于是打開了門。”

沈明臻本想說晚上怎麽能給人随便開門,但一聽後面這話,立馬明白姑娘是做什麽的了,于是羞紅了耳朵,只耳朵豎的比驢耳朵還直。

李先生兩只小眼睛眯起來,眼角邊褶子堆成山,顯得有些猥瑣,“那女子做事會叫嚷,整個客棧都聽見了,第二天便有人上門去問那公子,姑娘滋味如何,那公子卻臉色奇差,怎麽也不說話,将門啪的關了,倒讓其他住店的好奇。”

沈明臻兩邊臉紅成一片,卻還是一邊矜持一邊兩眼亂瞟詢問:“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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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這公子就住下不走了,每晚上姑娘都會敲門,長此以往,竟住了三個月,只是三個月後,他跑到和尚廟,找了個和尚回來,說是店子裏有女鬼。”

沈明臻之前看過這種故事套路,無外乎是什麽狐仙豔鬼之類,了然道:“那女子是鬼?是狐貍精?”

李先生搖頭,“非也,非也,你肯定猜不着。”

他壓低聲音道:“那公子說自己身體越來越差,以前是一夜七次郎,如今跟那姑娘在一起三月,竟現在退至瞬間就沒了——着實是自己被吸幹了精血。”

沈明臻的臉轟的一聲炸紅,再也聽不下去了,大聲道:“先生!”

李先生卻道:“別打斷我!你猜後來怎麽着?”

沈明臻臉色很臭,“不猜!”

李先生道:“後來那和尚聽明原因,笑起來,大聲道:自損身體,怪乎鬼神?當時客棧裏的人紛紛恥笑這位公子。”

沈明臻不由得問道:“然後呢?”

他覺得肯定有反轉。

李先生就道:“後來,那和尚拿出了一瓶藥,說是看在公子不易的份上,贈與他,吃了之後定然恢複如初,金/槍/不倒,那公子後來試了,果然有用,于是潛心研制,竟研制出了這藥的配方,然後就發家致富了。”

沈明臻:…………”

他先是聽得臉兒泛紅,以為是香豔佳話,後來不屑一顧,自覺掌話本套路,但等得知最後的真相,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果然只有不敢想,沒有不敢做的。

——竟然是位賣藥的。

李先生見他被震住了,悠悠道:“我們要去北直隸拜訪的人,便是這位公子。”

沈明臻:“…………”

他突然有點抗拒去拜訪這位“先生摯友”了。

李先生就嗤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就是讀書讀傻了——不,你都沒讀書,本來就是傻的。”

他道:“有時候臉面比起錢財和前途來,一點兒用也沒有,你記住了,舍得一張臉,敢把財神爺拉下馬。”

沈明臻只好低頭受教。

但他心裏還是覺得,那位賣藥的做法實在是有辱斯文。

他是沒讀過什麽書,但是世家大族做事,都要講究個臉面在裏面,在他看來,賣這種藥,還用這種法子賣藥的人,都不算做“君子”。

李先生便覺得沈路托付他教些“俗世”給沈明臻,一點兒也沒錯。

他的眼睛裏都是高高在上的東西,不知道民間疾苦,看着好像平易近人,但是心中早把自己架在了高處。

這種人,受不起挫折。

***

空明雖然馬車趕的不好,但還是有點優勢的,他趕的極快,在日落之前到了驿站,拿出沈路寫的手書,兩人便被引進了兩間寬闊的屋子裏。

驿站的飯難吃的很,沈明臻唉聲嘆氣的,不免有些神傷,一會兒覺得這趟根本就不用出來,出來了幹什麽?拜訪一位“賣壯陽藥”的,還要提着禮去跟王家人扯東扯西。

根本就沒一件好事嘛。

期間李先生在他嘆息中已經吃完了飯——他一個人就吃完了一罐臘肉醬,然後搖搖擺擺的回屋子睡覺去了。

有如此先生,夜色又深深,沈明臻不免就想對着月亮抒發下萬丈愁思,剛想了一句“深夜愁思萬丈”的首句,忽然聽見外面一陣敲門聲。

他心裏就想起了李先生的故事。

故事雖然最終結局有些偏差,但是驿站裏出現“姑娘”這種人卻還是可能………大概………會有的。

只不過無論對方胸/脯幾兩乃至上斤他都敢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多看一眼,于是惱怒的呸了一聲,嘀咕道:“敲什麽敲,把我名譽也敲掉了。”

萬一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這家驿站因為處于北直隸跟京都之間,大多住着些過路的官員或者官員子弟,要是碰見了熟人就麻煩了。

于是他被子一蒙,也不脫衣服和鞋,捂住耳朵當聽不見——他覺得這樣即使自己被誣陷,也能保證清白以及“自己的清白之身”。

門外的人沒說話,敲了敲見沒人開門就走了,沈明臻就聽着人踩着步子,去了隔壁。

***

沈明臻豎起耳朵。

他左邊的屋子是李先生,右邊的屋子不知道是誰,人是敲的右邊屋子的門,沈明臻就聽得那門吱呀一聲,有人問了一句“誰啊”,然後再吱呀一聲,門關上了。

然後對面的動靜就大了起來。

先是哐哐哐,然後當當當,沈明臻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他只好面紅耳赤的跟李先生形容的動靜比了一下——啧,這個也挺“厲害”啊。

沈明臻蹲在牆邊,豎着耳朵,一邊聽一邊給對面的人一頓抨擊:

——在驿站之地,也算是朝廷的地方了,竟然做出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真是有辱斯文,他明天一定要起的早早的,特意守在門口,好看看對方是哪裏的大人,等自己做了官,定然不能與之為伍。

——朝廷禁止當官的進妓院,上有指令下有對策,人是不進妓院了,人是把驿站當成免費的妓院了,還不要錢呢。

……………

他兀自在腦海中想了半天,一會兒想着自己将來做官之後要對這些烏糟糟的事情整治一番,一會兒覺得自己要是做官,定然是個青天大老爺,不由得嘿嘿笑出聲。

空想完才從自己的世界裏出來,一聽隔壁聲音,已經悄無聲息了,他嘁了一聲,覺得對方厲害程度也不過如此,揉着蹲麻的腿回床上睡覺。

若是明天真看見隔壁的臉了,說不得可以求李先生讓他家摯友弄點藥送了。

都是同朝為官的,怎麽的也要表示表示。

然後又想:算了算了,飽暖思淫、欲,這話是聖人都說過了的,大夏朝安穩太平,對方吃的過飽,“欲望”重些,也是可以的。

不過等到了半夜,對面還是哐當哐當之後,雖然說每次時間短,但是耐不住次數多啊,哐當的他睡不着,沈明臻身為小霸王的脾氣就上來了——怎麽着,還讓不讓人睡啊!

他蹬蹬瞪起床,噠噠噠開門,然後在要敲門的時候突然停住了:糟了,要是對方根本不搭理他,他要不要搬出沈國公家的名號呢?

畢竟,住進這裏,他是蹭住,對方極有可能是靠着自己的官職住的。

他猶豫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一個絕佳的借口:要是對方太過不講理,他就問對方要不要買點藥。

這樣既能讓對方“羞恥”而,也十分委婉,不傷顏面。

這麽一想,就要給自己留點後路,不能做的太過了,于是敲門的手也不太重,聲音也十分柔和:“買藥嗎?”

屋子裏動靜好像停了。

不過他恍惚一想,又覺得在他下床的時候動靜就停了,沈明臻摸摸鼻子,覺得挺尴尬的,他心中本有些火氣,不過在敲門的時候去了一半,現在對方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根本不出來開門,他便自個先慫了:不出來也好,那就不用打照面,明天也能死不承認今晚敲門的是自己嘛。

只不過,他剛想走,就聽見門吱呀一聲,沈明臻擡頭看去,屋子裏東西擺的整整齊齊,只有一雙手被剁了扔在了床邊。

然後哐當一聲,床上掉下來一個血淋淋的人。

沈明臻嗷嗚一聲,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殺人啦!!!!!”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可憐見的,如今真見着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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