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燃火

中國人說禮不可廢。

突然離家出走的輩分讓裴芷有點兒暈頭轉向。

裴忠南更暈。

他不知道怎麽聊兩句天, 就要人家當後媽了。對裴芷的奇思妙想感到無語。

父女倆沉默相對, 裴忠南沒忍住給她腦門崩了一個毛栗:“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您, 不是?”

“你爸我看起來, 就這麽想要迅速展開一段黃昏戀?”

裴芷也納悶:“那聊那麽開心,我八百裏外都聽到您笑得跟朵花兒一樣了。”

她說完察言觀色又補充:“唐總笑得也很燦爛。”

“大老遠從陵城到三亞,碰到個熟人聊兩句笑得燦爛點兒又怎麽了?”裴忠南氣得不輕:“你是不是心裏裝什麽事呢, 神經這麽緊張?”

“沒有。”裴芷答得斬釘截鐵。

她怕裴忠南看出什麽, 趕緊推着他往唐妩那邊去:“您二位接着聊, 我……對了,爸。您把相機還我,我回去修照片,中午別找我吃飯。晚上也不用找了, 我打算自己逛逛。”

裴忠南被推着走兩步, 回頭看她:“搞獨立?”

“不是搞獨立,不想參加你們臺的聚會。酒桌文化, 我還是算了。”

她推拒的理由很正常。

放平時說出這種話也很是她的風格。老裴沒再多想, 擺擺手:“自己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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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 您繼續。”

唐妩看起來不像唐嘉年那麽傻白甜, 不是聊天沒分寸的人。

就算……

就算把她的事兒都抖露出來, 她也得拔腿先跑,眼不見為淨。這麽一打定主意,手指抵在唇角往上一按,揶揄老裴:“我走了啊,再笑一個。”

“搗蛋孩子。”老裴笑罵。

***

她下午當然沒躲在房間修照片, 而是偷跑去機場接機去了。

三亞已經熱上頭,謝行穿了件寬松大號T。袖口剛剛好垂到臂彎處,只露出那塊太陽狀的疤痕,再往上駭人交錯的傷遮得很嚴實。

他鼻梁上架一副寬邊墨鏡,鏡片偏深黑,一眼望不到底。在看到她時,因為燥熱和其他一些不知名原因拉平的唇角終于有了松動。

他單手推着拉杆箱大步走近,修長的手指穿插進黑發往後一捋,露出額前薄汗,向她抱怨:“熱。”

“熱啊?”裴芷擡手随意抹了一把,揶揄道:“我給你紮個揪揪,要麽。”

誰都沒有随身帶發蠟定型的習慣,紮頭發的皮筋,手上倒是有一個。

裴芷說着真從腕上褪下,朝他勾手:“紮不紮。”

他沒皮沒臉貼上來:“你紮我就要。”

兩人耽擱的這一會工夫,原先落在後邊的幾個小姑娘也從抵達口出來,一眼看到搶眼的俊男美女組合,發出不小的嘆息。

“哎——真有女朋友啊。”

“酸了,女朋友的小皮筋紮揪揪,你沒發現露額頭比剛還帥麽!怎麽好看的小哥哥都有對象?”

“難怪臉臭,理都不理小文,和他女朋友都不是一個檔位的……”

“啧,有完沒完啊。”

小姑娘說着壓低聲音從旁走過。

裴芷聽到幾句,朝他挑眉:“這麽吃香?”

“香什麽,我有女朋友了。”

他說着擡手摸了摸矗立在額前松松垮垮一個小揪,終于露出滿意的表情。

裴芷拽着他的手往機場外走。

中午碰到唐妩那事兒沒來得及說,他那就登機了。這會一見到他真人,忍不住又想起來。

她把差點以為亂輩分的事給他一說,結果他的重點全偏了,只想着問:“她嗆你沒?”

“沒啊。我跑得快。”裴芷慶幸完聳肩,“不過後來她和老裴單獨聊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他好整以暇地駐足看她:“不聽聽?”

“聽什麽啊——”

裴芷自顧自說着,突然發現他停下腳步,緊跟着也一停,突然頓悟:“不會吧,他倆不會真有什麽吧?那我和唐嘉年怎麽辦?她喊我姐姐,還是喊我表嫂?”

“還是叫表嫂吧。”

謝行像得逞的狐貍,擡手勾了勾她耳邊碎發,視線穿過墨鏡落在她瑩白的耳垂上:“表嫂好聽。而且吧,告訴我們家裴裴一個秘密。”

“什麽?”

“唐妩沒離過婚。”他笑,“想什麽呢你。”

“……”

剛才裝模作樣逗她的是誰?

裴芷差點朝他豎中指,憋了口氣:“缺德麽,我還以為唐嘉年跟媽姓是因為——”

“姐姐,你怎麽這麽可愛。”

他給她把碎發別到耳後,順手揉了一把她發頂,嘴角噙滿笑:“有這胡思亂想的工夫,不如想想今晚的事兒。”

裴芷嘴硬:“有什麽好想的,又不是頭一次。”

“哦,那我自己一個人想。”

機場人聲嘈雜。

一離開空調,晚風卷着熱浪迎面裹了上來,帶着海邊特有的潮氣。

沾上裸-露在外的肌膚,也似乎變得粘稠起來。

穿行到對面出租車等候區的幾步路,協管交通的哨聲、行李箱輪子的滾動聲、周圍熱烈的人聲都混着摻到了一起湧入耳朵。

或許是因為沒那麽安靜,突然滋生了底氣。

裴芷偷偷拽了他一下,很小聲地說:“那個……你輕點兒,好久沒……”

謝行遲疑兩秒,終于從她脖頸一路攀升、後知後覺的紅暈上理解到意思。

“我……”

話剛開了頭,他發覺自己聲音有些啞。

原本說自己一個人想只是随口一說,事到如今即便克制自己不去想,但行動和思想無法達成妥協一致。

他偏過頭咳了幾聲,再回頭時心頭早已爬滿密密麻麻的癢。

半晌,依舊是燙啞了般的嗓音,簡短答道:“好。”

***

一路回酒店,好像都沒人說話了。

裴芷突然懊惱,想自己剛才是不是提得太早。

但如果真到了房間……

只有他們兩人,那麽安靜,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聲的環境,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平時最多隔着電話逗他一兩句,到了跟前,也不是不知道他的瘋勁兒。做什麽都得收斂一些。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着坐了一路。

臨下車,司機像看出點什麽似的,操着一口非常不三亞的東北話熱心勸和:“哎,你倆快別冷戰了,這一路車開得我都累心。出來玩兒不得開心點,趕緊的吧,和好呗。”

裴芷繃了一路終于沒忍住笑出聲。

到酒店路上,她不是光玩啞巴,還試探了一下老裴。

他這個點兒還沒回酒店,在外邊聚餐呢。

也就是因為他不在,才能拉着謝行正大光明去辦入住。

本來升了套房想住一間,但謝行多想一層。

說老裴火眼金睛厲害着,怕他突然去她那造訪發現點什麽蛛絲馬跡。于是多訂了一間同層套房。

反正不在乎什麽海景不海景的,不靠海一側房型寬松,訂的那間剛好在她對門。

兩人小情侶般扣着手上樓。

到門前,相視一眼,欲言又止。

“……去我那?”

“……你那?”

拉杆箱滑輪聲骨碌碌淹沒在地毯裏,裴芷仿佛聽到自己靈魂出竅的聲音。

她機械地點點頭:“我洗個澡,再過去。”

“要不。”他舔了下唇,“拿過來洗吧。”

之前有多能,臨到事前,裴芷發現和唐嘉年一樣,不過是個嘴強王者。

前兩天還在電話裏那麽逞強呢,總不能現在犯怵。

她皺着眉:“拿來拿去多麻煩。”

“那不要衣服了。”

“什麽——”

裴芷還沒理解透他的意思,整個人騰空而起,腰裏有股力道蠻橫地扶着她穩穩落在行李箱上。

“扶穩。”他說。

行李箱滑着前進,鞋跟側着刮過地毯,劃出一道細小的痕跡。

她下意識反手抓住拉杆,眼前攏下陰影,幾乎同時,耳邊倏地傳來門鎖滴滴一聲清脆的電子音小調。

關門、開門一氣呵成。

她再回過神,已經身處一門之隔的房間內。

海邊高層燈光稀疏,只有柔和月光透過露臺玻璃斜灑在房間一角。房裏沒插卡,眼前昏暗交疊,模糊得像回歸像素時代。

“不……開燈嗎。”

她大致判斷着呼吸聲的方向,扶着拉杆站穩,背貼到門邊。

身上滾燙得只剩貼着門的脊背還能傳輸回一點涼意。

“要不,”

還是開燈吧。

當然,沒再給她機會說出口。

同樣年輕滾燙的溫度貼了上來,像天生與她契合似的,死死卡着她。每一處骨骼縫隙都迅速沾上了對方的味道。

和一個人熟悉到某種程度,就會發現,不用視頻只是看文字,就能大致猜到他心情如何。當然也會發現,他喘氣的輕重急緩,每一個帶着鼻音的轉角代表什麽含義。

呼吸一聲重過一聲。

裴芷知道,他還沒有完全放開,是壓抑着的,癡迷;和近乎狂熱的,愛慕。

掌心帶着一點粗粝,按壓在脖頸激烈跳動的血管處。不知是誰的心跳,宣洩得更激昂一些。

他在用自己感受,她也因之而起的熱情。

裴芷覺得自己大概也瘋了,竟然莫名喜歡着這種手心游走之處争相激起雞皮疙瘩的刺激感受。

或許他們本質,就是忍不住惺惺相惜的那類人。

黑暗之中,最适合用除了眼以外的任何地方去感受。他的手不□□分,盡最大可能滿足着自己盛大的好奇心。吻也終于從唇邊拉扯開,帶着濕氣卷到下巴尖,再游走回唇角。

像條蜿蜒回轉的山路,氤-氲在延綿細雨中,辨不清歸來去兮。讓她想咬牙抿着聲,又咬不住。

宛如一場費盡心力的折磨。

她幾乎要往下摔倒,所幸拉杆箱還在腳邊,阻擋住一部分力量,堪堪支撐着搖搖欲墜的人。

緊接着一股力道将她重新撈起貼回門板,支撐點猝不及防變成了抵着她腰間的那雙手。扣得死緊。

終于得到一瞬休憩,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換着氣:“……我沒力氣。”

被她紮起來的那一小揪碎發直戳她下颌,他埋着頭,對今兒這件深V領大有意見。于是細雨就這麽裹到了領口。

裴芷抓着他的上衣下擺,左右避着:“我要洗澡。”

良久,有人在黑暗中啞着聲回:“好。”

高跟鞋不知甩在了哪,一只似乎脫落在衣帽間前,另一只進門沒多久就失了蹤影。

她晃着足尖坐在洗手池臺上,用手指抵他:“你先出去……”

他不放過她的耳垂,聲兒也帶着繁忙時特有的含糊:“不一起?”

“不要。”

似乎在這一點上,她依舊不肯妥協。

沒陷入太久的僵局,他擡手,抓着她的手狠狠往下一按,觸到獨峰聳立。沉着聲卻壓不住躁動:“等得起。”

今晚心髒跳動的頻率比他們第一晚還快。

像要完成什麽儀式感似的,浴室門一關上,她在洗手池上呆坐片刻,甚至還生出閑心點燃香薰,放一池泡沫。

神思清明一些,自然也感受到了隔着褲兜震動不已的手機。

老裴大概聚餐回來了,給她撥了好幾通電話。

剛才意亂情迷的,其他各處感官帶來的刺激遠比手機震動來得強烈,實在沒感覺到。

這會兒冷靜一些,就算看到老裴電話,心理素質也穩得可以。

老裴應該喝了酒,聲音比平時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隔着電話問她在哪兒呢。

她側身坐着,用手撥了撥水溫:“房間呢。”

“他們幾個啊,說要看看今天閨女把我拍得好不好,照片能導了沒。我來樓上導照片,還續攤呢。我得炫耀炫耀閨女的技術。”

聽老裴要上來,她竟然也沒心慌。

好像那點兒心悸都獻給了剛才那番大動作,聞言只是加了點水聲:“在洗澡。明天導吧。”

“啊,洗澡還打電話。”

“是啊,泡着。”

沉默幾秒,以防老裴晚點兒又打電話來擾事。裴芷嘆了口氣:“這樣吧,一會兒好了跟您說。您來那一趟,把相機取走就算。我困了,想睡覺。”

“嘿,那行。”

于是門一有響動,謝行幾乎在同一時間擡頭。

他側着仰靠在腰枕上,單腿微曲。床前一盞朦胧夜燈亮着,打在他背上,勾出修長輪廓。

他看着她完整穿好了來時的衣服,抿唇,一言未發。

大概知道他的脾氣。

裴芷走到床邊俯身親了親他的眼皮,安撫道:“我給老裴拿相機。很快回來。”

“多快。”他問。

“你……”她笑了笑,“洗個澡的工夫。”

他聞言突然起身,走到玄關口拿了什麽塞到她手裏。

不用低頭看,憑感覺就猜到大概是張房卡。

然後伸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耳垂,壓着不開心,毛毛躁躁地又去捏她的手心。

一下,兩下,三下。

用力捏着,好像在提醒她剛才手心碰到的觸感。

——像要讓火山噴發似的,那麽燙,那麽熱。

作者有話要說:  啊,太困了我。一時不知道先吃晚飯還是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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