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名偵探大白貓
如同鑰匙插進了鎖眼,最關鍵的機關已經旋動,通往真相的大門正在緩緩開啓。
根據目前掌握的各方線索,林警官嘗試着推演出了被害者生命中的最後幾個小時——
下午三點,死者與同事八人共同入住酒店。預定得都是特價大床房,其中有三人分別居住在死者的右側、左上和正上方。
傍晚六點,死者與同事去了酒店餐廳用餐,七點左右獨自回房。
晚上八點,死者與同事相約前往附近的酒吧包廂,唱k并飲用了大量酒精。
晚上十一點,死者在醉酒狀态下與同事一行返回酒店,在電梯內與明若星和何天巳發生意外沖突。明何二人逃離現場,之後半小時,死者得到酒店方面的安撫,并被幾位同事送回房間。
淩晨零點三十分左右,回到隔壁房間、并且洗漱完畢的明若星,聽見死者正在觀看不雅視頻。
接近淩晨一點,酒店工作人員敲響了死者房門,但死者并未回應。
次日早晨八點一刻,受死者同事委托,酒店方面破門而入發現死者遺體。随後,圍觀群衆發生騷動,現場部分線索恐怕已遭到破壞。
法醫推定的死亡時間是淩晨零點到一點之間。這也就說,當明若星聽見那些惱人聲響的時候,一個可怕的謀殺計劃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因為笑氣帶有明顯的奶油甜味,很容易被識別出來。所以兇手應該是将笑氣和一氧化碳的混合氣體充入了氣球中。而死者在醉酒狀态下觀看淫穢視頻,并通過吸食氣球助興,這才招致了死亡。”明若星總結了兇手的作案手段。
“某種程度來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何天巳啧啧了兩聲,緊接着又跟了一句:“阿彌陀佛。”
“但還是有些疑點需要解釋。”
林警官手上已經拿到了一部分證人筆錄,“根據被害者的同事回憶,被害者回房的時候并沒有拿着氣球。而且,昨晚出現在電梯裏的那些氣球,如今還保管在他的同事那裏。”
“哪個同事?”
“被害者房間正上方的那個。”
林警官打開手機,展示一張調查人員從樓上傳過來的照片。七八個氣球漂浮在半空中。氣球下方所有繩索全都系在一個形似雨傘柄的藍色塑料挂鈎上,勾住床頭燈罩,這個設計倒是十分方便。
根據持有氣球的同事交代:這些氣球都是從昨晚那家酒吧購買的。笑氣屬于違禁品,明面兒上不能出售;可他們是那間酒吧的熟客,私底下拿貨不成問題。至于将氣球從酒吧帶回酒店的理由,是原計劃還要在房間裏繼續吸食。可後來在電梯裏與明若星發生了沖突,大家都覺得掃興,也就各自散了。
“所以,被害者根本就沒把氣球帶回自己的房間。也就是說,他吸食的氣球另有來源。”明若星指出了重點。
“的确沒有,而且據說在酒吧裏也沒有吸食——這恐怕是本案最最諷刺的一點。”
說到這裏,林警官嘴角一勾,要笑不笑的。
“被害人的那幾個下屬倒也蠻‘有趣’的,領導一死,什麽話都敢往外倒。這筆錄上面說,他們公司裏有不止一個人曾經在酒吧裏撞見過被害人。說他簡直就是五毒俱全,吸吸笑氣簡直就是小意思,如果驗個血,說不定還會有更大的‘驚喜’。”
“估計是怕被當成犯罪嫌疑人,急着撇清關系吧。”
何天巳嘟囔起來:“也就是說,死者表面上裝作對笑氣不感興趣,可回到酒店之後,卻很有可能偷偷摸摸地吸喽?真是徹頭徹尾的兩面派。”
“我覺得,兇手應該與死者存在特殊關系。”
從剛開始就沒怎麽說話的明若星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怎麽講?”林警官示意他展開闡述。
“昨晚上,被害者在電梯裏被我打了一拳,這屬于完全的意外狀況。從發生沖突到被害者死亡只有短短兩小時左右的時間差。一般的正常人,應該依舊沉浸在事件帶起的激動情緒中,或者和那幾個原本準備吸食笑氣的同事一樣,覺得掃興。然而被害者卻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穩住了情緒,甚至還做起了不可描述的行為,這種轉換未免太過生硬——所以我認為,昨晚他應該與人有約。正是這個人說服他吸食了殺人氣球裏的氣體。進一步推測,此人與死者關系非同一般,甚至可能存在着肉體關系。”
“所以,是女性的可能性非常大。”林警官總結。
“唔,是男是女也挺難說的。”何天巳又插嘴,“昨晚在電梯裏,那家夥還對小明……”
他話還沒說完,明若星已經一記眼刀甩了過來。
覺察到了赤裸裸的生命威脅,何天巳果斷轉移話題:“對了!查看一下樓道上的監控,昨晚上誰拿着氣球找過死者,誰就是真兇!”
“監控已經調查完畢,但無論是電梯、樓道還是走廊,都沒有拍攝到你所假設的畫面。”
林警官拿出實際證據推翻了何天巳的假設,又提出了一個新的思路,
“如果是我的話,會選擇另一種更為隐蔽的方式來傳遞這些氣球。”
說着,他用手指了指陽臺的方向。
明若星的思維也與他同步:“仔細想想,照片裏的笑氣球是一大串。為了避免被害者起疑心,兇手準備的殺人氣球應該在外形上盡可能與真正的笑氣球保持一致。一氧化碳毒發迅速,被害人不太可能在吸食完全部的氣球之後才死亡,那麽餘下的殺人氣球哪兒去了?走廊有監控,門上拴着門鏈,從門口回收顯然做不到,只有陽臺……陽臺上有沒有什麽痕跡?”
“只有被害者一人的足跡。”林警官道,“床邊的拖鞋底下有灰,證明他在死前的确去過陽臺。”
明若星又問:“陽臺門最初是什麽狀态?”
“這個我知道!”何天巳一秒鐘搶答:“半開着,大約這麽大空間。”說着,他伸手比劃了一下,“窗簾只拉了一半,差不多與床鋪齊平。”
“記性不錯。”林警官沖着他點了點頭。
“這是這家夥的特長。”
回了這麽一句,明若星就領着何天巳快步走到了通往陽臺的落地窗邊。
“最近天氣熱,室內溫度恒定并不過冷,死者沒理由一直敞開着移門。這裏頭一定有問題。”
正好有鑒識人員在提取窗戶上的指紋,他就指着窗框和卡槽問:“這片區域有沒有什麽異常?”
鑒識人員表示卡槽裏有少量的粘膩附着物,像是貼紙或者膠帶紙被揭下之後的殘餘。
“鬼把戲。”
林警官已經看透了背後的貓膩,“只要事先用膠帶紙貼住卡槽,這種等級的彈簧鎖扣就不能正常工作。從外觀上看門好像是正常合攏了,但是只要輕輕一撥就會打開。”
“還有這種操作?”
何天巳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不僅如此,他心裏還癢癢的,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于是他又插嘴道:“可是膠帶紙已經不見了。所以說,那些第一時間進入房間,美其名曰‘搶救被害者’的家夥裏頭,有人的真正目的是銷毀證據?”
“差不多就是這樣。”
明若星終于肯定了他一次,卻又迅速贊揚起了林警官,“看起來你一開始就把所有人都控制住,是一個非常正确的決定。”
“這麽多年這碗飯可不是白吃的。”
林警官頗有得意之色,又低頭去看手上的筆錄,“死者的八個同事裏頭,進入過現場的有……”
“瘦高個、兩個女人、一個地中海、一個戴眼鏡的,還有一個金色頭發的男人。”
何天巳像打了雞血似的一口氣全都報了出來,末了還故意看了明若星一眼。
幼稚……但的确很帥。明若星在心裏默默地給出了這樣的評語。
對于何天巳的超強記憶力,林警官已經沒有剛才那麽驚訝了,他迅速從筆錄裏翻找出了這幾個人的記錄。
“在與死者為鄰的三個同事之中,只有正上方的笑氣球持有者沒進入現場。住在斜上方和隔壁的同事都在第一時間進入過這個房間。”
于是,容疑者的範圍暫時縮小到了兩個人,可案情并沒有太大的進展——兩名疑犯的房間裏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他們本人當然也矢口否認與本案有關。
沒有證物、沒有目擊證人,這種情況下只能迂回前進,先去研究這兩個人可能存在的殺人動機。
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住在死者斜上方的男人與死者關系最好,平日裏阿谀奉承、極盡讨好之能事。但是當普通職員私下裏聚會的時候,他又會大倒苦水,傾訴自己如何受到死者的壓迫和欺淩。值得一提的是,死者曾經吸食過笑氣的消息,就是他主動告訴警方的。
住在死者隔壁的那名女同事也不是沒有作案動機——像同公司的很多女性一樣,死者也曾經對她進行過言語和肢體上的性騷擾,但一切都只是傳言,從未獲得過證實。
“明明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人渣,身邊居然還有這麽多人簇擁着,替他來捧臭腳,這個社會究竟怎麽了?”
雖然知道這麽說有點憤青,但何天巳還是忍不住發出感嘆。
“不用你操心。社會造就了這樣的人,社會也會親手毀滅它。”
明若星打斷了他,“有空在那裏長籲短嘆,倒不如來幫我做個試驗。”
何天巳這才發現,就在自己和林警官身邊研究殺人動機的時候,明若星已經忙碌了有一陣子。此刻,他手裏拿着一串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氫氣球和一個不大的塑料袋。
“要我怎麽幫你?”
“很簡單,拿着這些東西去隔壁,然後做我讓你做的事。”說着,明若星附耳上來,秘授機宜。
“這樣能行嗎?”
“不行再說。”
包括林警官在內的所有人都被這堆花花綠綠的氣球給吸引了。何天巳不敢怠慢,急忙拿着東西跑到了隔壁陽臺上。
按照明若星剛才傳授的辦法,他首先從塑料袋裏取出一根大約五米長的繩索,一端捆紮在氣球下方的挂鈎上,另一端拴住一個小型重物。然後,再取出一卷纖細透明的釣魚線,同樣将一端固定在把手上。
做完準備工作,他站起身來做了一個ok的手勢。
“過來!”明若星攤開雙手。
何天巳拿起繩索末端的小型重物,輕松将它地抛到了明若星的手上。明若星立刻拉拽那根繩索,很快就将氣球拉到了自己這邊的陽臺上。
他拿着氣球走進了房間,在鑒別人員的幫助下将移門合攏到接近虛掩的程度,然後轉身看向着林警官。
“過程很順利,但是有個問題。”
林警官提出了一點異議,“發現屍體的時候屋內沒開燈,發現不了細釣魚線這點可以理解,但是拴着重物的繩子怎麽解釋?萬一死者拿到氣球之後順手解了下來,留在現場豈不是成了證據?”
“重物和繩索的确留在了現場,而且我們大家剛才都看見了。”
明若星的回答讓人出其不意,“只是它和這個環境渾然一體,以至于被忽略了。”
“……”林警官沉吟片刻,啞然失笑,“難道是……那個?!”
他扭頭讓鑒識人員将包裝好的兩袋證物重新拿了出來。正是之前在床上發現的那段疑似捆綁用的紅色棉繩,還有性玩具。
“沒錯,兇手只要将這兩樣東西組合起來,就可以起到繩索和重物的作用。就算被害者将繩索解下,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場面裏,警方也不會對這兩樣東西起疑……”
“可以繼續了嗎?”
明若星打斷林警官的自言自語,面無表情地走向床邊。
“現在,死者拿到了氣球。他迫不及待地坐回床上開始取樂……我猜兇手一定在氣球上做了什麽特殊标記,指引死者排除掉那些僅僅起到上浮作用的普通氣球,馬上就選中了混有一氧化碳的殺人氣球。”
說到這裏,他也找出了一枚用馬克筆寫有特殊字跡的氣球,解開系繩,将氣放走。
“然後呢?”
林警官雙手抱臂靠在書桌上,俨然進入了看戲模式。
明若星沒說話,只将五指一松——剩下的那一大堆氣球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飛到了天花板上。
“動了!”不知哪個圍觀的鑒識員喊了一嗓子。
的确,頂着天花板的氣球正緩緩朝陽臺方向移動。當它們飄到了移門前方,氣球下端的藍色挂鈎抵住了門縫,開始一點點向下滑去。
“啊……是哪根釣魚線!”
不知是誰恍然大悟了一聲,只見釣魚線已經繃直,藍色挂鈎剛好卡住移門。原本就沒關嚴實的移門緩緩打開。當開啓到一個足夠大的角度時,繃緊了藍色挂鈎的釣魚線稍稍松開,氣球再度上浮,挂鈎從門把手上脫落。然後,何天巳重新拉拽釣魚線,讓所有的氣球悄無聲息地飄到了室外。
林警官跟着明若星一起走到陽臺上,只見何天巳已經回收了氣球。他将手裏裝有剩餘釣魚線等工具的塑料袋系在了挂鈎上,然後松手将氣球放上了天空。
短短幾分鐘之內,“殺人氣球”載着其他的作案工具,就這樣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裏。
“這就是兇手的全部殺人伎倆。”
明若星回過頭來看着林警官:“只不過是借助了一點氣球的浮力和酒店設施的特點,當然還有死者腐化的生活作風。在兩位嫌疑者當中,住在斜上方的那個人,房間的位置與移門開啓的方向是相反的,因此并不具備遠距離操縱移門的能力。所以,兇手只可能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女性。”
說完這番話,他停下來等待林警官的反應。
可林警官卻只是笑了笑。
“隔行如隔山,推理成立和結案可不是一碼事。就算你順利推演出了事件的真相,可證據都已經飛走了,也不一定找得回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兇手是不會伏法的。”
“誰說沒有證據?”
明若星勾了勾嘴唇,那是得意又自信的笑容。
“證據就在我的手上。”
說着,他攤開了手。
掌心裏就是那枚剛剛被他放了氣的氣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