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等了兩天,唐知禮就把蜜蜂送來了,是他到山林去找的土蜂,連着蜂箱一起都給送來了,往房子兩邊的沙地一放就行。在把蜜蜂安置好的第二天傍晚,江凡扛着鋤頭把刺花的種子種在了沙地的周圍,不過因為種子過少,并不能一下子就把沙地圍住,還要跟萊格斯再做一次交易才行。剩下的一畝旱地,又花了兩天時間把能種的菜都給種了。這一下子,田裏的活兒便暫時忙完,一家子算是閑下來了。

翌日,顧長青父女、張叔還有張書墨留在家裏,江凡帶着顧李氏和顧遠韬坐上驢車去了鎮上。顧家的農田只有一畝,以前只能勉強夠他們一家人溫飽,平時顧李氏就會到鎮上唐知禮開的繡坊裏接些簡單的繡工活計,給家裏添些進項,再加上顧芳秋偶爾悄悄的幫襯,這幾年就這麽把日子熬過來了。如今他們家雖然有外甥救濟,但也不能就這麽靠着外甥過日子,農田裏暫時沒活了,顧李氏便想着去鎮上領點料子回來。

到了鎮上,江凡将驢車寄存了,然後便跟着顧李氏,一路往唐知禮開的彩雲繡坊走去。

彩雲繡坊裏的繡品有三個等次,一等的繡品是由技術最好的繡娘繡出來,用料最好,賣得最貴,負責一等繡品的繡娘拿的工錢也是最高的;二等繡品面向老百姓中稍微有錢一點的,買不起多貴的,中等卻還是有能力的,這種繡品最多,不如一等那檔次高,工錢自然也要比一等的繡娘們低些;然後就是三等了,面向的客戶又要窮那麽一些,繡活多數是派發出去,給像顧李氏這樣的閑散人員賺個小錢。

彩雲繡坊裏的人,多是王家村以及周邊村裏的婦人,顧李氏要不是要照顧顧長青,不然早就來這裏應聘繡娘了。

江凡他們到的時候,正見兩名婦人堵在繡坊大門門口,身邊立着臺嶄新的山水屏風,正苦苦央求對面立着的男子,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此前給江凡送了蜜蜂到家的唐知禮。

唐知禮對那二位婦人彬彬有禮道:“劉嬸子,不是小輩不願幫你,你想走我的路子賣出去,卻是不行的。常買我繡品的老主顧們,只認我彩雲繡坊的繡章,凡無彩雲秀坊繡章的繡品,他們是一概不收的。再則說,主顧們收多少貨,早先就訂下的,說是多少就多少,沒有貿然增加數量的規矩。”

兩名婦人面露絕望,眼中更有悔恨。那年輕一點的婦人更是忍不住低低抽泣起來。

而唐知禮神色依然毫無變化,這二位婦人見求不成唐知禮,只能小心翼翼地擡起那屏風,遲疑着離去。

江凡看了一眼那兩人的背影就收回了目光,一回頭正好看到唐知禮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很快,唐知禮看到江凡他們了,彬彬有禮中多了幾分熱情,迎上來笑道:“處理了些事情,江少爺久等了,莫怪莫怪!”

江凡也客氣拱手:“唐二舅折煞我了,稱我名字即可。”

唐知禮哈哈笑道:“那我就厚臉皮稱你一聲小凡了。”他轉眼看到旁邊的顧李氏,“顧嫂子可是來拿繡活的?”

顧李氏說是,“如今閑下來,便想找點事做。”

唐知禮含笑點頭,“昨日我才留了批工錢稍高的繡品,你今日來的正好。”招手叫來一名小厮,“你帶顧嫂子去找周大娘。”

顧李氏跟着小厮進了繡坊,唐知禮便引着江凡和顧遠韬去了待客室,給二人上了茶與點心,就這般交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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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知禮如今三十多了,比顧長青小不了多少。顧長青落難時,唐家一直對顧家多有幫扶,一是唐家對顧長青一家的人品高看兩分,二則顧家再怎麽說,在上京也還有個大富的姻親,雖說好幾年沒看兩家來往,但說不定哪天就又有聯系了呢,到時候顧家再起來不是什麽難事,唐家家境不錯,幫一幫結個善緣也就是随手的事。

唐知禮這是第二次見江凡,但在第一次見面前,他便聽自家父親說過這江家小子并不簡單,蜜蜂他本來可以讓手下的人送去的,但他還是聽他爹的,親自跑了一趟,抱的也是交好的心思。見面之後,對江凡的印象果然沒讓他失望,雖對方小了他差不多十歲,但他對江凡也是諸多客氣。

唐家的諸多打算江凡不是看不出,但他舅舅一家是切實享受到了對方的看顧。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唐家這樣的才是真正招人喜歡的。且江凡初來乍到,江家那邊他靠不上,不給他使絆子就不錯了。像唐知禮這樣的人,江凡也是很願意交好的。

兩方都存着同樣的心思,江凡不是原主,他曾是經營了一家大公司的公司老總,見識閱歷都不一般,不拘什麽話題,他總能接上幾句,一番交談下來,令唐知禮心裏十分詫異。

有句話叫莫欺少年窮,唐知禮知道江凡此番回鄉,不是回來養病這麽簡單,但就沖對方這番談吐,唐知禮覺得自己與他相交也是不虧的,所以唐知禮對江凡更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江凡和唐知禮說話的時候,顧遠韬就坐在旁邊安靜聽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江凡。

對于治好父親腿疾的胖表哥,顧遠韬是十分崇拜的。他很喜歡聽江凡說話,對方說話的語速總是不疾不徐的,身上那種淡然氣質讓他非常喜歡,且從來言之有物,不會讓人覺得枯燥。更重要的是,這樣厲害的表哥卻很喜歡和他這樣的小人玩,如今他可是江凡的頭號迷弟。

坐了一會兒,顧李氏便出來了,手裏拿着個小包裹,裏面裝的是帶回去做的繡樣和料子。

江凡便與唐知禮告辭。

随後幾人又去了買些用的吃的,便取了驢車打道回府。

路上,顧李氏跟江凡說起他們之前在繡坊門口見到的那一幕。

那劉嬸子是隔壁村人,剛才與她站在一起的年輕婦人是她小兒媳,小兒媳去年被聘為彩雲秀坊繡娘。彩雲繡坊裏的一等繡娘都是固定的,如無意外,輕易不會換人。但年初時一名一等繡娘家裏出了事,沒法再專心做繡品,便辭了工,于是一等繡娘就差了一位。而平時負責監工的管事因看這小兒媳她做事仔細認真,性子良善,繡活也還不錯,便向唐知禮推薦,升了她工錢,讓她和另幾名一等繡娘負責一等繡品,教會了她挺多東西。

因為工錢高,這小兒媳也是努力,起初都做得好好的,但就在契約滿之前的一個月,這小兒媳忽然找到管事說家裏婆婆病了,要回去照顧婆婆,管事開口留了兩次留不住等契約到了就給她結了工錢放她離去了。萬沒想到,就在半個月前,常與彩雲繡坊合作的幾個店老板找到唐知禮跟他說這小兒媳和她婆婆拿了一扇山水屏風見天兒的上門推售。

唐知禮對小兒媳是沒什麽印象的,便去繡坊裏問管事。管事當時一驚,立即去查,才知道什麽婆婆生病要照顧婆婆的話,都是騙人的,對方家人這是見一等繡品賺錢就辭了工想自己幹。

管事先前只道那小兒媳做事認真性子良善不争不搶的,卻沒想到會是個耳根子軟毫無主見的人,被婆婆撺掇幾句就照做了。只是彩雲繡坊從開坊至今就一直防着這種事的發生,唐知禮只需招呼一聲,這鎮子上乃至縣城裏便沒人會收這小兒媳的繡品。且她為了将繡品多賣錢,買的料子、絲線也是往貴的好的買,但她家家底就那麽多,再好的好不到哪裏去,比中等的好,比上等的次,要價不低,買得起的人看不上,看得上的買不起,又有唐知禮背後知會,半個月過去,這繡品都還沒賣出去,而為了湊錢繡出這麽一副繡品,小兒媳一家幾乎把家裏的錢掏空,眼看就要血本無歸,于是又求到唐知禮面前來,希望他幫着買了。

唐知禮看着待人彬彬有禮十分親善的模樣,但既然手底下能管着幾十個工人,生意都做到縣城裏去了,自然也不是那種真正好相與的人,被人背後算計還笑臉相迎,沒叫人砸了她的屏風都算是手下留情。

江凡聽了來龍去脈,心裏暗暗點頭。像小媳婦兒這樣的人,江凡以前遇過不少,這樣的事情不能開頭,一旦開頭必須将其徹底摁下,否則後來的人跟着學,這繡坊也不必再開下去了。今日唐知禮借着這婆媳倆殺雞儆猴,以後繡坊裏但凡有小心思的繡娘,恐怕都要先掂量掂量了。

驢車走在坑坑窪窪的泥路上,江凡回鄉時第一次坐驢車走在這種路上的前幾天,差點沒把他的胃給颠出來,現在他是适應良好了,趕着驢子,樂呵呵地逗坐在身邊的小表弟說話。

驢車後方忽然傳來聲音,江凡趕着兩頭驢子往路邊靠去,便見兩頭十分漂亮的棕色大馬拉着車棚從旁邊走過去,車頭坐着個面色肅容的趕車男人,一身淺灰布衣裹在身上也藏不住對方一身精壯的肌肉,滿臉橫肉,看着可恐怖。兩輛車擦肩而過時,對方投來一個眼神,夾着刀子似得,被盯個正着的江凡一瞬間就豎起了滿身寒毛。

在馬蹄踏踏與車轱辘交雜的聲音中,江凡忽然聽到了兩道輕微的咳嗽聲,是從車裏傳來的,聽聲音還是個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咱們的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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