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子卿怔住幾秒。丁可的語氣有些失真,聽上去像她烤的曲奇,既脆又軟。

他勾起唇角,說:“沒生氣,逗你呢。”

“還沒睡覺?”丁可問他。

趙子卿的牛奶熱好了,他喝了一口:“我不是養生那一挂的。”

“在喝什麽?”丁可聽見他吞咽的聲音,想起他松開襯衣第一顆扣子的脖頸。

“牛奶。”趙子卿說。

丁可覺得這人的飲食習慣過于健康,問他:“我記得你早上也要喝牛奶的,你這麽喜歡喝牛奶嗎?”

“補鈣。”趙子卿并不喜歡喝牛奶,他只是遵循醫囑,要補鈣。

丁可接不上話來了。她想起這通語音的目的,明明是他想找自己聊天才對。

趙子卿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回到正題,問她:“剪視頻累不累?”

“還行。”

“你現在是站在陽臺上嗎?”

“你怎麽知道?”

“聽見風聲了,還有操場上的籃球聲音。”除此之外,趙子卿也聽見她輕柔的呼吸聲,他應景地壓低自己的聲音:“冷不冷啊?”

溫柔的人一旦小聲講帶語氣詞的問句,都帶有渾濁不清的暧昧。丁可打消偏離正軌的念頭,迅速接話:“不冷不冷。”

趙子卿查了下上海的溫度,實時溫度5攝氏度。他說:“進去吧。如果宿舍裏不方便接電話,咱們找時間再聊。”

Advertisement

“別。”

趙子卿又是一怔,笑着:“怎麽?有話想跟我說?”

“嗯,想問你兩個問題。”丁可摸了摸她之前晾的衣服,衣角還是熨的,又低頭看了看樓下,冬天連路燈都不精神。

她下意識說“別”,是真的有話想問他。他這麽一笑,她想說什麽來着?

“問吧。”趙子卿握着牛奶杯,熱度散開在手心裏。

丁可手臂撐在欄杆上,看着樓下球場上的籃球架和路燈,一個精神,一個萎靡。

她說:“耳釘的事情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那天我跟我爸在家裏找了挺久都沒找到。”

趙子卿微微錯愕,語音通話果真比較能聊開,這麽多天了,她竟還記着耳釘的事情。看來他和季琰都理解錯了,這并不是一個粗心大意不惜物的小孩兒。

他思考片刻後,說:“這事兒怪我,是我思慮不周。下次有機會見面,我當面跟你賠禮道歉。”

丁可沒細想他的思慮不周是哪裏不周。成年人的世界總是忙碌的,她覺得他這樣的人應該更忙。耳釘微不足道。

她說:“那倒不用,找到就行。謝謝你。”

趙子卿聽她的态度,稀松平常,嗔怪也無,只是問問罷了。他正要開口再說點什麽,丁可又問他:“我做的東西好吃嗎?”

趙子卿的牛奶杯空了,他将其置放在流理臺上,手指研磨着杯壁,“很好吃,我很快就吃完了。這是你第二個問題嗎?”

“啊……不是不是。”丁可扯了扯自己的耳垂,“我本來是想問別的事情的,這個不算。”

“你想問多少個問題都行。”趙子卿的聲音總是能傳遞出笑意。

丁可看着球場外被風吹動的樹梢,輕拍一下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情緒被說話的人帶着走,微笑也不自知。

趙子卿再次關切道:“如果不是什麽不方便開口的問題,你就進去說吧,外面涼。”

“那我長話短說吧。我總覺得你能幫我出個主意。”

總覺得……

趙子卿在心裏細細度量這個詞。

丁可跟趙子卿提了跟肖唯一起拍攝雜志的事情,坦誠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和期待。

趙子卿原本不覺得他們倆之間的交情已經到了他能幫助她做重要決定的地步,但她話語間傳遞出來的信任感又讓他充滿自信。

“趙子卿,你說過我是大人了,所以我說這些話,你不會覺得想法幼稚對不對?”

“當然。”

“那你給我個建議呗。”

“跟着自己的真實想法走就好了,不用在意外界的眼光,也不用故意做給誰看。”

“嗯。”

“別擔心,你爸爸媽媽都會護着你的。”趙子卿頓了頓,又格外認真道:“如果你不想要他們來保護,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後悔這個決定,或者你不想再生活在聚光燈下……你也可以告訴我。”

“告訴你?”

“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等你後悔了再說。我的意思是,不管你現在想做什麽,只要不是出格的事情,都放手去做吧。”

“好。”

冬夜漫長,風聲有時密,有時靜。丁可後來回憶這個冬天,它之所以比其他歲月裏的冬天都要溫暖,原因三個字就能概括。

隔天上午,趙子卿和季琰在球館裏碰面。兩人打完一局球後一起去程家參加滿月宴。

路上兩人聊起他們這幫小輩兒,季琰說:“程遠這家夥是咱們當中最能撒歡兒的,誰能想到他反倒這麽早就定下來,現在連兒子都有了。”

“他這個人吧,表面上看着浪,實際上心裏特純粹。”趙子卿不喜歡開車,平時但凡有人會開,他都要偷懶。眼下他津津有味地翻看季琰車上一本無聊的汽車雜志,又說:“我倒是羨慕程遠,他活得有聲有色的。”

“瞧你這話說的,要真覺得自個兒清心寡欲沒滋味兒,您倒是折騰啊,沒人攔着你。”

趙子卿合上雜志:“清心寡欲這個詞兒不适合我,你倒不如說我這是無趣。”

“不不不,你有趣,你最有趣。咱們這幫人誰都沒有你這種境界。”季琰又笑了笑:“說正經的,你也單了好幾年了,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喜歡什麽樣兒的啊?”

趙子卿偏過頭看向車窗外閃過的白楊樹,“你覺得我喜歡什麽樣兒的?”

“我可猜不透你的心思。”

趙子卿又把雜志打開,“最近我倒是有點兒想法,但你千萬別問,問我也不說。等我有了眉目我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你能有點兒想法這就是進步,成,我不問。”季琰想起趙雲棠給他安排相親這件事,自動帶入到這一樁,再看他一眼:“你要是再不動凡心,我們可真要懷疑你性取向了。”

趙子卿無奈地笑一聲:“無不無聊啊你們。”

丁可早起有點咳嗽,出門時解圓塞給她一個一次性口罩。

駱菱班裏那位學長在宿舍樓下碰見她,見她提着球拍,跟她打招呼:“去打球啊?”

“學長好。”丁可咳嗽兩聲,急忙把口罩戴上:“去出出汗。”

表演系的學長都長得不賴,笑起來也好看。他定定地看着丁可笑一下:“我也喜歡打羽毛球,要不咱倆約兩局?”

丁可沒吱聲,打量一下他這身不适合運動的衣服。

“你等我回去換個衣服,待會兒來找你。”學長說完就跑了,跑步姿勢很是飄逸。

丁可待人走後,立刻給駱菱發微信,問她這位學長叫什麽。他那天就說了一嘴,名字是哪三個字她都沒搞清,是真的給忘了。

蘇骥文速度倒快,人趕到羽毛球場時,丁可剛跟她約來的師妹打第一個回合。

丁可見蘇骥文手裏除了球拍,還提着一包藥,師妹似乎跟他很熟,揚了揚球拍跟他打招呼,叫他“骥文學長”。

“生病了?”師妹問蘇骥文。

蘇骥文看着丁可笑笑。

這包藥是蘇骥文去校醫務室買給丁可的,他在兩人休息的時候把藥放到丁可身邊:“感冒了還是要吃藥的,萬一是病毒性的呢。”

一旁的小師妹撞了撞丁可的肩膀,低聲道:“學姐,什麽情況啊?”

丁可不是第一次應對這種情況了,她禮貌笑笑,先把東西收下,盡量不讓男生沒面子。

蘇骥文稱贊她的球技,說她網球打得好,羽毛球打得也好。

丁可正在想這人怎麽知道自己會打網球,他又說:“其實我早就想認識你了,只不過那會兒聽說你有男朋友。”

“學長,我這會兒是不是該閃退啊。”小師妹說着話,抱着球拍就跑遠,邊跑邊笑:“你們聊你們聊。”

“丁可。”蘇骥文又認真叫了丁可一聲,“你現在是單身吧?”

“你不是八卦記者派來的吧。”丁可開了個玩笑,又把話題岔開到別處,“駱菱學姐說,你寒假有戲要開機,聽說是個好班底,恭喜你呀。”

“謝謝。”蘇骥文也不是不識趣的人,丁可不想聊,自然是對他無感,他心領神會。他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那能交個朋友嗎?”

“當然。”丁可笑笑,她拿着球拍站起來:“不是約球嘛,來一局吧。”

回宿舍的路上,丁可收到趙子卿發來的微信,趙子卿問她做好了決定沒有。

丁可說做好了。

趙子卿隔了一會兒才回複,他直接問丁可:“這次來北京想吃什麽?”

丁可要是決定拍雜志,就得在元旦飛一趟北京。丁可知道這人早就猜到自己的選擇,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這麽篤定。

她笑着回他:“羊肉。”

趙子卿握着手機,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繼續找他的眉目。他剛踏下臺階,他們口中最浪的這位從身後拍他的肩膀:“子卿,我說你怎麽總想着躲清淨?”

“我真有事兒。”趙子卿又沖他笑笑,“今兒你兒子是主角兒,你可別圍着我轉。”

趙子卿走到花園裏,看見花圃裏養着南方的花種,想起來程遠的老婆也是上海人。

他打電話跟丁可說起這件事情,丁可問他:“滿月宴好玩嗎?看着好朋友結婚生孩子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你再過幾年就有體會了。”趙子卿又說:“他們家孩子的乳名跟你還挺有緣分。”

“叫什麽?”

“丁丁。”

丁可笑了笑:“巧了,我外公外婆也是這樣叫我。”

趙子卿聽見她捂着嘴咳嗽了兩聲,想着她該是昨晚着涼了,皺着眉關心她幾句。

“剛剛去打羽毛球,出過汗了,要是感冒也肯定好了。”丁可一向不是個嬌氣的。

“別大意,趕緊回去洗個澡,別被冷汗浸着了。”

丁可聽了這話,又在電話那頭笑。

“笑什麽?”趙子卿問她。

丁可沒意識到他看不見,兀自搖搖頭,又問他:“你這麽會關心人,怎麽就快三十歲了還找不到女朋友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