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我二姨，我母親的二姐，和我約有十年未見過面了，這天突然找上我。

“剛子啊，我想讓你表弟去你那裏住幾天，你看行不？”

我能說什麽呢，好的吧。

可能是家裏沒有上學的人，我和小明都沒有意識到已經是暑假，學生都放了假，享受毒辣的陽光。

我表弟，和我同個大學的在校大三學生，和小明同年。小夥子青春洋溢，稍稍偏黑的膚色，笑起來很陽光，據說還是籃球隊隊長，身後跟着一大串男的女的迷弟迷妹。

其實我們兩個也十年沒見了，可他倒是一點都不陌生，見面就叫“表哥好”，接着勾肩搭背宛如一對出生入死好兄弟。

我向他介紹，這是小明，我……認的弟弟。

“小明好！”表弟立馬放開我的肩過去搭上小明的，“我叫高洋，叫我洋子就行。”

我過去把他搭着的那只手打掉，拉過小明到我身邊，“小明身子骨弱，你動作輕點。”

小明茫然，你在床上的時候動作那麽重你不說。

表弟也是不懂，我就搭了個肩也不至于把人碰碎了吧，又不是泥做的。

家裏就兩個卧室，平時我和小明晚上沒有活動的時候都是分開睡的，這會兒高洋來了，房間的分配就成了大問題。

“我和誰睡啊？”高洋問。

“自己睡。”我說，“你睡小明的房間。”

“啊？那小明睡哪啊？”

“和我一個房間。”

高洋是個純潔的少年，點點頭，“你們兩個睡不會擠嗎？”

“和你睡就不擠了？”我磨了磨牙。

“這床大啊，”高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而且我覺得我比你瘦一點。”

“男人要那麽瘦幹什麽，”我不屑，“我都工作那麽多年了身材還保持得那麽好。”

高洋：？？？誰要和你比身材了？？？

不過少年人是很容易被激起勝負欲的，他撸起短袖袖子露出硬邦邦的肱二頭肌，又給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六塊腹肌。

“我八塊。”我說着撩起衣服下擺。

“哇真的啊，”高洋俯身伸出食指戳了戳，“你有點強。”

我放下衣服，盡量控制面部表情顯得不那麽得意。

“所以，”高洋又回到了原點，“小明不和我一起睡嗎？”

我忍住了把這個表弟腦袋掰下來的沖動，睡你的大姥爺家的二舅子啊睡。

“洋洋哥哥，”小明跑過來，“我幫你準備了一床新被子，你晚上是和我睡吧？”

高洋嘿嘿嘿笑着過去抱住小明的狗頭，他剛好比小明高上大半個頭，這個動作做起來特別順手，“小明是真的賢惠啊賢惠。”

“站住。”我一聲令下，“……洋洋哥哥是什麽鬼？你們倆誰大啊？”

“我啊，我大三個月呢！”高洋舉舉手。

我感到自己的後槽牙要被磨穿了。

高洋是個很有趣的少年。

對于同齡人來講。

我比小明大了五歲，我感到這五歲就已經産生了深深的代溝。

高洋來了之後小明明顯開朗了很多，話也多了起來，會和高洋讨論時下最熱門的話題，都是我這個平時在辦公室忙死忙活的狗不會去關注的事情。

雖然相比而言小明還是比較內斂，可那是個性使然，總的來說比起以前已經好很多了。

我的大學在隔壁市，高洋說他這次過來是有個課題要在這裏做，剛好我又住在這邊。

對，忘了說一句，這個高洋居然還是歷史系的。

這日我難得準點下班，想找小明一起出去吃飯看個電影，順便去找個酒店過一晚上。

真的，我都快憋壞了。

到了家裏我左等右等都沒人，不是沒了一個人，是兩個都不見了。

我覺得大概是憋急了快瘋了，居然開始腦補高洋x小明這一對。

我嚴肅癡情的畫風已經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給小明打了個電話，那頭沒人接，再打給高洋，同樣沒人聽。

不會出事了吧？

我突然慌了神，那種抓不住的手足無措感又開始彌漫。

哥。

洋洋哥哥。

小明大概不會知道我翻江倒海般翻湧的醋意。

我也不知道。

高洋和小明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後回來了，渾身是汗，小明眼睛亮亮的，看見我興奮地叫了一聲“哥”。

我心裏有氣，粗着聲音說“你們去哪了”。

小明像是被吓到了，不敢說話。高洋這個心眼兒疏得能當篩子使的替他說：“我們去打球啦。這附近就有個球場，有幾個人在那打球，我們和他們大戰了一場！”

我有點吃驚，問小明：“你會打球？”

小明點點頭，以前上學的時候體育課打過。

我沉默，小明以前終究是個正常的高中男生，會打球多正常一件事。

是我少見多怪了。

晚上我正睡着，半夢半醒之間感到有只手在摸我臉。

我猛地一清醒，想到恐怖片中半夜露面的女鬼，用冰涼的手指撫過男主角的臉，再一把掐住脖子。

不過臉上這只手是暖的。

我睜眼，今晚睡前沒拉窗簾，借着月光發現是小明。

他跪在床邊，下巴擱在一條手臂上看着我，另一只手正輕輕覆在我的臉上。

“小明？”我模糊地說，“跪着幹嘛，上來吧。”

小明輕手輕腳地站起來鑽進我的被子。

夏天，我睡前設置的是26度的空調溫度，估計是空調制冷效果太好，小明的腳在地上跪了會兒就有些冷。

“大熱天的別凍傷風了。”我把被子給他蓋好，他側身抱住我，整個人縮在我的懷裏。

“哥，對不起。”

“嗯？”我回抱住他，手無意識地輕拍着他的背。

“你今天是不是生氣了？”他說，“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等我看到的時候我已經走到家樓下了。”

“……我沒生氣。”

“你有。”

“沒有。”

小明不說話了，照顧着我這個老人的面子。

“小明，”我突然問，“你以前還喜歡做什麽事啊？”

“我？我想想啊……”小明想了會兒說，“我以前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在學校裏的時候我一直都在上課，有時候會和朋友一起打打球，放學之後我也不回家，要去做點兼職賺點錢……”

“我小的時候媽媽還在的時候可以自己去玩，我家旁邊有個小公園，那裏有很多孩子在一起堆沙子玩躲貓貓什麽的……”

“你球打得好嗎？”

“還好吧，雖然我矮了點，可我跳得高啊……我帶球跑可厲害了，很多人都攔不住我的……”小明聲音裏帶了點笑意，我聽着嘴角都不自覺上揚。

小明後來又嗦唆嗦地說了點什麽，我在旁邊不時應和他幾句，嗯，然後呢，這樣的啊，哈哈哈。

我從來沒有和小明像這樣聊過天。夏夜的空調房裏，有機器發出的嗡嗡聲，外面有蛙鳴，叫得呱呱響不知道是不是發了情，我們相互擁抱着側躺在床上，可以聽見對方帶着點鼻音和睡意的說話聲，感受到對方平穩有節奏的心跳。

一切都讓人覺得安心，仿佛這一夜并不會過去，又仿佛這一夜只是個短暫停留的站點。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都睡着了。

翌日早晨醒來時我們還保持着睡前的姿勢，我比小明先醒，聽到他發出的哼哼聲覺得有些好笑。

起身下床，到客廳裏看到了正在伸懶腰的高洋。

“起那麽早？”

“嗯，今天有挺多事要幹的。”高洋揉揉眼睛，還沒睡醒的樣子，“不過小明醒的比我還早，我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沒影了。表哥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我床上。”我淡定地從開水壺裏倒出一杯水放那冷着。

“哦……啊？”

“怎麽了？”我看向他。

“……沒什麽。”高洋咽了口唾沫，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

我笑了笑。

我知道他看出來了。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