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争執

白小蝶不由一愣,這是他登臺這麽多年,頭一回不由自主地出戲。

好在他瞬間反應過來,急忙跟着鼓點接着唱:“王公子好比采花蜂。想當初花開多茂盛,他好比那蜜蜂兒就飛來飛去采花心……”

這出戲是傳統的大團圓結局,才子佳人歷經苦難終得團圓。演出落幕,臺下人的掌聲經久不息,深宅大院的夫人小姐們恨不得把首飾扔了個遍。

白小蝶謝幕之後,一個人回了後臺。他專屬的化妝屋子,沒他的允許,就是那戲院老板也不能進,人紅就是這樣,甩臉子也有資本。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着,一點一點卸着妝。最後一幕是一身大紅嫁衣,蘇三終于如願以償嫁給了她的三郎。多少人都說這玉堂春終于災消難滿,守得花開見月明,得嫁如意郎君。可他心裏,卻不是這麽想。一個煙花□□,一段露水情緣,縱使嫁過去,也不過是那王三公子的偏房側室,出身青樓,連良妾都算不上。正妻如何,戲中并未寫明,古時妾通買賣,蘇三如今年輕貌美,王公子迷戀她,哪天人老珠黃了,好些會孤獨終老,不好的,說不定就被直接趕出家門。或打或賣,一切都是主人一句話。

□□,從古至今,命運就是如此。即便從良,夫君能從一而終的,又有幾人

戲子,又比□□高貴多少呢

在那些達官貴人眼裏,不過是暗着賣和明着賣的區別吧。想到此,白小蝶苦笑了半天,竟至忘了卸妝。

他是在一陣喧嚣中回過神來的。外頭吵吵嚷嚷的,讓他本來就煩的心裏更煩。走到門口,喚那戲院老板進來。

誰知老板沒進來,外面卻吵的更兇了。索性推門出去,帶着半卸不卸的妝,墨色唇彩之間,卻不覺更為動人。

門口的争吵瞬間停了。環視一圈,卻發現大部分人都認識,那副官周忠也在,正在跟一個穿警服的對峙。這人他見過,是本地警察局局長,原名不知道,人都叫他何胖子。這何胖子官不大,人卻橫的很,誰都不放在眼裏,不為別的,就為他有一個在國防部二廳任職的叔叔。

看這争吵的陣勢,白小蝶也能猜出個大概了。這何胖子也和別的聽戲的一樣,三番兩頭地要來後臺找他,一塊碰杯酒,都被戲院老板各種理由拒絕了,因知道這白小蝶有人撐腰,他也不敢太過分。可昨兒晚上他在周公館過夜這事,如今已經傳遍蓉城了,何胖子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一個戲子,之前還裝腔作勢,現在不也開始賣了。既然賣,我就能買,多少錢我出。

于是就出現了這場鬧劇。何胖子定要見白小蝶,也要接他去唱堂會,和前來接他回周公館的周忠,在門口争執了起來。

白小蝶苦笑的更厲害了,他這一輩子,怕是都要被人視作達官貴人身下的玩物了吧。手緊緊地握成拳,沒來由地冷笑出聲:“何局長的好意我領了,今兒個累了,堂會就免了吧。”

說完轉身回去,卻被那何胖子一手抓住戲服領子。“一個出來賣的戲子,裝他奶奶什麽高貴?”

白小蝶怒極,伸手将他的豬蹄打掉,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卻被他手下擋住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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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周忠怒了。他是奉命來接人的,原不想起沖突,現在,不起也不行了。

“何局長,在下奉命接柳老板回去,我家師座還在等着,就不跟您絮叨了,”說着拉住白小蝶就往外走。

何胖子已是怒極,一條狗也敢跟他叫板,“你他奶奶的算什麽東西,別說是你,就是你主子,他也不敢把我怎麽樣,敢跟我搶人,你小子活膩了是吧?”

“是麽,何局長說話,也未免太自信了吧,”這冷的像冰一樣的聲音傳來,讓人不覺的都想打個寒戰。

“在下等着賤內多時,卻不見人來,只好自己過來看看,誰知竟碰見了何局長。不知何局長為何如此發火,可是賤內有什麽得罪您的地方?”

這一席話抛出,所有人頭頂上都響了個炸雷,包括他口中的“賤內”,白小蝶。

“周将軍不可胡言,”還沒等正主說完,那頭肥豬已經狂吠起來了,“你他奶奶胡說什麽,誰是你賤內了,睡了一夜就成你的人了,哪來這麽便宜的事兒,”說着又抓了白小蝶的胳膊,“今兒個我就要帶走了,你能把我怎麽着,你敢把我怎麽着?”

“你放手……”白小蝶使盡全力打着這只豬蹄。

周蓉清怒極,多年的修養讓他一向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緒,可這次卻幾近發瘋了。周忠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剛要上前攔阻,被一把推開,周蓉清已經掏出了腰間的槍。

那只肥豬腦門上頂了一只槍,不但吓的撒了手,還尿了褲子。

他手下那幫蝦兵蟹将,不過是狗仗人勢狐假虎威,手裏的槍,也不過吓唬吓唬老百姓罷了,現在遇上了真正馳騁沙場的人,見到了真刀真槍,全都吓得癱在了地上。

“何局長,得罪了,”周蓉清一手拉過白小蝶,一手收回了手裏的槍,“也請何局長記住,賤內已是名花有主,念你是初犯,我不再計較,若再有下次,就不是這麽簡單能了結了。”

周蓉清将白小蝶攔腰抱起,不顧他捶打掙紮,出了戲園子,向自家汽車走去。留下那何胖子,癱在地上,怎麽扶都扶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名花傾國兩相歡,大抵就是如此,誰說戲子,就不是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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