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重生(28)

“是哪位長輩要見我?”蘇渭問。

“你大伯。”

宋祁燃打開了車載電視,上面出現了一個男人,形容昳麗,帶着雌雄莫辨的美.感。他穿着一件白底紅紋的和服,上面是大.片大.片的八重櫻與小巧的扇子,密密麻麻地勾勒出美麗詭谲的線條。

蘇渭看向宋祁燃:“這是,大伯?”

宋祁燃點頭。

蘇渭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實在無法相信他是一位男性。

他的頭發很長,幾乎到達腰.際,鴉羽一般烏黑柔亮,順着纖瘦的脊背微微垂下,如果不是宋祁燃告訴自己他是藍休的大伯,他很有可能會以為對方是個美麗的女演員或者日本古代的仕女。

“他叫藍寧,是你父親的大哥。”

藍玉被人稱一句藍三爺,藍家的第二個孩子一出生就夭折,這位則是大.爺。

藍寧一出生身體就不好,再加上當年藍家樹敵頗多,他受過暗算,後來身體徹底垮了。他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一直在外國休養,直到最近才回國。

蘇渭好奇:“他怎麽想起要見我了?”

宋祁燃:“他近來身體似乎不大好了,所以特意回來,順便看看你吧。別緊張,不會有什麽的。”

“我不緊張。”蘇渭呼了一口氣。電視上的藍寧有一種清冽的美麗,僅從那幾張照片,實在是難以讓人産生惡感,而且也許是那一點微末的血緣的關系,蘇渭看着他,盡然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欲--望。

車停在一個庭院前,有人前來打開巨大的鐵門,将他們領進去。

經過小徑,可以看到一個小池塘,因為是冬天,池塘上彌漫着白色的水汽,遠遠地透過那一片水霧,可以看見一座獨棟的小洋樓。

那座洋樓前是長而寬闊的走道,看那泛着灰色的臺階,可以判斷出這座屋子已經有許多年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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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渭和宋祁燃被人帶領着,進入那間屋子的時候,就像是進入了被時空扭曲過的異世界。

整個家滿是輝煌燦爛的金銀制品,無論是厚重寬大的古早沙發還是牆壁上挂着的鎏金琺琅吊鐘,無疑不是充斥着悠久的年代感。

蘇渭看着紅棕色蠟打得锃亮的地板,猶疑着要不要下腳。

這個家裏的仆人們都很沉默,他們的視線低垂,和地面粘在一起,只是默默地領路。

最後他們走到了位于二樓的一間屋子。

傭人敲敲門,便有人來開門,蘇渭看了一眼,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叔。

雖然西裝革履,卻生了一張悍匪的臉,看起來強壯陰沉。

但是那張兇惡的臉上卻擠出了一個笑容:“小少爺,您來了?少爺正等着您呢。”

藍福跟着藍寧幾十年,明明都不是年輕人了,還是像當初一樣叫他少爺。

蘇渭有點受寵若驚,朝對方點了點頭:“你好。”

他跟着男人走進去,只覺得房間裏有一種煙霧缭繞的感覺,高高的窗戶前的窗簾分別攏在兩邊,明亮的日光照進來也穿不透這間屋子。

屋子裏焚了香,淡淡地萦繞在鼻尖。

屋子裏有一張很高的大床,上面鋪着白色的被子,看起來十分柔軟。床周圍是懸挂很高的細紗帳子,有一種舊時候的氣息。床斜對角有一組紅棕色的牛皮沙發,藍寧則端坐在正中間的沙發上。

他穿着白色貼身西裝,頭發上過發油,規矩地往後梳着。

并沒有像照片上一樣誇張的打扮,頭發剪短了,看上去就是一位風度翩翩儒雅可靠的先生。只不過他似乎有點緊張,白皙纖細的雙手規矩地搭在膝上,看到蘇渭走進來的時候,眼睛發亮,身體前傾,如果不是盡力克制,簡直就要一把撲過來。

蘇渭将這一切看在眼裏。

“是阿休?”藍寧問道,他似乎想笑,但是白皙的臉皮再将笑未笑時繃住了。

蘇渭知道他在緊張,這麽多年沒見過,就算是親叔侄,關系也難免生分,這位藍先生現在極力拉近彼此關系,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蘇渭微微一笑:“是我,大伯。”

藍寧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向養尊處優,這些年保養極好,雖然受病痛折磨,然而卻顯出過多的老态,反而因為常年卧病在床,而帶着一絲不谙世事的純真感。

蘇渭當然知道自己想多了,他走上前:“您這些年好嗎?”

“挺好,”他對蘇渭笑了一下,吩咐藍福上茶,“你呢?怎麽樣?我只在你回家的那一次見過你,那時候你還一點小,才十歲,本來還想多和你待待,但是後來就去新加坡養病了,這麽多年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挺好的。”

“是嗎?那就好。”藍寧輕聲嘆了一句,帶着欣慰的表情,他聲音柔且細軟,眉眼低垂的樣子,莫名讓人心中一熱。蘇渭看了一眼身後的宋祁燃,發現對方正冷淡地看着藍寧,嘴唇抿直,看起來有點不悅?

“您這次回來是有什麽事要辦嗎?”

“我回來看看你,”藍寧笑了一下,“況且人老了,總會想着落葉歸根的。”

“您別說這種話,回來自然是好事,但是只當你是挂念我了,別的就不要想了,您還年輕,一點不老。”

“怎麽不老了,況且我的身體,”藍寧苦笑道,“你就拿這種話哄我,到底還是個孩子,有些事你不懂。”

“我懂,現在醫學昌明,大伯你怎麽都不會有事的,”蘇渭表情認真嚴肅,“只要放寬心,都會一點一點慢慢好起來的。”

藍寧聞言一愣。

“你可真是個好孩子啊。”

蘇渭臉微紅,這麽大被人贊好孩子,還是讓他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對方是長輩,這麽說似乎也沒什麽不對。

他們在藍寧那裏待了很久,吃完飯又聊了一些瑣碎的事,才告辭。

對方是個很和藹的長輩,一直微笑着聆聽他說話,都不是多話的人,氣氛卻很和諧。

藍寧是個很有教養,學識淵博的人,這一天從他的談吐就可以看出來。他對很多事都有自己獨到的看法,卻也沒有仗着身份地位要求別人附和他,而是娓娓道來,似乎只是在單純地傾訴罷了。

他原本穿着西裝三件套,後來将外套脫掉,露出潔白的頸項,坐在飯廳的單人沙發上,雙手微微的搭在扶手上,興致盎然地和蘇渭說着話,臉上泛起了淡淡的血色,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不再似先前那般荏弱。

蘇渭的到來顯然讓他快活了很多。

所以宋祁燃提出告辭的時候,他顯得很失落。

他并沒有阻止他們,只是落寞地看了一眼高大的玻璃窗外的天色:“天現在好黑。”

他這句話表意不明,蘇渭猜測他也許是在為他們擔心,畢竟牆上的吊鐘已經直到十點,現在走未免有點晚了,再加上天氣不好,很容易出事。

蘇渭去看宋祁燃,其實在他看來,晚一天走也沒有什麽影響,藍寧人很好,和他相處很愉快,況且對方實在是太孤單了,多陪陪他,也沒有什麽不好。但是宋祁燃只是盯着藍寧,半點也沒有妥協的意思。

他這種時候總看出來了,宋祁燃不喜歡藍寧,所以一開始介紹他的時候,才會用那種容易讓人産生有色眼光的照片來介紹他。

藍寧歪着頭笑了一下:“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到了,就給我挂電話。”

蘇渭覺得他的笑容很勉強,他大概是在失望,但是又不想讓蘇渭為難所以給了這個臺階下。

蘇渭點點頭:“嗯,那我們先回去了。”

他們在玄關彎腰換鞋,藍寧則站在一旁看着他:“那我就不送你們了,藍福代替我。”

“嗯,您別送,”藍寧的身體不好,哪能出門吹風,“上去知道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他伸手往蘇渭的頭上摸了一下,蘇渭一時覺得別扭,還是別國身子想躲,沒站穩向後一到,正好落進了站定的宋祁燃的懷裏。他伸手接住了他,一雙手掐在腰間,有點疼。

倒是什麽仇什麽怨,竟然下了大力氣。

蘇渭疼得一縮,藍寧的手已經在他的腦袋上揉了兩揉。

簡直是腹背受敵。

藍寧沒有把他們送出門,只叫了藍福出來。外面天空已經開始緩慢地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下來。宋祁燃幫他撐着傘,藍福本來已經回去了,又突然追出來。蘇渭有點驚訝,只見藍福三步作兩步往他這邊來,手上還拿着一個小盒子。

他把盒子打開,拿出一條圍巾遞給蘇渭:“小少爺,這是少爺叫我給你的,現在下雪了,外邊冷,您注意保暖。”

蘇渭道了聲謝,接過圍上,溫暖軟和的圍巾裹住脖子遮住小半張臉,他才感覺到鼻尖嘴邊一陣冰涼,原本麻木的地方總算有了點知覺。

等他們回車上,車子發動的時候,藍福還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

蘇渭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漸漸模糊,等車子轉彎的時候,兀地感到一種悲涼。

也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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