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餘光看到人倒下去的身影,陸暮睫毛一顫,他下意識伸出手又驀地停住。

直到這個時候陸暮才看見了蕭宇身上的血以及注意到鼻尖萦繞着的過于濃厚的血腥味。

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身上也沾着或多或少的血跡。

鮮紅或暗黑亂雜着,陸暮早已過了那個對血有反應的階段,現在卻被刺激得想吐。

他退後了一步,也恰巧讓開了位置——梁雲樊蹲下身,先探了人的鼻息才去摸脈搏。

蕭宇琛俊朗的臉慘白,盡管暈過去了眉頭也皺着,因為脆弱那抹狠厲到更顯無助。

嘴唇有些幹,一道裂痕沁出了血珠,鮮紅。

梁雲樊感受完人身體的情況後,內心嘆了口氣,他餘光看見陸暮蹲下身來,擡眼準備說讓人搭把手,又猛的愣住了。

白皙修長的手指,略微突出的指骨,這是一只美而有力的手,指尖卻盛了一滴血。

很小,像綻放的花。

梁雲樊目光不自覺往上落在陸暮臉上。

對方眼睛半垂,俊美的側臉是冰冷的弧度。

眼珠漆黑幽暗,視線落在蕭宇琛臉上,又輕又重。

梁雲樊猛地移開目光,他竟是不太敢直視。

陸暮卻忽的一動,顫巍巍的血珠被碾于指尖。

直到人站起來往外走,梁雲樊都沒能張口喊住陸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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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頭看了眼蕭宇琛,面目蒼白的人嘴唇卻是鮮紅——那是剛才陸暮起身前拇指在人唇上碾壓的結果。

梁雲樊忍不住想,要是自己沒在這陸暮會做什麽?

他沒能想下去,因為陸暮出去沒多久,甲二他們很快進來,臉上是默不作聲的沉寂。

蕭宇琛傷得不輕,他上次才痊愈不久,又這樣來回奔波,加上憂思過度,當夜就發起了高燒。

當天的雪到了晚上還沒有停,梁雲樊安頓好蕭宇琛後出門就看見陸暮坐在院子的亭子裏。

陸暮脊背挺直,少見的披上了黑色的裘,與院子裏堆積的雪形成對比,本該是融進黑暗裏的人因此好像變成了精靈。

“在看什麽。”

梁雲樊走過去,他望着前方,隐隐約約能看見些燈火。

“在等你。”陸暮應道,說着已經站起來,示意對方換一個位置。

“要去看看他麽?”

梁雲樊看着陸暮的動作,目光微微變了變。他以為對方等在這裏是在等蕭宇琛的情況。

陸暮頓了頓,“不必了。”

“走吧。”

“就在這裏吧。”梁雲樊看了看周圍,這個院子足夠安全,哪裏都适合談話。

說了這麽久話,陸暮才第一次看人,他目光很輕,“這裏冷。”

梁雲樊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他在地牢裏見到陸暮的時候,陸暮也是這樣,在髒亂的牢房,滿身血污,目光卻很輕很淡。

“我們可以談談。”

但那個時候的陸暮跟現在又有微妙的不一樣,他才從戰場上下來,一身骨頭硬得不行,在牢房裏好像根本困不住他。

而現在的陸暮說他怕冷。

梁雲樊心緒亂飛,他提步欲走,蕭宇琛所在的房間門突然開了,甲三端了一盆水走出來。

被那光一照,梁雲樊猛地一愣。

他側頭看了看陸暮凍得幾乎是有些發青的臉,心裏忽的有些不是滋味。

坐在這個位置,只要門開着,就可以看見裏面的情況——來來往往,蕭宇琛的情況是否穩定。

“嗯?”

陸暮見人忽然停下來,跟在後面的腳步一頓,聲音像是從鼻腔裏發出來的,聽起來悶悶的。

梁雲樊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兩人到了這個院子裏的書房。

他找了兩個暖爐塞給陸暮,抱了一會,陸暮的指尖總算在回溫。

說是談事,但兩個人坐下來卻都沒有開口。

梁雲樊不知道陸暮在想什麽,但他是在思考怎麽說,事情發展到現在有點出乎他意料。

那場戰争梁雲樊沒有跟着去,他不知道蕭宇琛是怎樣抓到陸暮的,但是當對方說要談談的時候他就知道沒那麽簡單。

只是沒想到陸暮提出的條件卻很,讓人意外。

他想幫蕭宇琛登上皇位,而在這期間,梁雲樊需要保護他的命。

理由是他喜歡蕭宇琛,至于誠意,就是霍鐵。

其實在這之前梁雲樊是知道陸暮喜歡男的這件事,可以說在最上層的一個極小圈子裏這算不得秘密。

曾經因為拒絕成為驸馬,陸将軍對外宣布閉關,實則在地牢被關了一個月,出來後養了很久。

那時的陸暮還是個青年,臉龐應該遠比現在稚嫩得多。

梁雲樊當時驚訝了很久,他幾乎了解了所有可能成為蕭宇琛強勁對手的同齡人,只有陸暮讓人琢磨不透。

他太無欲無求了。

只是沒想人突然這麽倔,梁雲樊想過究竟是哪個人,但是沒想到是蕭宇琛。

很奇怪,梁雲樊現在想來,他當初沒有懷疑陸暮的感情,懷疑的竟然是霍鐵那件事。

所以當霍鐵的信真的出現的時候梁雲樊沒有掩蓋住異樣,事到如今,他已經相信了一切。

卻不知道是好是壞。

“易落辰給我寫的信你是不是攔下來過。”

在這靜谧的空間裏,陸暮先開口,只是一張口就讓梁雲樊心猛地一顫。

“你沒給蕭宇琛說。”

陸暮再次道,他聲音因為冷有點顫,也有可能是因為凍得太厲害,剛才驟然溫暖指尖麻木得厲害。

梁雲樊擡眼,沒有說話。

他确實攔下了易落辰給蕭宇琛的信件,也确實沒有告訴蕭宇琛。

兩人對視,最後是陸暮先淡淡的笑了下。

“所以,我們不用談了是不是。”

梁雲樊再一次體會到了那種心悸的感覺,陸暮好像有種天賦,他能敏銳的感知到人心。

就連梁雲樊現在才意識到,當初他為何沒有告訴蕭宇琛。

因為他本就是想着,也許陸暮會幫蕭宇琛奪天下,因為陸暮不可能不會發現,這謝國本就是蕭宇琛囊中之物。

兩人那對視的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計劃。

“不再考慮一下麽?”

梁雲樊感覺嗓音有些幹澀,他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态說的這句話,也許是蕭宇琛說他後悔了的樣子太過深刻。

又或許是陸暮此時依舊青白着的臉。

“也許你跟蕭宇琛真正聯手未嘗不是辦法。”

“你覺得可能?”陸暮擡眼。

梁雲樊看了人一眼,他聽出了陸暮什麽意思。

蕭宇琛這人确實太深沉,很難摸清他到底是什麽情緒,說的話是真是假。

某種程度上,兩個人确實是一類人。

只是一個不讓你看,一個是給你滿滿一大堆。

但他想着,也許這次是真的,可盡管這樣想着,梁雲樊嘴唇開口數次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陸暮語氣忽的變得輕松了些,“謝謝你,還猶豫了兩秒。”

梁雲樊一愣,垂下眼。

陸暮态度坦然,對方可能真的有感受到那麽一絲安慰,但這通透讓梁雲樊有些羞慚。

他說出這句話不過是為了減輕內心的一點負擔而已,這天下真的是亂得太久。

裝,始終有跡可循。

兩人聯手變數太多,能決定天下趨勢的永遠不是明面上的東西,而明面上的東西始終不夠安全。

所有人都渴望統一,陸暮成了被所有人期待的人,也是變相的被獻祭着。

至于感情,會産生,自然也會湮滅。

陸暮站起來,他捧着暖爐,瘦長的身形被光拉得有些長,聲音有些啞。

“明日我要回封信。”

梁雲樊直到人走出門才反應過來,他垂下頭笑了笑,原來他自以為攔下來的那些說不定是對方想讓他攔的。

他在想陸暮這個計劃形成了多久?收到信又有多久,現在決定回是因為他之前還在猶豫,還在期待?

梁雲樊沒再去想這猶豫這期待是什麽,那實在是有些殘忍。

……

幾人在這呆了好幾天,蕭宇琛醒過來的時間花了太久,久到那一場大雪的痕跡已經全部消失。

他睜開眼的時候周圍很靜,微微側頭,就看見了陸暮。

對方半躺在窗邊的軟塌上,手裏拿了本書,他頭發未束,襯得眼睛都柔和了些。

在蕭宇琛目光停留的第二秒,陸暮看了過來。

他頓了幾秒才放下書,慢慢走過來,矮身的時候頭發落下來,好像給兩人圍出了一個空間。

蕭宇琛眼睛其實很澀,可是他卻舍不得閉眼。

“我,”他開口還未說出話來就被陸暮打斷了。

他手指輕撫人的嘴角,“別說話。”

蕭宇琛心裏一動,陸暮的樣子過于柔和,笑意還未從心裏爬上眼睛,就聽見陸暮站起來道。

“你太弱了,不想聽你講話。”

看着人轉身想走,蕭宇琛急忙想抓住人,但他畢竟才醒,身體還很弱,這一抓不僅落了個空還動了氣咳得不行。

陸暮本已經走出兩步,聽到這動靜又回頭,他頓了兩秒倒了回去。

他單膝跪着将人的手重新放回鋪蓋裏,在上面輕輕的吻了下才擡頭道,“我去喊人。”

蕭宇琛一顫,鼻子幾乎有點發酸。

“我很想你。”

陸暮笑了笑,沒有說話,再次拍了拍人的手,不知是安撫還是表示知道了。

蕭宇琛腦子很亂又很暈,身上哪裏都不舒服,他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找陸暮。

他太過于擔心陸暮不理他,以至于看到人還肯理他,還擔心他的時候心情幾乎飛到了天上。

所以他也沒有發現對方微妙的不一樣。

這讓他後來無數次回想,如果這個時候他能發現,一切是不是倒也不至于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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