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沈明臻之前見人三分笑。
小時候大嫂嫂教了他一句話: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舉一反三, 就暗戳戳琢磨着,要是以後打架打不過的時候,沒準朝人家笑笑就可以免去一頓打。
不過後來這方法宣布失敗, 因為杜子金在他笑了之後, 大發雷霆, 指着他大喊一句:“你竟然還敢嘲笑我!”,帶着衆人一起上, 将他揍的牙都快掉了。
自那以後, 雖然他作為一個“勇于挑戰和諷刺軟叽叽讀書貨”的勇士而獲得纨绔界的賞識, 但是沈明臻卻在緊張的時候, 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害怕。
這算是當年打架留下來的後遺症。
所以, 如今到了這禮部的門前,見了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官趙給事, 心裏一緊張,就不自覺的繃着臉,看起來倒是跟沈路和沈明行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像。
趙給事就在心裏納悶:不是說這次來的沈二少爺是個纨绔嗎?怎麽看起來倒還像那麽回事。
沈明臻朝他行下官禮,趙給事連忙還了一個禮, 抛開禮部的官職不說,人家可是國公府第的嫡少爺,敬着些總沒錯的。
“時辰還早,明臻啊, 你來,我帶你去典事平時做事休息的屋子裏,也幫你引薦下即将要在一塊上值的同僚。”, 趙給事笑眯眯的,“我們走吧。”
沈明臻這才緩出一口氣,他跟在趙給事的後面,随着越來越接近以後自己要呆的地方,心中緊張感又出來了一些,他只好努力的繃着臉,怕自己漏了怯。
趙給事心中暗暗叫苦,之前還以為只是送來一個混吃等死的少爺,平時随意找點事情給他就行了,但現在看,根本就是來了個不茍言笑的閻王嘛!可千萬不要是個惹是生非的啊。
不過沈二少爺能冷場,他卻不可以,自己做了一輩子的給事,還想往上提一提呢,他們這地界,向來又苦又累,就是權貴之家給兒子找官位,也不會找到他們這。
好不容易來了個可以巴結的對象,趙給事當然不能放過了。
他只好殷勤的對着沈明臻介紹這路上的各處辦事屋子,甚至還介紹了風景,指着牆上的一幅畫道:“那還是尚書大人親自畫的呢。”
他說的多,沈明臻根本不敢分心,雖然面上崩的緊,但是心裏卻一直努力記着趙給事說的話,就怕自己這記性又忘記了,将來別人說笑時他不懂笑話的緣故——這在他之前的人生裏面經常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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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等來等去,連尚書大人的畫上那首詩也暗暗的背下來後,都沒聽見趙給事說他每天要幹的事情。
沈明臻沒好意思問。
——難道是待會說?
——又或者是會找人告訴他?
不過他來之前就找人詢問好了典事一般要做的事情了,他們的工作說簡單也很簡單,基本都是幫着給事大人布置各大典禮的準備,從衣服到飯食,都會按照禮制去辦。但是說麻煩也麻煩,瑣碎的事情多的很,還得時刻盯着。
所以這些瑣碎的事情又分了很多種,沈明臻就着急自己将來要做的是什麽,心中沒定下來,總有些沒有塵埃落定的感覺。
趙給事卻不知道他肚子想的東西,只見自己越說沈明臻越繃着臉,最後也生出氣來:一個纨绔子弟罷了,若不是生在了好人家,科舉都沒參加,那能到這裏來嗎?
他到底是上官,自然有幾分氣性,索性不說了,等到了典事處,也拉着臉,道:“進去吧,你以後就在這裏做事了。”
他這般不帶着恭謹和獻媚,沈明臻反而輕松些了,哎了一聲,擡腳進門,總算松了一口氣。
——屋子很小,還沒他書房大。
這樣小的地方總能給他安全感。
他偷偷看了眼,屋子裏一共是四張桌子,有一張上面收拾的齊齊整整,應該是給他的,其餘四張桌子前都有人在,見了他進來,都進來打招呼。
沈明臻努力的記他們的名字和臉——沒辦法,戴着官帽,身材又大約一樣,他怕自己不記着臉認錯了。
他吭哧吭哧的開啓自己的記憶巅峰:
——最高個子的,叫錢風棋,嘴巴邊有一顆痣。
——最矮個子的叫莫文,額頭有些黑。
——中等個子的,一個叫李慶,臉特別寬,一個叫孫丘,蓄着一把小胡子。
等趙管事介紹完了,他又默默的将人對了一遍號,總算将人和名字都對上了,不免嘿嘿的笑起來,之前那緊繃的神色瞬間全無,看的趙給事出了門還納悶:怎麽進了屋就笑了?難道是對我有意見?這笑還能對碟下菜?
他懷着一顆不安的心走了。
而沈明臻總算知道每日要做的事情了。
錢風棋:“聖上壽辰剛過,禮部将将閑下來,我們這裏,只準備重大典禮時才能用的上,平時清閑的很,只是去各處送送禮制文書。”
莫文笑着接話道:“正好我要去藩院送東西,你跟我一起,也好認個門。”
沈明臻認真的點頭,颠颠的跟在莫文後頭,這般送了一兩回東西,他的腿就有些疼了,從早間一直馬不停蹄的走到午時,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麽長,因為随時會被人傳喚去送東西。
李慶見他累的出汗,笑着道:“以後你就習慣了,這還是清閑的時候呢,若是忙起來,別說飯了,就是口水也沒得喝。”
孫丘的年紀最大,今年就快四十了,但是資歷卻是最少的,因為中進士中的晚,還堪堪吊了個尾巴,若不是他後來娶了個富商家的女兒,老丈人替他打點,他也是進不來的。
他為人刻板,見沈明臻和李慶說說笑笑就忍不住道:“現下忙着,不可嬉笑,等下值了之後随你們便。”
說完就走,好似見了什麽污穢之物一般。
沈明臻僵着臉眨了下眼睛,“孫典事怎麽了?”
李慶就道:“別理他,他總這樣。”
錢風棋正回來拿大夏朝歷代公主衣裳形制,聞言道:“你別給明臻說這些,他可不懂咱們這裏面的彎彎繞繞。”
李慶就嘁了一聲,拍着沈明臻的背道:“我可沒說什麽,是吧。明臻?”
他們一個個好像已經跟他熟悉的稱兄道弟了,沈明臻只好嗯嗯的點頭,“沒說什麽。”
這樣忙活了一天,他倒是将禮部各處摸了個清。
禮部的院子一共分為五個大院,一個是藩院,統管與別國事宜。一個是祀院,掌天象事務。一個是儀院,主科舉考試事宜,一個就是他待的禮院,掌管各處禮制文書,典禮籌備事宜。
待下了值,他腦子裏懵懵的,回到蒼竹院裏還用紙将今天送的東西,做的事情都記錄了一遍才罷休。
官也屬實太難做了。
他吃完飯,拍着鼓起來的肚皮對折绛道。
折绛還在算賬,也感嘆:“對啊,沒有一件事情是輕松的。”
沈明臻就湊過去,“绛绛——绛绛——”
折绛正扒拉着算盤,一被他叫喚分了神,瞬間錯了數,忍不住往他頭上一拍,“要死了,你說什麽話啊!”
沈明臻哎喲一聲,賊兮兮道:“绛绛,我發現他們一共才四個人,卻分了三派!”
折绛被他勾的偏了偏頭。
沈明臻十分熟悉的開始給她剝瓜子,“那個錢風棋和李慶好,孫丘一個人,莫文也一個人。”
他故意丢出個問題讓她選擇,憂愁的道:“绛绛,你說,我該不該跟着他們其中一派走啊?”
折绛就鄙夷的道:“你是國公府出去的人,你跟着他們走幹什麽?你也自稱一派,幹脆五個人分成四派正好。”
沈明臻就馬後炮:“對,對,我也是這麽想的。”
當再得到绛绛一個鄙視的眼神後,他心滿意足的想:今天绛绛可是單獨的,特意的,給了我兩個眼神啊!
美滋滋。
折绛當然是不明白這種阿Q精神的人腦回路是多麽的與衆不同了,她手裏一堆賬,已然不想跟他說話,見他傻樂在一邊,趕人道:“你先去床上睡。”
沈明臻賴着不走,“我幫你算吧。”
折绛擡頭,疑惑:“你會?”
沈明臻瞬間挺起了背和胸膛,之前看绛绛算賬算的那麽辛苦,他可是特意找李先生學過的。
——李先生之前研究數術雖然失敗了,但也不是花架子,很是有一把好技巧。
他現在算盤打的可精了!
果然,他讓空明重新拿了個新的算盤珠子來,當着折绛的面算了起來,還真算的不比她慢,折绛好奇道:“你之前還不會的,怎麽突然就算的這麽好了?”
沈明臻不滿道:“我之前不是不會,只是打的不好而已!再說了,為了學這玩意,我可是夢裏都在扒拉珠子呢!”
本朝沒有貴族不學算盤這種說法,相反,因為之前某一個王爺因為不會算術而被仆人騙,所以一時間還興起過“全才”之風。不過到了現在,又興起男人家不該拿算盤的說法,只讓女兒家學。
沈路倒是曾經讓沈明臻也學過,只是學算盤麻煩的很,他很快沒了興趣,偷溜出去跟秦四撒歡去了,氣的沈路差點沒倒下去——他本來抱着兒子讀書不行萬一是個數術天才的想法盯着沈明臻學算盤的,現在他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沈明臻一想起之前回家被揍的屁股就忍不住氣憤。
然後就聽折绛就問他:“你這麽努力學算盤幹什麽啊?你又不合賬?”
沈明臻誠實的道:“我見你每天都有那麽多賬本要算,本想叫你休息會,但是我一想,你休息了,那堆積的賬本還是要算的啊,也沒人來幫你。所以就想着,我要是能學會,就能幫你分擔一點了。”
折绛不想聽見這麽一番自白,愣了半響沒回神,良久才罵了一句:“傻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有四更,補償你們。
我跟媽媽說好了,今天不走親戚,不讓我出門,不做家務,不去別人家守夜等等,嘤嘤嘤,回家之後,真的,時間不是自己的,你在房間碼字,別人來了你也要出來說會話,不然就是不懂事,我總是被打斷碼字思路。
二更在12或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