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予被鬧鈴吵醒,一面洗漱一面回想前一晚的事。喝醉前後的事她記得大半,同慕沉說過的話,也大約記得。
這一次,終究是醉得不大厲害。
收拾好,她的心情也整理好了。今日是周三,後天晚上她就會等到答案。
安予搭乘地鐵到達總公司,開啓同昨天一樣的日常,只是再少被宋欣然給坑到。
許秘書一身标準職業裝站在桌前同她們講述:“你們兩個要進秘書室,除了基本的職業技能,還要掌握至少三門外國語,英法意。”
“慕總私人生活從來不許員工幹涉,但慕總的工作習慣你們要知道。什麽時候敲門,什麽時候下班都有一定的規律。”
“還有,日程安排這項暫時有專人管理,在公司裏,做好自己的事最為重要。”
說着,許秘書又是帶着她們兩個去往專門的休息室,一面指着上面的杯子道:“這一套玻璃杯,是慕總慣常用來喝水的。慕總不喝咖啡,也不飲茶,清水即可。但是水的溫度要控制好,要不涼不熱剛剛好。”
“這些杯子容量不同,樣式不同,分別用于不同的時間段。”
随即,便開始解說不同時間具體用哪個水杯。
宋欣然靠許秘書最近,極是認真地聽着。安予跟在宋欣然後面,全程蒙圈。但她又不能做出蒙圈的表情,遂維持着表面的微笑,心下一萬只小動物呼嘯而過。
我是誰?我在哪?
我需要知道這些嗎?
即便是需要知道,我需要知道的這麽詳細嗎?
安予耐着性子聽,卻是一個字沒進到心裏去。嗯,安予默默咂摸着,還有兩天,還有兩天她就解放了。
安予心有雜念,托着筆記本也沒記上幾個字。心下只想着:好端端的來做什麽伺候人的活?
她游神正巧被宋欣然瞧見,宋欣然随即一個眼神掃過來,仿佛在說:敢情你原來做的就不是伺候人的活?
安予垂下眼掩住心虛:我就不想伺候他!
許秘書講完,擡手看了眼腕表的時間,遂沖安予道:“慕總習慣飯前喝一杯水,你現在送去。”
安予指了指自己,略有些不可置信。一旁的宋欣然趕忙道:“許秘書,還是我去吧!”她們來了總公司一天,這都第二天了,她還沒有見過慕總呢!
許秘書不搭宋欣然的茬,只直直地盯着安予。安予趕忙道:“我現在就去。”随後,從櫃子上取了一只圓肚子玻璃杯。
這一整排杯子裏,她瞧着這只最可愛。卻是不知,身後兩人的臉色各異。許秘書保持着一慣的事不關己,宋欣然幸災樂禍的得意之色卻是溢了出來。
宋欣然剛才聽得很清楚,所有時間段裏,慕總從未用過這只玻璃杯。只是因為是一套,平白少了一只影響觀感,所以才一直擺在這裏。
她且等着安予出洋相。
安予接了水,直接行至董事長辦公室。這地方她兩年前來過,還是簽合同,同意安家企業被收購之時。因而也不需旁人指引,便是順利到達。
她擡手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進!”安予方才推門而入。
偌大的辦公室僅他一人。慕沉坐在辦公桌後,不知來人是誰,只專注于看手上的文件。
安予走過去,将水杯放到他的手邊。慕沉順手摸過,大約水杯圓圓胖胖的維度與他平時的手感不符,他驀然擡眼看向她。
慕沉放下筆:“在公司兩天了,可還習慣?”
安予眉眼低垂,視線甚至未曾與他相觸,只淡然又極盡疏離道:“還好。”
“昨晚……”慕沉凝着眼前的女孩,她身上半分大醉過的痕跡都瞧不出。象牙塔裏的公主,始終是公主。她并不會因為象牙塔倒了,就整個落進廢墟裏。
不妨,這話将将蹦出兩個字,女孩忽然就截住他的話頭,趕忙道:“我喝醉了。”
慕沉唇角微抿,劃過微弱的笑意,他身子後傾些,一條腿翹起,懶懶地搭着。
“我不是要說這個。”他唇角含着笑,眼底深邃,偏要人看不真切。尤其,女孩甚至不曾擡眼看一看他。
“昨晚你從椅子上跌下來,有沒有摔到?”昨晚他送她回家,檢查過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被衣裙包裹的,總不好多看。
安予低垂着頭,愈是恭謹。“多謝慕總關心,我沒事。”
“那就好。”
“您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慕沉微微颔首,正要擡手示意她出去,卻又覺得不夠。遂手指擡起手,轉而落在自個的下颌,輕輕摩挲着。
她難得在青天白日裏出現在他眼前,卻是不肯正眼瞧他。
片刻後,慕沉起身走向一側的櫃子,不知打開哪個暗格,從裏面抽出一卷領帶來。而後緩步走至她面前:“幫我戴上。”
安予驀地睜大了眼睛,亦是同時擡起臉,滿眼錯愕地凝着他。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慕總,做你的助理要做這麽多事?”
慕沉握着領帶的手向前伸了伸:“如果是你,就不必做這麽多。”
安予忍不住輕哼:“我還有特權了?”
“你一直有!”
他神色堅定,不摻半分虛假。安予一時怔住,唯別過眼,才能正常的呼吸。
面前的人卻是不依不饒般,又是向前挪了一寸:“幫我系上。”
安予張了張嘴,頓時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她的喉嚨滾動了下,才低聲道:“慕總,您這身衣裳,還是不系領帶好看些。”說着,她的目光平直地落在他的領口。
白色襯衣解了兩顆扣子,接近脖頸那顆微微敞開,第二顆仍是貼着原來的位子。倘或她要幫他系上這條領帶,便是要先幫他系上紐扣了。
這樣的過分親近,似乎越過了助理與上司的關系。
“我想系上。”說着,便是拉過她的手,将領帶擱在她的手上。
安予頓時感覺騎虎難下。
慕沉哥哥原本是溫柔有趣的性子,小時候愛帶着她玩,也愛逗她。但現在的慕總在眼前,安予半點沒有覺得這是慕沉在同她開玩笑。
他是真的,要她給他系領帶。
安予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她将領帶搭在手肘上,先是将他解開的紐扣一顆顆扣上,方才踮起腳,伸手環過他的脖頸,将領帶仔細地系好。全程,仿佛他只是一個假人模特。
慕沉則是全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不慌不忙。待她整理完,才又忽然彎了彎腰,薄唇險些貼上她的耳朵。“這麽多年沒系,沒想到你還記得。”
那呼吸太熱,打得她的耳朵發癢。安予緊繃着臉,尋摸說辭。“小時候記性好。”
小時候他們玩過家家,也曾學着大人的模樣,由扮演母親的女孩給男孩打領帶。小時候安予手笨,學了好久才學會。沒想到,竟是用在了這一日。
安予再不敢多留,身子又是後撤了些,趕緊道:“您沒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安予!”慕沉又是叫她。
我擦!安予簡直要罵人,但她拎着假笑拎了兩年,是以,此刻還沒有全然崩潰。
“還有事?”她嘴角僵硬着。
“我聽說宋欣然有欺負你,你預備怎麽處理?”他凝着她,一副官方姿态。
“我處理?”安予嘴角微微抽搐,“您同時調我和宋欣然一起進總公司,不就是知道我們兩個不對付?”
安予直言戳穿,倒不令他意外。慕沉随即笑了,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言語間甚至帶了些寵溺的味道:“同時調過來,才能讓你出這口氣不是?”
安予身子抖了抖,他只摸了她的頭,她卻是覺得半邊身子都是發麻的。
“我又該謝謝你?”安予輕哼。
慕沉依是鎮定道:“你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有裁撤任何一個人的權利。”
“包括你?”安予緊接着反駁。
慕沉倏地忍不住笑了:“對,包括我。”
……
安予出門後,宋欣然立時迎了過來。她此刻的形容是真不好看,宋欣然斂下得意之色,瞧着安予臉色發青,耳根發紅,不知被罵得多厲害。可惜辦公室隔音,她們在外面半點聽不見,也不敢去聽慕總的牆角。
“你沒事吧?”宋欣然關切道,“剛才我就想提醒你來着,誰知道你動作那麽快,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你。那只杯子是慕總早晨用的,你這個時候拿過去,慕總沒有為難你吧?”
宋欣然心下清楚得很,只怕不只是為難。
安予緊抿着唇,不說話。宋欣然臉上的笑意愈是掩不住:“你看你,臉色這麽差,要不先去休息一會兒吧!反正現在也到午飯時間了。”
安予終是低低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杯子的事,慕沉半句沒提。她自那間辦公室出來,腦中念頭轉過幾層,也是拿不準主意。方才慕沉的行為,到底算不算撩她?還是,用“挑逗”一詞更精準些?亦或,是慕沉哥哥的秉性回來了,他只是在逗她,如年幼時一般?
尤其最後,他含着笑意說,“對,包括我。”
安予清楚地察覺,心底那道防線有開裂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