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相【二更】
四周人潮湧退, 愈發顯得擂臺中心空蕩蕩。
混跡着血污的擂臺被踩在腳下, 但凡還有人圍觀, 必定能看出幾分你死我活的氣勢來。
張炎被擠到甬道口, 沒見着謝少爺。蹬着腿兒往回望,一眼就看到他陰氣森森,地獄修羅似的霸占着整片擂臺。
他振臂高呼:“行哥!走了啊行哥!這他媽破地兒又被舉報了!”
周圍人聲嘈雜, 他估摸着自己的聲兒都沒從人堆裏傳出去, 又反方向推搡着往外擠:“讓讓, 艹!讓讓啊!”
要是因為他,把少爺搞進局子,那資源全得砸手裏。
他知道謝行算半個瘋子——至于為什麽是半個,只是聽聞傳說, 不曾親眼見識。
張炎奮力擠出人堆, 沾了一身煙氣汗臭和不知什麽混雜在一起的複雜氣味。他疾跑十來步蹲在臺階邊緣,拼命朝場子裏揮手:“行哥, 走啊!”
周圍嘈雜在謝行眼裏盡數淪為背景板。
他的世界, 只剩自己、和不遠處同樣站着未挪一步的徐北。
男人之間的事何必玩兒陰的, 謝行挺直脊骨而站, 輕蔑笑着
——孬種。
射燈在頭頂輕晃, 光線穿過浮在上空的煙氣,在霧霭般的煙塵裏晃出幾道光斑。
站在觀衆席的那人突然動了動,眼底終于不再是萬年不變的笑意,穿過狼藉過道俯身向下:“有種怎樣,沒種又怎樣?”
燈慢慢停止晃動, 打在兩人腳下,像是掐準了位置。
徐北借由半蹲的姿勢躍下臺階,松開袖口向上挽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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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場中心漫無目的轉圜步伐,在袖口卷到第三圈時毫無征兆突然揮出一拳。精準、力道毫不收斂。
謝行偏過頭罵了一聲,眼疾手快順着力道去接這一拳。
掌心與拳風相接,震顫從手腕一路傳到胳膊。
他扯開嘴角,重新打量徐北。
眼底的冷漠被譏諷替代,嗤笑:“怎麽,打架還要耍陰。”
像是觸到了什麽肮髒的東西,他退後兩步甩了甩手。邊轉着手腕活動筋骨邊好心提醒:“忘了告訴你。你做的事,紙包不住火。”
“哦?”徐北笑笑,“哪些?”
“想知道?”
謝行稍退的幾步給他足夠大的發揮空間,他像獵豹般動作迅猛。
上一秒還在對話,下一秒已經晃到身前。雙手揪着對方衣領兩側狠狠往膝蓋上撞。
撞一下,提醒他:“A創。”
撞兩下,又道:“會所。”
撞三下,說:“快遞。”
撞四下:“全部。”
少年瘦削力道不似從前,但每一處撞擊卻使盡渾身力氣,像發洩更像發狂。要把這段時間的無名火統統叫嚣着宣洩而出。
他撒開手,十指在半空徐徐開合。退後着欣賞對方搖晃而立的姿态。
胃裏火燒火燎,徐北撐着膝蓋站直,突然笑:“還——挺疼的。”
謝行覺得他笑得礙眼,煩躁扯了一把自己領口:“不止我,她也知道。”
“那你是不是還不知道……”
對方終于在搖搖欲墜中站直,一如既往是最讨厭的笑臉:“兩年前一直給你發消息的是誰。”
兩年前,給他發消息的,是誰。
謝行有一瞬間短暫愣神。
他的好友列表很幹淨,每個人都能講清來歷。但兩年前不是的。
謝行不是個容易記住旁人的人。躺列的點頭之交幾乎頂破好友上限。徐北刻意一提,他幾乎同時想到了時常和他分享裴芷在攝影協會消息的那個號。
他說,行哥。你女朋友今天參加協會活動好多男的看她哦。
他說,明天有飯局,她沒和你說嗎。
他說,幾個贊助商都看中了她的照,想給她辦攝影展。真厲害啊。
……
除了最初的“你是誰”,謝行一條都不曾回複。
他一邊懷疑對方身份,一邊病态地依戀着下不了手删除。一次次從對方發來的消息中知道裴芷的消息。然後猜測,她到底在做什麽,身邊有哪些人。
他宛如一條敏感又沒有安全感的流浪狗。
會因為突如其來的靠近擺出防備姿态,會發瘋、會傷人,但同樣渴求着旁人進入他的世界。倘若食物和主人只屬于他一個人,該多好。
他知道自己有病,他知道一旦傷害或許就不會有人愛他。
但,曾經那麽努力的想控制。
愣神的瞬間,徐北的拳頭驀地出現在耳邊。他趔趄着用十足力道狠狠揮過來。
謝行來不及閃躲,聽着臉頰上的骨骼咯噔一聲,嘴裏瞬時湧上血腥味。臉麻得失去知覺,一時之間連痛意都感受不到。
他弓着身抽氣,指腹刮過嘴角挪到眼前,一抹惹眼的殷紅。
這一拳切實把他從回憶中打回現實,謝行偏頭吐了口血沫,緩緩直起身,眼底陰沉得如驟雨過境。
唇角開裂,撕扯又火辣的痛感回味上心頭。他唇形微張活動了下颌骨,重新收攏十指成拳。
什麽“是不是你”到此時全然失去意義,這處拳館,非死即生,只有一個人能走下去。
謝行擡腿一腳踹上對方小腹,連接重拳直挫眉骨。
對手晃身瞬間,手肘後壓被擒,腰肌再受一記猛踹。
徐北看着混雜着血污的擂臺與自己貼面相擦。他嫌惡這一處肮髒,嫌惡得快要忘了身體上的疼痛。
他咧嘴,突然在想,為什麽人與人之間生來就不公平。
有些人的起點甚至比大多數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終點還遠。他們輕而易舉得到財富、享受地位和權力帶來的優渥,輕而易舉闖入別人的生活,輕而易舉奪走旁人喜歡的東西。
人生,怎麽會公平。
謝行真的是瘋子,落在身上的拳頭,在體內悶悶作響,是前所未有的疼。
***
裴芷以為江瑞枝說的泡吧是開玩笑,沒想到她還真撺了個局。
新地方,服務生一溜兒年輕帥哥,穿得還少。
池顏一開始還說着有家室的人不該如此,結果玩的最高興的也是她。喝完一輪忍不住感慨:“世界這麽美好,我為什麽要結婚?”
除開池顏,裴芷和江瑞枝都處于我單身我任性階段,火上澆油點頭:“是啊,我們理解不了你的痛。”
有一位已婚人士,話題就時不時會圍繞婚戀打轉兒。
于是電話是在池顏舉手對天作證回家一定踹了她老公的誓詞中響起的。
裴芷看了一眼號碼,特別陌生。
她猶豫的剎那,江瑞枝已經歪過頭來,瞥了一眼:“詐騙的。不用接。”
裴芷漫不經心啊了一聲,“這麽确定?”
“廢話。三杯威士忌做賭注,你一接保準不是理財放貸就是‘你是不是某某某家人,他出了事沒法聯系急需XXX萬元’。套路,誰還不會呢。”
裴芷深覺有理,放下手機,與她對碰一杯:“看來被社會毒打過。”
話沒說兩句,電話又響,還是剛才的號碼。
江瑞枝一副你接吧要不是詐騙算我輸的表情看着她。裴芷如她所願接通電話,還刻意放了免提。
“喂,裴小姐嗎?你弟弟出點事在靜遠派出所,麻煩來一趟。”
江瑞枝笑笑,深藏功與名,還隔空對她比口型:業務能力不行啊。
這一屆詐騙确實不行,連她家幾口人都沒調查清楚。
裴芷慢條斯理抿了口酒,回道:“哦,讓他自生自滅吧。”
對方一頭霧水:“什麽?”
“我說,讓他自生自滅。”
酒吧的音浪一股一股往聽筒裏鑽,裴芷忍不住提高音量:“我家争家産呢,麻煩別讓我弟弟出來了。謝你啊,警察同志。”
“——嘟”一聲電話挂斷。
池顏醉眼迷蒙看過來:“可以啊,小裴同志。很上道。”
“一般一般。”
天下第三四個字還沒出口,又一個電話進來。
不再是陌生號碼,屏幕上跳躍着熟悉的兩個字——謝行。
裴芷眨了眨眼,頂着兩道意味深長的視線默默拿起手機貼回耳邊:“幹嗎?”
電話那頭飛快說着什麽,她覺得自己或許喝得頭腦發懵,字字都是中文拼湊起來卻不大聽得懂。
在派出所,去接?
什麽意思?
重複幾遍後,她終于拼湊出有效信息,一下從沙發裏站了起來。
“幹嗎啊?”江瑞枝問她。
“……不是,我好像。”她原地懵了好一會兒,才道:“真得去趟派出所。”
***
從酒吧打車去靜遠派出所的路上,裴芷一直在想,謝行怎麽回事?徐北又怎麽回事?他倆怎麽會碰到一起,涉及地下賭博又涉及打架鬥毆。
聽起來,無論怎麽玄幻都沒辦法把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并且要同時涉及這兩件聽起來也不太能湊到一起的事上。
她懷疑,是自己酒後産生的一系列幻覺。
但當真實站在靜遠派出所門口,夜風鑽進領口往衣服裏邊灌,好像又清醒得不得了。
掐一把胳膊,也是疼的。
她被值班民警帶進小房間,一眼就看見了手背搭在眼皮上,沒個正形兒仰靠在椅背上的謝少爺。
嘴角青紫着裂開一塊,血跡将幹未幹,半邊俊臉也微微腫起。
黑發淩亂,衛衣扯破了好幾道口子,混着泥和血髒得一塌糊塗。隐隐還能聞到空氣中濃烈的煙氣兒。
真像是與誰殊死搏鬥過,同往日不可一世的少爺氣相差甚遠。
裴芷想開口,但覺得荒唐至極。
她又不是他的誰,管他的脾氣管他的傷,還得管他打架進局子。哪兒來的陰魂不散小混蛋。
鞋跟清脆一聲落在地磚上,有那麽一瞬她還真生出了讓他自生自滅的想法。
聽見嘈雜外屬于他熟悉的腳步聲,謝行把手從眼皮上挪開,刺眼的白熾燈落在眼底。
他緩緩坐直身體,在看見門口的身影時忍着嘴角的撕裂感忽然笑了,笑得毫無來由,笑得如釋重負。
平靜下來的熱血在見到她的剎那喧嚣而起,想把她死死扣進懷裏。
想跟她說,這一次我贏得很徹底。
裴芷與他抿唇對視。
或許旁人只看得到他滿身不羁的桀骜氣,但她,切切實實捕捉到了藏在底下那一絲與之格格不入的、仿佛在求着他人心疼與憐憫的氣息。
她朝他招了招手,心想:算了,先把人弄出去再自生自滅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我是困倦的我。_(:з」∠)_50個紅包在這下面↓愛我愛我愛我,快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