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予扒在門上,看着門外的那人,和他往日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清冷,矜貴,不可觸摸。
安予靠着門,腦子裏一片混沌,不知在思索些什麽,好一會兒才打開門。而後,面無表情地一個人挪回沙發那,目光呆滞地靠着。
“臉還疼嗎?”慕沉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安予盯着電視的一雙眼甚至沒有聚焦,更沒心思問一句,他怎麽就知道她被人給打了。只悶悶地應了聲,“好多了。”
“這胳膊呢?”
他嗓音愈是發沉,仿佛真有些關心在裏面。安予驀地覺得有些可笑,可她太累了,笑不出來,冷諷的話也卡在心裏,也沒有回擊。
“沒事。”
“抹藥了嗎?”
“沒。”
“藥在哪?”
她回應的字數越來越少,這時緊抿着唇,索性不說話了。慕沉看向桌上的袋子,取出裏面的藥膏,又是望向她:“先把妝卸了。”她臉上的妝容極淡,但慕沉亦能分辨,這不是她原本嬌嫩肌膚的樣子。
安予緊咬着牙不說話,咬得一側的臉又開始疼。
慕沉見她不動,遂起身走向她的洗手間,出來時拿了許多瓶子:“哪一個是卸妝用的?”
安予終于有些忍不住,臉頰的疼痛緩慢地又溢了上來。她壓着喉嚨的酸澀,冷然的眸光睨向他:“慕總,您到底想做什麽?”
“你如果一早裁撤了宋欣然,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他嗓音平靜,像在公司裏的每一天一樣,斯文冷靜,無懈可擊啊無懈可擊。
這麽說,他是已經知道今晚宋欣然找她麻煩了。
安予咬了咬唇,忍了大半宿的委屈險些再也忍不住。“你的意思,這是我的錯了?”
她凝着他,眼底的晶瑩滾了上來,濕意充滿了眼眶,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是!是她錯了,錯在現如今的她變得凡事都不愛計較,錯在,她讓自己平白受了委屈。
慕沉走過去,在她身前蹲下,将她落下的碎發撩到耳後,又去仔細查看她臉上的紅腫,一面低低道:“是我錯了,應該是我一早辭退她。”
他當時離得遠,只知道她疼,不知道她這樣疼。
慕沉手指虛浮着劃過,沒敢觸碰她紅腫的那片。尤其女孩臉色白皙柔嫩,這巴掌上去,臉頰紅的像是有血要滲出來。
安予猛地側過臉,避開他的手:“你走!我不想看見你。”淚水終究還是順着臉頰滑落。
“安予……”慕沉低低叫着她的名字,“不要小孩子脾氣,先去卸妝,還要上藥。”
安予緊咬着下唇,明明流淚流得洶湧,這會兒嘴角忽然扯起一抹冷笑來。“我就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脾氣,你管得着嗎?”說着,就伸手去推他。
然慕沉本就蹲着,重力不穩,這時她一推,慕沉握住她的肩,兩個人竟是齊齊倒在了綿軟的地毯上。
只是這姿勢……
是她伏在慕沉的胸口,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大戰一觸即發的氣氛陡然間變得暧/昧不明。
安予緊抿着唇,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應該趕緊站起來,四目相對電流湧動個什麽意思。“我……我,對不起。”她結巴着,至少,不該把人給推倒。
慕沉看着女孩伏在他的胸口,忽然有種溫香軟玉抱滿懷的充盈,整顆心像忽然被填滿了一般。
在她就要起身時,不自覺地就伸出手攬在她的腰側。
安予整個人僵住,沒挨巴掌的半邊臉也開始變得滾燙。“你……”她不敢擡頭看他,連話也是愈發地說不利落。
那一瞬,安予只覺得自個的腦袋在飛速旋轉,轉過的卻全是空白。小時候,他們不管怎麽嬉鬧,都從未這樣親近過,她也從不曾這樣清楚的嗅見慕沉哥哥身上清冽的氣息,幹幹淨淨的,不摻一絲異味。
那一瞬,猶如夢境一樣,險些讓她生了貪戀的心思。
幸而,一陣電話鈴聲迅速打破這樣的寂靜。
安予慌亂地整個人在他胸前都動了動,慕沉眉頭緊蹙,這個時候他的手機怎麽響了。他摸過手機,就摁了靜音。結果身上的女孩,已然一骨碌爬起,身子靠着沙發,躲他足有一米遠。
“安予……”
“我剛才不是故意的。”她迅速道,說話時,聲音甚至有些發顫。
慕沉凝着眼前的女孩,兩個人都還坐在地上,也都還靠着沙發,只是女孩忽然就設立了一道屏障,将兩人隔開。她眉眼低垂,目光甚至不曾與他想接。
那一會兒的柔軟像是錯覺,這一刻,女孩又變成了刺猬。
又是一道手機鈴聲打破沉悶。
方才,慕沉恨不得殺了來電那人,這次,卻是要給她磕頭燒香了。感謝他打破了現下的凝重。
只是,這一次是安予的手機響了。
安予看了眼上面顯示的名字,拿起手機就要到窗前去接聽。
“是男人?”慕沉蹙了蹙眉,全然沒自覺這樣的姿态有何不妥。
安予被他氣得咬牙,随後将手機屏幕戳到他臉上,給他看上面的名字:傅寧。
慕沉眸眼微眯,方才打給他的人也是傅寧。只是安予那時已然起身,并不曾看到他的來電姓名。
“那就更沒什麽好避諱了。”他們四個一起長大,少年的情誼也是情誼。
好!安予索性當着他的面開了免提,“安予,你還沒睡吧?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還沒。”安予道,“什麽事啊?”
“我要跟你做個檢讨。”
“嗯?”
“我剛剛才慕沉打電話了。”
安予聞言,猛地轉臉看向一側絲毫不以“偷聽為恥”的男人。慕沉接受她的注視,遂摸到手機給她看了眼未接來電。正是傅寧。
另一端,傅寧的嗓音又軟了幾分,自我檢讨的姿态做得特別好。“真的不是我要背着你偷偷聯系慕沉,安予,我也不是想問你們兩個的事,我是有些公司的事要咨詢他,除了他,我真不知道該問誰好。”
她和慕沉的事。她和慕沉能有什麽事?
這幾個字瞬間将安予擊入無人的荒漠。
安予:我是誰?我在哪?我死了還是活着?對!我是空氣,誰都看不見我。
安予這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另一端傅寧還在做自我檢讨。她是真的沒辦法,可又真的需要一個有經歷的人的意見。
“我和安予什麽事?”
就這個空檔,慕沉忽然開口,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子悠然,連坐姿都比安予閑散些。
安予張了張嘴,頓時覺得地縫不夠,太窄了。應該繞着她畫一個圈,然後讓她墜下去。
傅寧聽着這聲音也是有些熟悉,遲鈍了好一會兒才結巴着:“你你……你是慕沉?”說着,又是趕忙看了眼手機,“不對啊,我明明是打給安予,你們倆在一起?安予!安予人呢?你讓她再說句話。慕沉,你沒把安予怎麽着吧?”
安予哭笑不得,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感謝,傅寧這個女人在這個時候還這麽護着她,擔心她的安危。
然她此刻,半個字都不想說。她只想遁地而逃。
然慕沉一個眼神掃過來,她又不好當着他的面挂斷電話,否則就更顯得心虛。遂幹咳了兩聲便道:“我在呢,好着呢!”她暗自咬牙。
傅寧長長地“哦”了一聲,随後有幾秒的停頓,大約是終于意識到自個說錯話了,趕忙道:“那我沒什麽事,你們忙,你們忙!”然後趕緊就要挂斷電話。
偏偏,慕沉沒半分兩個女孩尴尬的自覺,立時又道:“傅寧小姐,你還沒說,我和安予什麽事?”
“哈!”傅寧半口氣卡着,提不上來,又掉不下去。
這端安予緊握着拳擱在腿上,恨不得穿過十幾裏路程給甩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去,敢多說一個字,她極有可能弄死她。
傅寧沉默了會兒,就開始打哈哈:“沒,沒什麽,你們倆能有什麽事啊!這不是這幾年我們幾家關系不好嘛!安予不讓我跟你聯系。”
哎!安予一手撐在沙發上,抵住額頭。她親愛的傅寧大小姐,您老人家就不能扯個謊?
傅寧卻是覺得,這樣說正好。她不能告訴慕沉,安予喜歡他,但剛才那句話怎麽說都有纰漏,這樣解釋最為合理。
傅寧說過,趕忙又是沖安予道:“安予啊,有事我們回頭再說。”
“傅小姐剛才說有事找我,不妨現在說吧。”
“不不不!”傅寧趕緊道,“不重要不重要,我的事不重要。”
“既然安予不想你私下聯系我,有什麽事還是當着她的面說。”
安予聽他一言一語,尤其應着他含笑的眸子,頓時連表面的鎮定都維持不住了,索性一個人到陽臺上坐着,看一看這城市的夜景緩緩心情。
約摸幾分鐘後,男人忽然站在她身邊:“這房子雖然小,但風景不錯。”
安予低低地應了。
傅寧向慕沉請教公司的事,一直都是免提,哪怕是距離遠些,她還是聽得真切。
傅寧問他,站在慕沉這樣更有經驗的角度,那份巨資要不要?那份傅家兩成的股份要不要給?
慕沉的建議是不要。傅寧又問他緣由。他說,“Jeoy不是安予。”
Joey是那位亞麻色頭發藍眼睛的男人,不論他是為了追求傅寧,還是看上了傅家的公司。Joey同傅寧的關系,都完全比不上安予同慕沉的關系。
大約也是慕沉那句“Jeoy不是安予”,安予整個人漸漸平和下來,她凝着這城市的燈火,緩緩道:“太晚了,慕總您該回去了。”
“嗯。”慕沉應着,側過身摸了摸她的頭,又道,“記得上藥,晚安。”
門被關上後,安予想着他剛才摸她腦袋的舉動,熟稔得像她是他的誰。安予整個人一個激靈跳起來,頗有些抓狂:“啊!!誰要你摸我的頭?”
站在門外的男人,幽邃的瞳仁劃過明麗的光,唇角亦是不可自已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