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荀樂游細細将昨天的事說了一遍, 看着安栖雲滿臉的憂慮, 安慰她:“你也不用過度勞心, 左右為難。昨晚慎行一夜未歸, 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 很可能,他已經摸透了這件事。”

安栖雲訝然:“他知道了?”

荀樂游點頭, 說:“所以,還有另一件事要囑咐你, 若是慎行問起,你就照實說, 免得惹了疑心。”

說完, 荀樂游又笑了笑:“現在九州各地蠢蠢欲動, 中山和江陵結盟,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你無需擔心。”

然後他看着安栖雲,說:“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譜子裏藏着什麽密信吧。”

安栖雲從裏間裏拿出了譜子,荀樂游将譜子展開, 紙上只是記錄着音譜和注解,看不出什麽特別。

兩人費了一個清晨, 破譯着音譜,卻一無所獲。

安栖雲看着這《七殺破陣曲》,然後目光移向包裹着它的油紙。

為什麽特意要用油紙來包裹呢?她心下一動,随手将桌上的茶往紙上潑灑了一些。荀樂游以為她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連忙将《七殺破陣曲》從茶水中拿了起來, 用袖子沾幹。

然後他就看見了暗紅色的字跡,在茶水中若隐若現。

荀樂游和安栖雲對視一眼,兩人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燕王親啓:卑職于中山江陵一帶,探得消息。其一,江陵寶藏确有其事,卑職查訪數地,聞得寶藏密匙為一方青魚玉佩。傳言道,玉佩所得之人,必将天命所歸,有一争天下之勢,不知真假。其二,中山有意與江陵結秦晉之好,使中山王世子,江陵太守獨女為配。卑職偶然得知中山江陵屯兵數十萬,恐怕所圖甚大。”

安栖雲看完這寥寥數語,心中驚疑不定。

這兩條消息都有些要命。

她看了一眼荀樂游,兩人有些尴尬地移開了眼睛。“中山有意與江陵結秦晉之好……”她爹她娘是怎麽想的啊,有意究竟是有意到哪種程度?

安栖雲吶吶問道:“若是世子問起來,還要照實說嗎?”

Advertisement

荀樂游眼神有些躲避,說道:“你,見機行事便好。”

荀樂游又囑咐了安栖雲兩句,就匆匆離開。

安栖雲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七殺破陣曲》就像燙手山芋一般,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傍晚時候,趙斂來到安栖雲的院子裏,安栖雲緊張地捏了捏衣服,欠身行禮。趙斂看起來神色如常,安栖雲小心翼翼地觀察。

趙斂坐下,問道:“你腳上的傷好些了嗎?昨日我差人給了長清藥,用上了嗎?”

安栖雲點頭:“用了,多謝世子費心。”

趙斂挑眉看她:“安妹妹,不過一個白天不見,怎麽又生疏了許多,看來我還需跑得更勤快一些。”

安栖雲勉強笑了笑,沒有什麽心思應付趙斂的玩笑。她半試探地問:“世子過來是有什麽話要問我嗎?”

趙斂放下了茶盞,正色道:“是有些話要說。”

安栖雲緊張起來。

趙斂說:“昨天那事,我想你大概也知道,《七殺破陣曲》裏頭有密信,涉及江陵。”

安栖雲屏息等待趙斂的诘問。

哪曾想趙斂哂然一笑:“我來是告訴你,我不打算問你,別擔心了。”

安栖雲愕然:“為什麽?”

趙斂站起來,看着雪團兒蹑手蹑腳地走進來,遠遠地伸手逗了逗貓,說:“我最不耐煩那些兩難之事,戲臺子唱都讓我膩歪,我也不想你一面夾着我燕王府,一面夾着你江陵。我若是想知道,我就用我的法子知道。”

安栖雲聽了趙斂的話,她小聲道:“多謝你。”

雪團兒跳在趙斂身上,趙斂拉起它的兩只腳,将貓提了上來,說道:“還有件事,把你那個《七殺破陣曲》譜子抄我一份,我散布出去,別人要查,源頭亂糟糟,再深一點查到我身上,也就到底了。”

“好。”安栖雲愣愣地坐着。

趙斂放下雪團兒,回頭看安栖雲,捏着她的臉笑道:“感動了?要以身相許嗎?”

安栖雲橫他一眼,力度卻輕飄飄,沒有什麽殺傷力,道:“我去抄譜子,不理你了。”

安栖雲回到裏間抄譜子,趙斂就坐着她身邊玩貓,倒是其樂融融。抄完後,安栖雲将譜子遞給趙斂。趙斂将譜子折了塞進懷裏,就走了。

安栖雲坐了半晌,想着那密信,心裏總有不自在。她翻來覆去将密信上每個字都捉摸一番,然後她走到床邊,從暗格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匣子。

她将匣子打開,裏頭用錦緞鋪着,空無一物,上面只有曾經被青魚玉佩壓出的印子。安栖雲差點忘了,她先前讓林楓帶着玉佩回江陵去了。

她把長清叫來,問道:“崔知意,現在怎麽樣?”

前世崔知意從古籍中讀到了青魚玉佩的事,她也知道安夫人手中有這樣一塊玉佩。

長清正要來說這件事,她說:“姑娘,這幾天,崔姑娘家的親戚要回江陵,韓夫人知道了,要把崔姑娘接來上京。”

安栖雲不明所以:“韓夫人?”

長清道:“崔姑娘在親戚家的時候,某天外出,碰見了去布施的韓夫人,就是韓探花的母親。韓夫人突然犯了暈,是崔姑娘救回的。之後,兩人就常常通信。”

安栖雲颔首:“好的,我知道了。”

***

鎮子東邊有一四四方方的院落,是鎮子裏值得說道的富裕人家。

這家人這幾天忙着搬家,馬車絡繹不絕,亂糟糟收拾了幾天。等安靜下來,人們好奇地看着院落還有一個妙齡女子和幾個仆人留了下來。

崔知意從外面走進院門,她難以忍受這樣的窮鄉僻壤,這樣的粗鄙習俗。就在她進門的片刻,門外就站了不少閑漢向她投去好奇的打量。

她命人關上了院門,廚房的老仆過來告訴崔知意,銀子剩下不多,她今天雞蛋也不能吃到。

她擺擺手,心中冷笑,不需再忍受多久了。

院子裏落下一只白鴿,崔知意走過去将白鴿抱起,從白鴿的腿上解下她哥哥崔知仕的信。

她仔細讀了,哥哥說在江陵一切安好,不過安栖洲身邊新來一個叫林楓的侍衛,不知道給安栖洲說了些什麽,深受安栖洲的信賴,更讓人煩惱的是,以前只知道玩耍的安栖洲,漸漸開始參與江陵的公務。

崔知意看了信,心中對安栖雲姐弟更加忌憚。

她回到書房,開始拿筆寫信,她告訴崔知仕,自己一切都好,親戚要離開鎮子,而她借由韓夫人這層關系,将會回到上京。

她簡短寫完信,将信綁在信鴿腿上,在院子裏,放開了白鴿,她仰頭,看着白鴿飛上了青天。

要不了幾天,她也能像這白鴿一般,青雲直上。

她放完信鴿,聽見廚房的老仆在外面喊她:“崔姑娘,院門外來了人,是上京的人,自稱主家姓韓。”

崔知意勾唇笑了笑:“知道了。”

***

近幾日,上京開始流行一支新曲子,甚至壓過了《美人曲》的風頭。這曲子有殺伐之音,千軍萬馬之勢,據說是前朝失落的《七殺破陣曲》。

燕王得勝歸來,聽聞這曲子,更覺得自己是天命之人。于家宴之上,酒酣之際,他醉而笑道:“本王聽說上京最近流行《七殺破陣曲》。”

燕王是對着王府門客講的,想那破陣曲,自然是男子所擅長。哪知道門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沒有人走出來獻曲。

因為這《七殺破陣曲》是一只新出來的曲子,且難度很大,沒有多日練習,是無法拿出來獻醜的。

他們事前并不能揣摩到燕王想聽這曲子,也沒有存心搜集曲譜加以練習。

燕王看着鴉雀無聲的宴席,臉上現出不悅的神情。

這時候,他聽見紗櫥間隔的另一邊燕王妃應答:“王爺,妾身侄女可以一試。”

燕王大悅,但是心底依舊有一兩分不在意,恐怕這小女子并不能湊出氣魄。

王府門客看着紗櫥屏風上的花鳥畫,各自臉上有些讪讪的,只等着聽那邊傳過來的琴音。一瞬間,靜默蔓延在宴席之上。

琴音響起,一開始就是疾彈,宛若驚濤拍岸,漫天的殺氣如同戰場上的黃沙迎面撲來,有穿雲裂石之感。

泛音像是踩在在座諸位的心中,金戈聲,馬嘯聲從秦漢越過千年。

緊張到極致,曲調慢慢舒緩開來,像是年邁的将軍在回憶那個鐵馬冰河的夢與曾經年輕的自己。

緩慢的聲調又趨急,那一定是新的戰場。

刀劍争鳴,幾番輪指,琴音激越。一場戰争結束,彈琴之人利落地壓下琴弦。

王府門客都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巴,有人端着茶盞卻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趙斂笑着搖搖頭,慢慢飲了一口葡萄酒。

等回過神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門客撞翻了屏風,但是望過去,那裏早就沒有人了,只是一架古琴放在案上,傅山爐中冉冉升起香。

燕王撫掌,朗聲大笑。衆位門客也順勢逢迎起燕王,只不過心裏卻還是抓耳撓腮地牽挂着方才的琴音。

燕王身心愉悅,對安栖雲更加滿意,看着坐在下首的趙斂,便說道:“來年開春尋個好日子,便辦了婚事。你們八字相合,天造地設,是該定下了。”

趙斂一怔,捏着酒杯,沒有言語。

坐在趙斂邊上的荀樂游心事重重地差點打翻了杯子。

衆位門客都向趙斂舉杯慶賀。

另一邊,燕王妃拍着安栖雲的手,說:“好好好。”

安栖雲向她笑了笑,想到密信上寫的江陵和中山聯姻,心中多了一絲考慮和不安。

燕王府笙歌陣陣,九重宮闕深處,卻冷得像冰一般。安陽公主推開攔住她的小太監,風風火火地沖進了乾清宮。

小太監在後面小聲喊道:“公主!陛下已經歇息了!”

安陽公主闖進寝宮,看見弟弟蕭瑾背着手看着窗外寒風吹落葉,玄黑色的衣袍有着濃重得化不開的陰郁。

安陽公主道:“陛下召燕王入宮,燕王借口身體不适推辭,現在卻堂而皇之在王府大開宴席,廣結朝廷重臣。”

蕭瑾轉過頭:“安陽,朕說過,朕知道了。”

安陽公主冷笑:“知道了,然後呢?任由趙賊爬到我們頭上,先前表姐被燕王關在觀中,你也說知道了,她是堂堂郡主啊。燕王不把她放在眼裏,他還會把我們放在眼裏嗎?”

蕭瑾看了一眼邊上跪着的太監,道:“公主累了,讓公主回宮。”

太監站起來,小心勸安陽公主回宮,可是安陽公主一腳把他踢開。

蕭瑾淡淡看了一眼安陽公主,薄唇動了一下:“公主身邊的人愈發沒有規矩了,杖斃。”

安陽公主看了看拉下去的宮女,眼中閃現了氣憤,然後氣呼呼地踢開太監,轉身離開。

蕭瑾看着被踢在地上的太監,說道:“任由公主在乾清宮大呼小叫,領杖責一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1433872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