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百媚
正好這個時候,護士過來叫她:“朝醫生,57號床的病人醒了。”
朝夕倉促地在他腰上掃了眼,連酒精也懶得給他了,直接找出一塊膏藥來,往他懷裏扔,冷巴巴地說:“自己貼。”
連帶着給他的背影都有幾分惱意。
陸程安視線收回,眉眼低垂,懷裏多出來一張膏藥,他盯着那膏藥,到底是忍不住,低低沉沉的笑了出來。
而朝夕,只覺得自己方才對他有着濃重的誤解。
男人二十歲前養成的劣根,哪怕歲月再滌蕩,給他披上一層成熟又波瀾不驚的從容面龐,但皮囊底下,仍舊藏着幾分浮蕩,幾分雅痞。
她揉了揉眉,調整好情緒,進了病房。
病人醒來,朝夕和他進行簡短的對話,确定聽力、視力等腦部神經正常,檢查完畢之後,和護士交代了幾句,又安撫病人家屬。
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出了病房,她快速回到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只微微敞開一道縫。
她停在那裏,透過那道縫隙看向室內。
陸程安半坐在臨時病床上,他個高,雙腿斜斜地架在地上。
衣角被他用嘴叼起,從這個角度看去,能清晰地看見他肌肉偾張的腹肌,他肌肉線條流暢,有光隕落。
腰上一塊突兀的烏青。
袖子被他挽上,露出結實修長的小臂。手指白皙修長,青筋如山巒般起伏。
每一處都透露着成熟男人的氣息。
性感,又荷爾蒙爆棚。
貼完膏藥,他似有所察覺,往門邊看了過來。
朝夕不知道心虛什麽,側身閃躲。
她雙手插兜,往電梯走去。
電梯還有一會兒才來。
電梯金屬門敞亮,像是一面落地鏡似的,倒映出女人窈窕的身影。
以及,
她甚至能透過這面模糊的鏡子,看到自己勾起的嘴角,緋紅的雙頰。
漆黑無底的瞳仁裏,像是突然照入了一片彩色,暖色調,在她的眼裏一點一點地暈染開,水彩暈染最後模模糊糊地變成了一張人臉。
一張熟悉的,只見過一面就再難忘卻的臉。
電梯就是在這個時候停下的。
電梯門打開,裏面站了兩個人。
一個是早上在手術室見過的沈醉,她身邊站了個陌生男子,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寬肩窄腰,五官出衆,和沈醉有三分像。
沈醉熱絡地同她招手:“朝醫生。”
另一只手扯了下沈臨安的袖子,“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朝夕醫生。”
沈臨安原本興致乏乏,在見到朝夕的那一刻,眼前一亮。
他喉結滑動,嗓音克制,低緩:“你好。”
朝夕淡淡回應:“你好。”
沈醉:“你不進來嗎?”
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男人的嗓音了過來,“朝夕。”
陸程安站在門外,他的衣服已經整理妥當,衣角整齊地塞進褲子裏,甚至連外套都穿上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眉間淩然冷肅,逆光而立,禁情禁欲的冷淡感。
而近處的男人,溫潤如玉。
同樣的西裝革履,卻截然不同的感覺。
朝夕看向沈醉。
也終于反應過來,她要去辦公室,不是坐電梯去醫院的其他地方。
搖頭:“不了。”
她轉身,想往陸程安那邊走去。
沈臨安卻走了出來,他一扭頭,看到陸程安,突然笑了起來,“聽聲音很像你,結果沒想到,真的是你。”
陸程安也走了過來。
他在朝夕身邊停下,不比對方的熟稔,他神情寡淡,嘴角勾着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沈律師。”
沈醉也從電梯間走了出來,“這是?”
沈臨安擰眉想了下,語氣溫和:“該怎麽介紹呢?大學同學,之前在檢察院的同事,還是說最近受理案子的公訴人?”
沈醉被提醒,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模樣出衆,衣着得體,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一直壓你一頭的陸檢?”
沈臨安畢業之後在檢察院待了兩年,可惜在檢察院的時候每每都被陸程安壓一頭,他能力不錯,只是比起陸程安,到底是差了點兒什麽。他也不是個特別鑽牛角尖的人,後來南城紅圈所裏知名的正安律所挖他,他便從檢察院離開,成為了一名律師。
沈臨安無奈一笑。
男人的溫潤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哪怕被這樣說,也好脾氣地點頭:“是的,一直壓我一頭的陸檢。我的妹妹,你怎麽總是把哥哥的糗事記得那麽清楚?”
陸程安淡漠一笑:“你好。”
他雙眼一眯,看清她的工牌,“沈醫生。”
沈醉同他笑笑,複又問朝夕,“你倆……”
朝夕和陸程安的關系似乎很難解釋。
不是複雜到難以解釋,而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到底算什麽。
交往太少,甚至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朝夕想了想,說:“我鄰居。”
話音落下,陸程安的臉色沉了下去。
但也不過一瞬,他咬着那詞,重複:“嗯,鄰居。”
沈醉恍然,“我還以為他就是你口中那未婚夫呢,剛你倆站一起畫面特美好,就……”她想到了個詞,說,“特別般配。”
未婚夫一詞出來,二人俱是一怔。
朝夕是緊張的。
陸程安緊繃着的下颌線則悠閑地松開。
陸程安用餘光瞥她,她似乎仍舊是往日那般無波無瀾的模樣,但仔細看,藏在烏發中的耳朵微微泛紅,白大褂領口處,脖頸緊繃,頸窩明顯。
他唇角微微勾起,“未婚夫?”
是疑惑的口吻。
沈醉:“陸檢不知道嗎,我們朝醫生有未婚夫的。”
她半悵然半可惜道,“原本我還打算把我哥介紹給朝醫生來着,誰知道有人捷足先登一步,把朝夕給搶走了。”
陸程安不動聲色地瞥了朝夕一眼,慢悠悠地問:“是嗎?”
朝夕倒很坦然,大方承認:“嗯。”
沈醉好奇道:“是什麽樣的男生啊?我事先聲明,我有一點點遺憾的成分在,要是那個男的比不上我哥,我真的會慫恿我哥橫刀奪愛的。”
沈臨安無奈:“沈醉。”
沈醉朝他眨了眨眼。
偏偏陸程安還在一旁煽風點火,“沈律師這麽優秀的人,可不多了。”
朝夕不擅長社交,讀書時期身邊也沒幾個親近朋友。
但不代表她不懂得人際交往中的九曲八折。
陸程安在見到沈臨安的那一刻,氣場全開,眼神冷漠,略帶攻擊性。
朝夕斷定,他和沈臨安之間,有過節。
和她無關。
而他剛剛說那句話,雖然是在誇贊沈臨安,但她心裏清楚得很——
他希望她站在他這一邊。
即便對方壓根不知道她所謂的“未婚夫”到底是誰。
或許他想要的,是她的私心。
是她昭告天下時隐藏着的私心。
那份私心,是她對他的認可。
他甚至都不需要旁人知道,只他自己知道就好。
·
朝夕不是第一次拿“未婚夫”這三個字當借口了。
她在UCL求學之前,就聽說過UCL的學生是最會玩的學生,入學之後,才發現是學校造就了學生。
開學初迎新活動密集,從ISOP到Wele BBQ,從Pizza Party再到蹦迪局。
學校甚至還包郵輪帶着學生去泰晤士河蹦迪。
朝夕一開始也去過。
可是人際交往對她而言并不輕松,反倒成了一種累贅。
大多數留學生純粹,一腔熱枕為了擴充社交圈而來,而少部分人,他們看她的眼神,直白又火辣,充滿情與欲。
在他們的眼裏,社交似乎是為了性|交做鋪墊的。
朝夕當時還年輕,還尚未把不動聲色的拒絕鍛造的如火純情。
她臉上流淌着笑意,眼底帶着疏離和淡漠,一字一句說的緩而慢,“抱歉,我有未婚夫了。”
這句話出奇的好用。
從學校,再到研究團隊,再是醫院。
面對無法拒絕的人的時候,她都用這句話。
其實這些年,她對陸程安不是不怨恨的,可是再不滿他,她仍舊是把那段如兒戲般的荒唐婚約放在心上的。
她總覺得,陸程安沒當面對她說取消,就不是真的取消。
但又想,這婚約也不是他們二人定下的,取消自然也不需要通過二人。
或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也點頭說取消了呢?
她後來也不再深究了。
偶爾想他的時候,都是拒絕別人的時候。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對他會抱有一點點好感。
他唯一的用處,似乎就是在這裏了。
·
沈臨安到底有多優秀,朝夕不知道。
陸程安到底有多優秀,她也不知道。
朝夕想了想,說:“我認識他的時候還很小。”
她沒說那男人如何,似乎在她的眼裏,外貌身家地位這些所有的外在元素都不重要。
那什麽才是重要的呢?
是時間。
沈醉長嘆道,“原來不是輸給了人,而是輸給了時間啊。”他們兄妹倆的關系是真的很好,她拍拍沈臨安的肩,“哥哥,我給你介紹個對象怎麽就這麽難呢?”
沈臨安無奈地笑:“不急。”
沈醉:“不急不急,你都三十了。別人三十都成家了,你還單着呢?陸檢,對吧?你也應該成家了吧?”
陸程安卻說:“還沒。”
沈臨安笑着:“陸檢比我還誇張,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就是單身,這麽多年都沒談過戀愛,更別說結婚了,這一算,得有多少年了啊?”
陸程安垂眸,神情散漫,唇角勾起寡淡的笑來。
而朝夕,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從尾椎骨往上,脊背緊繃成一道筆直的線。
她雙睫顫動,喉嚨像是被無數只螞蟻啃噬一般發麻發癢。
她腦海裏,突然迸出了個詭谲念頭出來。
與此同時,那晚他貼在她耳邊說話的場景在眼前浮現。
暗夜湧動,男人雙眸漆黑,像是墨一般。
他說,那樁婚事,他沒說取消,就一直存在。
朝夕抿了抿唇,扭頭看他。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偏過頭來,斂眸看她。
眼梢冷冷一挑,輕嚇一聲,語氣薄淡:“有十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評論!好多!
還有,大家問男二的!沈臨安就是男二呀!!!
律師和醫生也是雙重制服誘惑來着,或者律師和檢察官也行,也是雙重制服誘惑,而且你看——一直壓你一頭的陸檢——這是啥?這是啥?這是哪裏來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