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藥苦意微甜(五)

聽着枕邊景熠平緩悠長的氣息,我輕輕的轉過頭去看他,不禁開始猜測他睡在其他女子身邊的時候是否也是這般平靜,那些女子在這樣看着他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我不知道景熠到底因着什麽緣由肯讓我成為她們之一,我能想到很多種可能,但又不願去确認任何一種。

想着想着,唇邊的那抹微笑漸漸消失,不光因着那些可想而知的畫面,身體裏翻攪着的悶痛也讓我意識到,這一日夜的狀況已經徹底惡化了十日前的內傷,還不到子時,我恐怕撐不到天亮景熠離開。

真的很累了,卻絲毫睡不下,又不敢輕易移動,終于在連吸氣都有些痙攣的時候,我慢慢的撐着身子坐起來,穴道還沒有到自解的時辰,阻塞的氣血咳不出來又壓不下去,我弓着身子硬扛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拿沈霖給我帶回來的傷藥。

不想才伸腿套上鞋,還未起身,手腕就被一把抓住,景熠的聲音低沉慵懶:“要去做什麽?”

我心裏一驚,轉頭:“吵醒皇上了?”

他動了動身子,手卻不肯松開,模糊道:“你知道就好。”

我輕拉了一下,扯不出手,于是順勢把身子滑下床,半跪在他枕邊:“皇上歇着,臣妾去去就回。”

原本幻想着景熠睡的迷糊,大概不記得身邊的是我,後宮妃嫔大多沒有侍寝整夜的資格,夜半離去十分普遍,然而眼睛都沒有睜的他卻一句話就澆滅了我的奢望:“後宮裏人人都盼着伴君天明,唯皇後有這個名正言順的資格,為何卻要離開?”

我咬唇不語,許久,終是低聲開了口:“你能不能,幫我把穴道解開。”

屋裏只有一盞小小的守夜燭火,并不明亮,我看到他睜開眼睛看我,也許是刻意,也許是偶然,此時的他目光溫和:“你已經壓不住了,現在解開,內力反噬出來,豈不是傷得更重。”

我愣住,少頃才道:“你——早知道了?”

景熠也坐起來,看着我道:“沈霖傍晚進宮來,無故說了些沒好氣的話,我就猜一定是你有什麽事,這一晚上跟你近身在一起,我要是還看不出來,也就做不得這個皇帝了。”

我眨眨眼,不明白沈霖怎麽會找上景熠:“沈霖他怎麽——”

“我與他練的是同宗內功,能造成什麽傷害,他再清楚不過,”景熠搖搖頭,向我伸出手,“過來。”

我怔怔的湊過去,想起下午沈霖給我診傷時候的莫名沉默,想起晚上自己費盡心思要瞞的都是掩耳盜鈴,心裏忽的就生了委屈:“你知道還故意這樣對我,一定要我自己來求饒才滿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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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陰險邪惡的人,”他斜着眼睛看我,眉宇不見舒展,“你氣息都亂成那個樣子了,不封掉穴道沉澱一下,就打算強行療傷麽?”

少頃景熠輕嘆一聲:“你練的內功龐雜,受了這種精純的傷,怎麽能拖着不理?為何你要我卸下防備,自己卻不肯坦誠相待,我本無意傷你,你卻拿身子來跟我較勁。”

“沈霖給你的藥是不能在發作的時候用的,不然只會治标誤本,你不會不知道,可我要是今晚不來看着你,你才不會管那麽多,是不是?”

知道他所言全都不假,我別開眼睛不出聲。

他将手抵在我背心,溫熱內力幫我壓制着蹿上心頭的氣血,讓我好過了些之後才悠然道:“你好歹是皇後,在宮裏出點什麽狀況,要朕怎麽跟家國天下交待。”

聽着他複又冠冕堂皇的話,我配合着應:“謝皇上關心。”

他卻輕哼一聲:“是不是又想說,皇上給的教訓,你記住了。”

我怔一下,轉過頭去看他,沒想到他把半年前這句話記得這麽清楚。

此時的我半靠在他懷裏,以這樣一個暧昧又溫情的姿勢聽他說起舊事,總是有些怪異,他并不看我,只低頭問:“手上的傷都好了麽?”

“沈霖這樣問的時候,我說都好了,連疤都沒落下一個,”我伸出右手動了動,“可是如果你問,我會告訴你,它只是看起來好了,實際上每到陰天下雨的時候,還是痛到幾乎握不住劍。”

“這種說法上的差別,”他挑眉看我,“是為了讓我內疚?”

“你會麽?”淡然反問一句,我兀自笑了笑,“當然不是,只是想告訴你,我為什麽會跟慧妃過不去。”

他愣一下,似笑非笑:“哦?”

我看着他道:“我想我不能天真的以為你沒看出來,雖然巫蠱之事與我無關,但始作俑者是我。”

“嗯,”他停一下道,“當時的事與她有關?”

“我一直以為當時闖進政元殿的就是她,後來見到才知道不是,既然動手之人句句表明受人指使,一些刻意嫁禍的跡象也就十分明顯了,畢竟能有幾個人知道當日平妃進出和遇到我的細節呢,”我攤攤手,“想來總是與她脫不了幹系,剛好又是貴妃的人,你幫着她們架空我,我自然要找個出氣的炮灰。”

他的笑漾開來:“做得很好,簡單有效。”

被他稱贊,我有點受寵若驚,讷讷着:“那個平妃,冤枉她了,要我做點什麽把她弄回來麽?”

他一時沒說話,反而是抵住我後背的手突然發力,劇痛讓我彎了腰,一大口血嘔出來,我胡亂的抓了件衣裳來接,好在沒有弄到兩人身上,又咳了兩聲之後感覺血脈通暢起來,他扶着我,随即幫我解開穴道。

這時候他接上方才的話題:“那是個愚笨的,弄回來也派不上用場,早晚連命都保不住。”

“哦。”從他的話裏我聽到了一些言外之意,卻一時沒能明白,我知道他能肯跟我說一些話已經很難得,也沒有再多問。

他卻意猶未盡:“怎麽不再說什麽好歹也是相伴了幾年的話了?”

疲累襲來,我有點打不起精神,輕笑着:“那話是皇後說的,皇上想聽,臣妾還是可以勉為其難。”

他看着我也是笑,直讓人貪戀着挪不開眼睛,過一會兒他才淡淡的問:“你就那麽确認當時不是我指使的?”

“嗯——”身子總算從水深火熱中抽回,神智開始有點恍惚,也不管此時的他是真實還是幻覺,我窩在他懷裏貪圖着剎那柔情,伸出右手晃了下,喃喃道,“你不會做沒價值的事,如果是你指使,不會是這只手。”

經久沉默,他将手在我後背上拍了拍:“去睡一會兒吧,一月內都少要動用內力,沈霖會送藥進來。”

我無聲點頭,在幾乎睡着的時候,終于卸下心防咕哝了一句:“你知道麽,今天是我的生辰,我本來很難過,現在我很高興。”

後來,我确定我聽到了一個很低的聲音:“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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