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上上簽

陰翳鋪天而來，毀滅核裂般蔓延，無數世界的荒蕪，即将從這裏開始。

哭喊聲來不及發出，便已被閃爍的暗黑因子吞噬，最大的恐慌莫過于虛無。

虛無，一切不存在的源頭，它要從“深藍”手裏奪走構造起所有的源泉——即使是備受“安蒙曼洛奇”①眷顧的望若浮址，也無法逃脫可笑又悲哀的命運。

“盛世無常，王者必衰。”

曾幾何時，散落凡世的子民中便流傳起這樣的歌謠：望若浮址，裂變雲浮。葛天長生，不得好死。

“盛世無常，王者必衰。”

在我耳邊又這樣重複同一句話。

我知道，現在一定是在嘲諷我，嘲諷我這個被親生妹妹從背後捅破胸膛，推下深淵的......無能之王。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流放的逆賊，卻又在多年後的王庭裏，看到她用鎖鏈牽着馱着巨大肉翼的年輕天王，腳踩數不盡的頭顱，放肆地嘲笑：告訴我，誰是長生殿？

不服從的就扔掉，反正也沒用了。沒有了就創造，反正她不缺力量。

弑父殺母、血刃雲浮，從我手中搶走王位那個人，就是我的妹妹，現任的長生殿。

我以為我鐵定逃不掉了。

那個家夥一直在追我。

我知道，即使擁有長生首領的力量，在那家夥面前，我也只是一只小小的蟲子。

“摩仁——”我嘗試呼喚祂②，“摩仁，你記得我嗎？我是青華，你聽我說，你是天王的獨子，你應該承擔天人王的責任，而不是受制于人，像一條狗一樣任她驅使！”

如果我的呼喚對祂有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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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的只有祂冰冷的目光。

祂的兩只眼睛都有內眦，顯得更加陰鸷狠厲。

我看祂伸出拳頭，驀然停住了呼吸。

祂的一次攻擊，足以蕩平尋常造世的上百界層。

絕望中，我嘶聲大吼：“摩仁！你知道身為天人首領的職責嗎？你有身為力量之源最重要的‘正義’嗎？！”

“如果在所有人的眼裏，她是罪惡，那麽，‘罪惡’就是我的‘正義’。”這是他最後對我說的話，“她，就是我的‘正義’。”

我顫抖着閉上眼睛。已經沒有希望了，我的生命，傳說中長生不死的長生殿，生命終于到了盡頭。

我看見天穹和大地開始扭曲，空氣裂成碎片，黑色的虛無張開爪牙，步步向我逼近。

這個時候，我腦海裏響起王庭裏，妹妹憤怒地吼聲。

我從沒見過她那樣瘋狂的模樣，仿佛要将我撕碎，然後一片片吃掉。

——“你為什麽不看我？明明我一直在你身邊......為什麽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你！為什麽！”

——“忏悔吧，為了你的傲慢！”

死亡前我拼盡全力喊道：“你們一定會付出代價！安蒙曼洛奇在看着！它們一直在看着！”

一切，重歸于無。

我以為我會看見無盡永暗。

可我卻看見一片鳥語花香。

“盛世無常，王者必衰。”

這句話又重複道。只是這一次不再模糊，而是真真切切，說話的人就在面前。

“你是......”我驚訝地睜大眼睛。

飄零的紅海棠下，舉着一只酒碗緩緩轉身，淡淡地朝我微笑。

記憶中，我見過這個男人。

鴉青色的長發，菱形的刺青，黑羽的長袍，素白的長衫，神色溫雅，笑容和煦。

他是一個旅人，曾經到過雲浮，遇着年幼的我在山下擺卦，向我求過一支簽。

他說：“長生長公主擅蔔，曾給過在下一支上上簽，不知殿下可還記得？”

我還在疑惑虛無之中竟然有別的光景，他的話把我拉了回來。

我問：“我還沒有死？”

他說：“往昔的長公主已經是長生陛下了，往昔的長生陛下，現在又不是了。”

我說：“謝謝你救了我，尊貴的鴉青使者，只是你這樣幹預深藍代管層，嚴重違反了《雷帕提亞斯公約》③，還是罷手吧。”

他毫不在意的樣子，把一支木簽交到我的手裏，“在下是來還願的。”

我困惑地看向他。

“許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陛下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就是我的妻子了。”

我怔在原地，久久無法言語。

他略一鞠躬，恬淡笑道：“在下秀城襲，今後請多指教。羅暮公主不在了，請讓我繼續守護你的藍圖吧。”

總有一天，一定會實現。

安蒙曼洛奇在看着，一直在看着。

你經歷毀滅，你一無所有，你茍延殘喘，你重新開始。

這就是結束，也是所有故事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安蒙曼洛奇：對深藍之光的稱呼，深藍之神。

②祂：是對超神的稱呼，也代指不在性別範圍內的第三人稱，因為炎宵月和天人王的設定是無性，所以在文中均使用‘祂’作為指代

③雷帕提亞斯公約：原始鴉青與原始深藍代表簽署的互不幹擾約定，違者将受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