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七月盛夏, 烈日當空。

灼熱的氣浪被行人的衣袂翻飛, 道路兩旁的楊柳、花樹無精打采地垂立,知了不厭其煩的鳴叫,牆角趴着躲蔭的大狗,路過的騾馬打出的響鼻, 皆是有氣無力。

上京安王府後花園一角, 外界浮躁的氣息在這裏被完全隔絕。

關修謹穿着白色直裰, 站在圍欄旁, 将托盤裏的魚餌扔進魚池,水面上五彩斑斓的錦鯉撲起朵朵水花,争相搶食。

阿半領着一名胡子花白的老人過來, “王爺,張太醫來了。”

“見過王爺。”張太醫朝關修謹躬了躬身。

關修謹側身,擡了擡手。

關修謹到底多年沒走路了, 從雙腿可以下地時,每日都在練習。一個月快過去了,腿的感覺一天比一天好,除了還有些隐痛, 現在基本的行走是沒問題了。

關修謹在石凳上坐下,讓張太醫給他檢查雙腿。

這麽多年關修謹的雙腿與身體都是張太醫在調理, 他對關修謹的病情最清楚。

張太醫仔細地檢查一番後, 笑着道:“王爺的腿如今已沒什麽大礙了,再過半月就可痊愈。不過用腿初期,動作還是不能過于激烈。”

關修謹微微點頭, 臉上一貫的沒什麽表情。

阿半送張太醫出去,兩人尚未離開涼亭,便見前方快步走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穿着一身天藍直裰,身後跟着兩個白臉随侍。

看到小少年,阿半和張太醫同時跪身行禮,稱呼還未出口,便見小少年随意一擺手:“平身。”

小少年兩步踏上涼亭,見到關修謹,笑出一口小白牙,“皇叔!”

關修謹接住撲過來的小少年,看了跟過來的兩個随侍一眼,看得兩人跪在地上,冷汗淋漓。

關修謹推開小少年,“這個時辰,你應該在宮內午休。”

小少年,當今天子關毅然,絲毫沒有面見朝臣時那般的嚴肅莊重,一臉的賴皮相,被推開複又黏上去,“皇叔,你都好多天沒進宮來看我了,只能我來看你啊。”

關修謹不為所動,“那現在看過了。”

關毅然嘻嘻笑着:“我才不走,我要留在這裏陪皇叔吃晚飯的。”他說着,旋身在關修謹旁邊坐下,彎腰伸手,戳了戳關修謹的小腿,“我剛才看到張太醫了,皇叔,你的腿真的好了嗎?”

關修謹眼底染上不明顯的笑意,“好了。”

關修謹出事時,關毅然才四歲。關毅然記得很清楚,那天他賴着被封為郡王不久的關修謹出去打獵,那時候的關修謹是個很張揚肆意的人,也很寵他這個小輩,見他哭着要去,便帶了他。卻不想在路上遭遇埋伏,關修謹為了保護他,被人重傷了雙腿,還被馬匹挂着在山地拖行數十米,當時關毅然就被關修謹牢牢地抱在身上,被關修謹拼命地保護着。

在他們被趕來的人救回後,關毅然除了受到些驚吓,身上只有一些輕微的擦傷,但關修謹卻從此再無法走路。此事發生不久後,關毅然的父親,當朝太子,被人誣陷謀反,和太子妃被皇帝幽禁,最後夫妻雙雙飲毒自盡,皇奶奶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過了幾個月後,他們這一脈死得就剩他和斷腿皇叔。

這一路他在皇叔的幫助下登基為帝,這種種艱辛,依然深刻地留在關毅然的腦海裏,然而他終生無法忘記的,是那時候被皇叔抱在懷裏保護時的場景,以及父親母親死去後,最初的每個深夜裏皇叔忍着腿痛對他的耐心安慰與呵護。

雖然已經問過好幾次,也聽過好幾次相同又篤定的答案,然而再次聽到這兩個字,關毅然還是止不住的高興。他就這一個親人了,他知道皇叔再也變不回當初那個張揚肆意,笑起來好像都會發光的少年郎,但至少他不會再被傷腿折磨。

關毅然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了兩聲,咳嗽未停,漸漸劇烈,雙頰漲紅,喘氣似乎都變得困難。

關修謹臉色一變,摟過小少年一下一下順着他的胸口,那兩個還跪在地上的随侍忙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拿出随身帶着的藥丸,服伺着關毅然吃下去。

看着關毅然慢慢好轉,關修謹眼神冷厲地看着兩名随侍,“皇上最近的藥是你們在伺候?”

“是奴婢。”兩人跪在地上同聲道,身體抖如篩糠。

關毅然能說話了,忙為自己的人說情:“皇叔,不怪阿忠阿誠,是我今天過來時着急了點。”

關修謹也知道這兩個只是随侍,對于關毅然只能勸誡,真正拿主意的還是關毅然。所以只是看着關毅然,冷聲道:“沒有下次。”

關毅然知道之後一兩個月是來不成自家皇叔這裏了,忙讨好地笑了笑,磨着關修謹晚上要吃他府裏廚子做的百合粥。

關修謹這日的晚飯便吃得格外早,關毅然離開的時候滿臉的不情願,嘟囔着太陽都還沒下山,他還可以再待一會兒的。不過關修謹哪能由着他胡鬧,讓馮四幾個将人送回宮。

馮四他們回來後,還帶回了一封信,“是麗山那邊送來的。”

關修謹當時聽太醫的話,尋了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養身體,當時就選在麗山村旁邊的那片竹林,比鄰山腳,環境再清雅不過。可能很多事情有三分是天注定的,他也沒想到自己的雙腿最後會是借麗山村裏一個少年郎的手給治好的。

看了信,關修謹問:“江家那邊怎麽樣了?”

阿半說:“賣了一座山,暫時無事。”不過阿半以為,就江家大房那些人,每天抄着手吃喝玩樂,哪是做生意的料。攢下來的銀子吃得差不多了,這次是賣山,可他家有幾座山夠他們賣的,等沒了山,估計就該賣鋪子了。

他其實不是很明白,作為當朝監國王爺,安王即便雙腿殘疾,那也是日理萬機的。怎麽還有閑心去關心一個鄉下小胖子?

***

江凡絲毫不知背後還有人在盯着他。

找了個時間,江凡扛起鋤頭去了家裏那兩畝至今還閑置着的兩畝旱地。這兩畝是江凡先前特意留着的,沙地那邊四畝地就留着間種銀月草和碧霧絲,這兩畝一個拿來種玉繭草和三彩花。那幾座山,要徹底弄好了,起碼得兩個月時間,在這期間,他可以先把苗攢夠,到時候山弄好了,直接剪了株條種下去就好了。

江凡一邊走,一邊從系統包裹裏拿了紫香果,一顆顆往嘴裏塞。

紫香果吃起來沙沙的,或者說是有種接近酥脆的口感,味道是甜的,但是甜而不膩,江凡每天連着吃三十多顆也不會覺得牙酸。這個果子江凡就沒法拿出來了,畢竟當初那種子都是借口從果子貍的窩裏掏出來的。

顧芳秋給江凡的那兩盒面脂,江凡給自己腳後跟用了幾天就不敢再用了,實在是用一次去一次死皮,眼見那皮膚嫩得要掐出水了,江凡怕自己到時候沒法走路。不過也證明了,這兩款面脂效果即便加了其他材料,效果也是不打折扣的。

他打算等開始投産的時候,将這兩款面脂分為三個等次,等次以雪陽花的用料多與少來決定。三等最低,雪陽花用料最少,反應在肌膚上來效果越慢,二等比三等好,一等又比二等好。三等面對的是吃喝不愁,手裏有點閑錢的普通老板姓;二等面對的是相對富裕些的,家裏做了點小生意的這種;一等面對的則是更加有錢的富人了。

當然,最高等次的,還是江凡他們這種,能直接将新鮮的雪陽花搗碎往臉上抹的了。

店鋪已經買下來,原先的門面是賣各種雜貨的,裝修沒啥講究,江凡要開面脂鋪,裏面肯定是要重新裝修一下的。可惜的是,這個時代沒有玻璃,江凡也造不來,不然還可以弄兩個玻璃櫃臺呢,那多高大上啊。

不過也只能幻想一下了。

裝修的事,是顧長青在忙前忙後,除了店鋪的裝修,也開始找人準備整理山頭了。

這個時節,離秋收還早着,這個時間村人恰好有時間。換做之前,村裏的青壯年早出去找活計幹了,不過現在大家都瞅着江凡那三個山頭,衆人盼了幾天,等江凡終于透出要整山頭的消息後,門檻都差點被踩破。

最後江凡直接選定村東頭的大槐樹下,既躲蔭地還寬敞。搬了桌子凳子,擺上書冊筆墨,旁邊立着個寫了“招工”倆字的大木牌子,旁邊兩排稍微小點的字:限十八周歲以上,男女不限。

一個臨時的招工現場出來了。

村裏人大多不識字,在經過江凡解釋後,知道女人也可以來後,不少人驚訝,不少人高興。

“你這活計真要女人?”有手腳靈活的大媽上來問。

女人做生意,出去找零活幹的不少,但她們多數只會選擇或者只被限制了某些特定的工作,比如給人燒飯、洗衣服,飯館後廚裏洗碗、洗菜。整理山頭這個,一看就是苦力活的,許多女人不願意去,一是累,二是男人太多不自在,但更多的是,招工的并不願意要女人,畢竟大部分男女在體力上先天就存在着差別。

在外面,這些限制特別多。在村裏就不存在了,都是一個村,誰不是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活累不累在這些大媽眼裏其實也沒啥區別,夏收秋收一到,她們一樣也要割稻谷背稻谷,田裏的活哪樣都不是輕省的,能多賺些錢才是最重要的。

一時間,報名的人在江凡面前擠成堆,連好多壯實的男人都擠不過這群女人,只能哭笑不得地退到後面。

作者有話要說:

關毅然:萬萬沒想到,我的皇叔居然是個與衆不同的變态,別人視奸美女帥哥,他居然視奸一個胖子!

江凡:胖子咋啦!我就算是個胖子,那也是白白嫩嫩的胖子!

阿半:真想不通,我家王爺怎麽會去關心一個胖子!

江凡:當然是因為我可愛!你們這些歧視胖子的人,等我瘦成一道閃電,吓死你們!

雖然咱們阿謹是個王爺,不過朝堂的事也就像今天這樣寫些過往了,不過過往都寫得差不多,主要交代一下阿謹的來路,此文純正種田文,不涉及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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