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國君
産婆在裏屋大聲喊着正在生産的女子的名字,禦醫圍成一圈商讨辦法,宮人們來來回回疾走走端藥或者熱水,一團忙亂緊張的氣氛。
溫烽恒坐在正廳坐立不安,他這一生上過戰場,成過大婚,從太子到皇帝……種種大事都未曾讓他如此不安過。他那位青梅竹馬的皇後正在生産,禦醫來禀說皇後體弱,怕是熬不過這一關了。他從未想過那個果斷又聰穎的女子,居然在有一天可能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
“大君,莫要擔心,姐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旁邊安慰他的女子長得傾國傾城,就算也挺着孕肚卻也絲毫不掩姿色,像一朵清晨帶露的梨花,只一眼便能讓任何男人都心生憐意。這任何男人裏,自然也包括他。
還記得他将這女子帶回來時,皇後震驚又絕望的眼神。他不明白他納過許多美人,為什麽只有這一個會這樣讓皇後震驚?
“大君,娘娘生了!生了!生了!是個小皇子!”一個宮人跑過來跪在地上。
“是嗎?怎麽沒聽見孩子哭?皇後怎麽樣了?”溫烽恒一邊詢問一邊站起身來:“算了,本君自己進去瞧瞧。”
“大君,這産房污穢不吉利,您不宜進去呀。”旁邊的美人阻攔到。
“無妨,本君乃是君主正好沖沖這不吉利。再說了,不瞧一眼皇後,本君放心不下。”溫烽恒大步向産房跨去,想了想又回過身:“你就別跟着進來了,皇後剛剛生産完體虛不宜動怒,你回去吧。”
“……是。”
産房裏一片血腥氣息,那個在他印象裏一直端莊穩重的皇後虛弱得像随時會滅掉的殘燭,卻滿臉慈愛的看着一個哭聲微弱的小嬰孩。
那小嬰孩哭聲微弱得像剛出生的小貓叫一樣,皺巴巴紅彤彤的。這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他一直堅硬的心突然被這個皺巴巴的小東西突然化出了一個口子,裏面滿滿的慈愛流淌出來。
“大君,你怎麽進來了?”皇後擡眼瞧見他,便要撐起身。
“你莫要動,本君進來瞧瞧你們。”他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個被包在綢緞裏,軟趴趴像沒骨頭一樣的小東西,心底被不知名的柔軟填得滿滿的,下意識的說:“好小的人兒。”
“他才剛剛出生,自然小。”皇後虛弱的笑笑:“大君可為他取好了名字?”
“想好了,就叫溫澤生,澤被天下生靈的意思。”溫烽恒說着看見皇後虛弱的樣子,想了想又問:“皇後可也為他取了名字?”
“取了,只是沒大君想得那樣長遠。”皇後目光眷戀:“坊間傳言說芍藥花代表了情定終身,此情不變的寓意。臣妾又最喜歡芍藥花,所以想給他取名叫少姚,與芍藥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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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終身,此情不變……”溫烽恒嘆了口氣:“清月,你還是怪本君納了綠柳進宮啊。本君納了那麽多人,你為何偏偏要和綠柳過不去?”
“是啊,您納了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還要納一個綠柳呢……”
皇後一句話堵的他啞口無言。
“大君莫要怪清月無禮沖撞了您。”皇後從前一直眷戀的看着他的目光現在全挪在了那個小嬰孩身上:“清月自感時日無多了……”
“胡說!你還要和本君白頭偕老呢!”溫烽恒打斷她的話。
“臣妾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清月伸手要抱小嬰孩的樣子,溫烽恒連忙将已經安靜下來的小東西遞過去。清月伸手輕輕碰碰小嬰孩嫩嫩的臉頰,小家夥吧嗒吧嗒嘴接着睡。
“剛才臣妾就差點去了,可想着若是我兒的誕辰成了我都祭日,他怕該難過了。”
“你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溫烽恒莫名有些難過:“少姚這個名字很好,就叫少姚吧。”
“臣妾,謝大君隆恩。”
皇後一語成谶,不過幾日後便無限眷戀的去了,留下一個哭聲微弱的太子殿下。
老太後将少姚要去帶在了宮裏。
後來綠柳也産下一個皇子,只是那個跟了皇後一輩子的老嬷嬷在綠柳生産時動了手腳,那個傾國傾城的人兒就這樣去了。
“老奴看着娘娘長大,她去了,這賤婦也別想好好活!”那老嬷嬷說完就一頭撞在柱子上去了。
溫烽恒又急又氣卻也無可挽回,為第二子取名桃夭,也是為了懷念他那位傾國傾城的母親。
溫烽恒看着那個曾經皺巴巴的小東西慢慢長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謙恭有禮,心懷仁慈,若在盛世必成仁君。
當他向自己請求為他和一位姑娘賜婚時,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他幼時口齒不清的叫他父皇的樣子,那樣小小的一個人兒轉眼間就已經長到要成家的地步了。
可是,他一開始便沒打算扶持這個長子上位。皇後雖亡可她家族的勢力卻随着小太子的成長日漸壯大,若這樣下去難保不會外戚幹政。
所以當他的二子成長到足夠穩定局勢時,他便開始着手計劃……計劃鏟除他的長子。而且他漸漸發現自己的這個二兒子似乎對自己長子起了別樣的心思,這長子更是留不得了。無奈卻也無法,少姚不亡,瀾滄國必有大動蕩!
當他婉轉的向和凜遙國的那位年輕大君表示以後會将國家交給桃夭,希望那位年輕的大君在桃夭登位時能多多扶持,以後定然回報。
那位年輕的大君思慮良久,只提出了一個要求,把少姚完好無缺的交給他。他保證太子少姚絕不出現,否則他定會趁機揮兵瀾滄。
這年輕國君的要求正中溫烽恒下懷,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死掉。
後來桃夭登位,這個兒子果然如自己期盼的那樣将國家治理得很好。他從未想過這孩子還會對自己的大哥有什麽想法,所以當凜遙國那個年輕的大君找上門說桃夭劫走了少姚,他是懷疑的。
直到用自己手裏剩餘的力量查到他以為在凜遙的長子被次子關在地下宮殿的地牢裏,他才相信這個事實。
新國君也難以撼動老國君的能力,他輕輕幾道文書發出去,桃夭便被許多麻煩纏住了。
着手把他的那個長子救出來時,閱盡世事的他不難從自己兒子脖頸間露出的痕跡,以及顫顫巍巍站都站不穩的模樣猜出他的次子對這個長子都做了什麽。突然覺得愧疚,他的次子能有這個勢力,和自己的幫扶是分不開的。那個從小都一直對他很尊敬的孩子,已經不肯再喚他一聲父皇。
這孩子溫吞吞的性格一點也不像他母親,倒有幾分像幼年時的自己。若是清月還在,她定會和自己翻臉。
滿懷愧疚的将自己手裏剩餘的人精挑細選出來給他帶在身邊,又将國內幾座最大的隐秘礦産交給他。那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愧疚。再說了,君王最是無情,若哪天那小子背叛了自家孩子,這些東西也足夠少姚一世無憂了。
把他交給了那個大君,他看得出來那位年輕的君主倒是個情種,也足夠狠厲,萬一哪天自己去了他也能壓制住桃夭。
老國君枕着孤枕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卻夢見了那個很多年前的女子。
百裏桃林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小馬笑着奔馳着追上自己:“嘿!我叫清月,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家的公子?”
“我叫烽恒……”
時光荏苒,我不記得我還愛不愛你,可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重新再遇見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