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九
本就沒有多暧昧,只不過裴芷一驚一乍。
她蹲下身,借收拾茶幾的姿勢故作冷靜:“沒什麽,談完工作做好人好事。”
“好人好事?”
裴忠南視線掃過茶幾,落在裴芷無措的手指上,內心明鏡般清晰。
姑娘從小一心虛就和手指過不去,恐怕自己回來的時候,确實撞破了什麽好事。
裴忠南在心裏下定結論,從進屋起就一直謹言慎行,只留目光在二人之間打轉兒。
視線落在小藥箱上,謝行先一步解釋:“裴姐姐給我上藥用的,我蹭破了點兒皮。”
繼續落在謝行身上那件有些眼熟的T恤上。
“裴姐姐看我淋了雨。借了您的衣服換。哦,浴巾也是。”
目光繼續兜轉,還沒落到下一個地方,裴芷擰着脾氣打斷:“爸,你幹嗎呢。”
“沒,沒幹嗎。我随便看看。”裴忠南收回目光,重複強調:“就随便看看。”
他才停歇半刻,實在忍不住,趁裴芷收藥箱的工夫又開口:“哪兒受傷了啊?怎麽傷的,我看看。我年輕時候跑報導采訪過有名的外科大夫,說不定還能記得點東西。”
被水浸過的傷口猙獰得很,況且那麽一大片。
謝行不會想讓別人看到,裴芷也不想。
兩人異口同聲。
“小傷口,不麻煩您了。”
Advertisement
“爸,蹭破點小傷,有什麽可看的。”
突如其來的默契讓兩人下意識對望。
裴芷淡淡睨了他一眼,不語。待收回目光時,他也剛好垂下眼。
裴忠南看似佛系,在電視臺摸爬滾打那麽多年,什麽暗地裏動作瞧不見,往日只當沒看到,現在眼皮子底下正上演的一出倒是勾足了他的探索欲。
他咳了一聲,狀似不在意:“不看就不看,你們都那麽緊張做什麽。”
“……”
謝行搭着浴巾神色淡定,反觀裴芷,是真的緊張,連用過的棉簽都沒注意一齊收到了藥箱裏。
見裴忠南還想試探,謝行先一步起身:“今天有點晚了。裴老師,那我先回去。浴巾就先帶走,改天洗過之後再還給您。”
“哦,要回了啊。怎麽走,開車來的?”
像是回到了初次見面那天。
裴忠南問:“小謝啊,下雨了,帶傘了沒?”
他往裴芷的方向送了一眼,搖頭:“沒有。”
因為沒有帶傘,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回憶不過須臾,他第一反應還是觀察裴芷,随後抿唇搖頭:“沒開車。”
“這麽晚了還下雨,怎麽打的到車。”裴忠南的口氣不容置喙:“這樣吧,今天湊合湊合住老師家。”
最終,謝行是被裴忠南強行留下的。
理由冠冕堂皇,出于安全考慮。
有些事情裴忠南這個做父親的要顧及年輕人的面子沒道理問,但不妨礙他有一雙會觀察的眼睛,把人留下就是給自己機會。
幹了一輩子的新聞人,他自覺在能他眼皮子底下進行的彎彎繞繞屈指可數。
出乎意料的是,他以為裴芷會反對。但在謝行住下來這件事上,她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只不過甚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早早上樓回了房。
閨女大了,他總不能無賴地跟到房裏去問東問西,自然把目标放在了謝行身上。
話題不能太直,裴忠南想着法子從學業談到事業,再從事業繞到愛情,眼看着要進入正題,謝行的手機亮了一下。
裴忠南望過去,男生半敞着腿坐在自家黑色真皮沙發上,明明還算端正,渾身骨頭縫裏卻散發着慵懶的氣息,一身少爺氣生生把沙發坐貴了好幾倍。
他瞥了一眼手機,忽然勾出不甚明顯的淺笑。
再擡頭時,目光更顯疲懶。
“裴老師,今天太晚了。我有點困,可以先上去睡了嗎?”
裴忠南掃過時鐘,指針直直地戳向數字一。
他也覺得自己挺過分的,好不容易臨門一腳竟然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只得點頭:“好好好,快去睡吧。”
謝行披着浴巾上樓,眼皮困得懶洋洋耷拉着,嘴角的弧度卻愈深。
手指一遍遍撫過屏幕上那條新進來的信息。
是裴芷發的。
時隔兩年後,她說:【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
一牆之隔,一夜無眠。
裴芷睡眼惺忪下樓的時候,裴忠南已經和謝行一起坐在餐桌邊吃起了早飯。
這是回國後第二次一大早看到這兩個人坐在一起,感覺卻比上回更微妙。
她晚上沒睡好,一閉上眼仿佛就能看見那些蜿蜒醜陋的傷疤,這會兒坐到餐桌邊時,臉色不太好看,像積了一整年的起床氣。
裴忠南來回觀察着氣氛,看她臉色差也找不到機會開口再問昨天的事。
除卻謝行那一面,整張餐桌持續低氣壓。
早餐在沉默又奇妙的氛圍中結束。
裴芷今天要去雜志社把封面照定稿,若是幾天前她大可以無畏無懼走人,但經歷過昨晚的事後,莫名覺得把謝行單獨留給裴忠南不是個好主意。
複式小樓被她上下來回踩了好幾遍,沒出門,也沒找到合适的契機叫謝行一起走。
一等等到了門鈴聲大作。
她眼睜睜看着裴忠南起身去開門,再眼睜睜看着徐北出現在門口,視線掠過客廳某人時頓了一下,很快收起驚訝恢複如常。
他一貫維持着溫和笑意:“昨晚續攤鬧得太晚了,裴老師車停在飯店門口。我過來接他上班。”
裴忠南套上外套,轉身問她:“你不還沒補辦駕照麽,正好可以讓小徐順路帶你去雜志社。”
“我不用了吧。”
裴芷剛拒絕完,裴忠南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生活索然無味,非要給自己玩兒點刺激的,又對謝行道:“小謝昨晚也沒開車的吧?也把你捎上一起。”
裴芷差點沒氣死。
她一大早還沒從困倦中緩過來,就被壓着頭強行打起精神。
和前男友、追求者和看似什麽都不知道的親爸一輛車,可真他媽刺激。更何況,前男友還是個會随時發瘋的爆竹。
裴芷一心抗拒,但又怕被裴忠南看出點什麽,只能輕飄飄往謝行處遞了一眼。
原以為過去的戀愛關系能讓他和自己有最起碼的默契,她靜靜等待着,卻等來一聲平靜又自制的:“好啊。”
“……”
一車四人各自心懷鬼胎。
路過小區門口時,裴忠南按下車窗往沿街商鋪處望了一眼。
他隐約記得昨晚回來時,似乎在那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銀灰色跑車,今早再出來時,車已經不在了。
既然是看錯,又不動聲色按回車窗,掩人耳目似的自顧自哼起了小曲。
車內音樂舒緩,和哼起的小調交織在一起。
裴芷懶懶地靠着後座,看似閉目養神事不關己,精神卻偷摸兒高度集中,細細聽着車內所有響動。
裴忠南像是哼累了,行至半路,突然不哼曲改聊天。
聲音近在耳側,裴芷閉着眼都能想象到她這位不省心的親爸扭身回旋,對着謝行的樣子。
“哎,小謝。你一會兒到哪?”
身側響起另一道聲音,聽不出情緒:“我也到雜志社吧。”
話題一旦打開,兩秒後又聽前排徐北說了話。
“上回在雜志社樓下見過你。你和阿芷是同事?”他的聲音一貫帶着笑意,“看着還挺年輕的。”
徐北很奇怪。
明明和他表明過謝行的身份,還特意多此一舉。
而且,他叫阿芷……
這是江瑞枝和池顏慣用的稱呼方式。
裴芷氣息紊亂,若是湊得近一些,必然是知道她在裝睡的。
她沒法給自己打包票,在兩年冷靜期過後,謝行已經做出改變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能隐忍下那兩句狀似刻意的挑釁。
徐北明知故問、裴忠南半知半解,最不可控的因素是謝行。
即将面對的這一切宛如一團亂麻,主動權不在她手裏,她也無解。
忽得聽到耳側傳來說話聲。那人聲線冷硬,顯然情緒受到影響,不過勝在沒有出格。
他說:“不是同事。但是确實比你年輕。”
空氣寂靜兩秒。
他又補充:“有人就喜歡年輕的。”
“……”
裴芷差點破功、直接溺死在那句“有人就喜歡年輕的”話上。別人聽着無異,但在心虛的人聽來,就是指名道姓點着她的鼻子。
趁着車身轉彎,她假意轉醒。故作迷蒙地望一眼窗外,打斷後續:“到哪兒了?”
“醒了?”
紅綠燈口,徐北側頭看她,剛才的對話仿佛對他沒産生任何影響,望着她時眼底依然溫和如水,“再一個路口就到了。你沒開車,晚上要接你嗎?”
“不用了!”
她察覺自己反應過激,緩過幾秒才道:“我晚上有別的安排。”
“那在家吃晚飯嗎?”裴忠南扭頭。
“不一定吧……”
黑色轎車過完信號燈穩穩停在雜志社樓下,裴芷迫不及待下車,車內緊張逼仄的氣氛讓她一路過來都精神緊繃。
生怕這三個你來我往,中間哪一句出了錯就鬧出事兒來。
再看謝行也從車上下來,心情就更微妙了。
——怕他下車,又怕他不下車。
天快要入冬,九點多的太陽曬在身上只覺得暖并不曬人,裴芷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黑發被陽光鑲了一圈金邊。
他站定在她面前,雙眼狹長,眸色沉靜。
像是不開心般倏地眯了一下眼,開口:“你跟他眉來眼去了。”
“……”
裴芷詫異他坐在駕駛座正後方也能看到徐北的眼神,更訝異他竟然把這稱之為眉來眼去。
哪兒就有來有去了?
同過去一樣,好大一頂帽子。
裴芷覺得荒謬,兩年前如何争吵如何走入極端還歷歷在目。
在她覺得這一局又入死局之時,男生忽然傾身靠近。下颌擦過耳際,聲線刻意放得低沉舒緩,仿佛在勾人。
“姐姐,我19歲你就上了我。不用負責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下車後大家的內心os↓
徐北m
瘋狗:有人就喜歡年輕的,不然怎麽會對19歲的我下得了手
裴裴:我不是人,但你也是真的狗:)
老裴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