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安栖雲看着在外邊躺着一動不動的趙斂, 仿佛已經睡着了一般, 但是安栖雲清楚地知道, 趙斂覺得沒有睡着。

現在已經入了冬, 天寒地凍的, 安栖雲感到身上泛着寒氣,肌膚上被冷出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若是在暖和一點的時節, 就在椅子上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可是在這寒冬臘月的, 太過受罪了些。

安栖雲不是讓自己受罪的人。

她将手搭在暖衾之上,仿佛有熱氣一絲一絲地沿着細滑的絲綢從趙斂的身上, 傳到了她的手指之上。

她将膝蓋擱在床沿, 跪在邊上, 伸手去夠裏頭,努力不讓自己挨着趙斂分毫。她屏住呼吸,可是忽然間腰上一軟,趙斂的雙手握住了她的腰。

趙斂睜開了眼睛:“安妹妹是在考驗我的定力?”

安栖雲幾乎連滾帶爬翻了過去:“您別激動,別激動。”

她縮在床的角落處, 可是趙斂的雙手仍舊沒有放開。安栖雲暗搓搓地往後扭,被趙斂一把摟進被子裏。

安栖雲冰冷的手腳頓時像是被融化般, 一點一點地放開,暖洋洋得讓人能喪失所有警惕。

趙斂輕輕揉了揉她的頭,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硬邦邦地說着:“別動了,睡覺。”

安栖雲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着的, 但是出乎意料地,她睡得很好。

冬天裏,她手腳容易冰涼,就算有暖婆子,有炭火,但依舊會覺得冷,昨晚卻剛剛好,像是被窩裏有太陽。

安栖雲起床洗漱後,趙斂派了人過來,将安栖雲隐秘地送回了府。

長清和渌水一夜未見安栖雲,急得不行,還好晚上趙七悄悄過來,告訴他們兩人,她家姑娘一切都好。

可是這話又引發了長清和渌水的另一重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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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不回來,和世子夜不歸宿。

他兩人不會把那該幹的不該幹的都給幹了吧?

早上趙七神神秘秘地過來告訴她們,世子眼下青黑,顯然是一夜沒有睡好,弄得長清和渌水不安了許久,熱水都準備好了,只等安栖雲回來要沐浴。

可是現在看來,她家姑娘看起來容光煥發的樣子。

安栖雲看着長清和渌水只管瞧着她,自己覺得疑惑:“你們看什麽呢?”

長清小心問她:“姑娘,世子昨天可是欺負了你?”

安栖雲沒有多想:“他哪天不欺負我?”

瞬間,長清和渌水變了臉色。

安栖雲這下才領悟到長清和渌水口中的“欺負”是什麽意思,她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沒,沒有。我什麽都沒有做。”

看着長清和渌水依舊不依不饒地看着她,安栖雲語氣加重:“真的!”

長清和渌水終于松了一口氣。

長清将安栖雲按住坐下,嘆道:“馬上年關就到了,姑娘又長一歲,可能明年就嫁作他人婦了,怎麽還這樣懵懵懂懂的。”

安栖雲看着窗棂外頭飄起的雪,也嘆道:“年關就要到了啊。”

明年,世道要艱難起來了。

窗外枝頭梅花傲雪開着,香氣一點一點地透過窗子,浸到屋子裏來。轉眼到了除夕佳節,喧嚣的蕭鼓聲模模糊糊地傳來,長清和渌水各捧着一對守歲燭走了進來。

長清說:“姑娘,咱們先去花廳吧,免得等下碰見不認識的長輩,您不耐煩寒暄。”

安栖雲站了起來,說道:“你說得對,我們快走。”

安栖雲幾步走出了門外,渌水趕上前來,為安栖雲系好披風,又塞了一個手爐在她懷裏,說道:“那裏空曠,別冷着。”

花廳裏點了燈燭千盞,燕王和燕王妃沒有到,小輩們來得早,眼下正三兩人一團圍着講話。

燕王府輩分最小的是徐氏的兒子安兒,他剛剛會走路的樣子,正歪歪扭扭地向趙筠走過去,趙筠笑着給了他一只金镯子。

那胖娃娃眼瞅着就朝安栖雲走過來,安栖雲雖然已經備好了禮物,但是她如今這樣拮據,拿出來還是要掙紮一番的。

小娃娃慢慢走過來,抱住了安栖雲的腿,引來一陣笑聲。安栖雲也笑着拿出一個長命鎖,給安兒帶了上去。

不多時,燕王和燕王妃一同落了席。趙斂是跟在他們身後走過來的,往下一看,就走到了安栖雲邊上來,從安栖雲手中拿走一顆杏仁,塞到嘴裏,沖着安栖雲得意一笑,然後走開,坐在他的那一席去了。

燕王妃坐下後,掃視了一眼花廳,和安栖雲交換了一個眼神。

燕王妃一一問過了所有小輩,忽又說到了水月觀。燕王妃說:“水月觀的兩位道長怎麽不見?正是除夕佳節,雖說出家人不在意這些,一齊過來,也熱鬧些。”

下人道了一聲“是”,就出去請人。

燕王妃又說:“慢着,”她看了燕王一眼,輕聲詢問,“永寧被禁在觀裏也有一陣子了,今晚除夕,也放她出來吧。”

燕王深覺燕王妃寬宏大量,點頭應允。

不一會兒,水月觀中人過來拜見。衆人一看,只來了住持和永寧郡主二人,燕王妃便問:“妙真小道長呢?”

住持看了一眼永寧郡主,不知道如何去說。

永寧郡主清減了不少,臉上帶着一點青黑色,她依舊不慌不忙,說道:“妙真私奔了。”她只覺得這事和她毫無關系,說了也并不擔心。

住持卻變了臉色。

這除夕,本來是喜氣洋洋的,燕王卻突然被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壞消息駁了臉面,頓時覺得十分不快。

正在這時,一個小厮忽然進來說:“方才有個人塞給小的一封信,說是妙真道長給王爺和王妃的信,為感謝王爺和王妃多年的照料。”

燕王妃接過了信,看了幾眼,臉上現出不悅的神情,然後她将信遞給了燕王。

燕王一看,勃然變色。

信中講述了永寧郡主是如何欺侮虐待她的,并且說了,她私奔了,但是不後悔。

燕王将信拍在桌子上,冷冷看了一眼永寧郡主和水月觀住持,說道:“本王原以為水月觀中是得道之人,沒有想到妙真生了凡心。從今天起,你水月觀另尋別的去處去。”

他又看了一眼永寧郡主:“至于你,道門清淨也被你攪得一片污濁,你,明日去莊子上。”

說完後他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吩咐手下:“待下去吧。”

永寧郡主想要鬧,卻被暗衛眼疾手快地塞住了嘴,架了下去。住持走得沉穩,沒有失了體面,可是面容苦澀。

眼看水月觀的人都下去了,徐氏站起來,說了一通吉祥話,将燕王說得喜笑顏開。于是水月觀之事就揭開了去,像是微風吹過湖面,一絲漣漪之後,重歸平靜。

晚宴熱熱鬧鬧,燕王先走了,燕王妃叫安栖雲過來,說:“今年是第一年不在父母身邊守歲吧?”

安栖雲點頭,忽然間覺得有點寂寞。

燕王妃說:“你那小院子一個人也寂寞,你到我這裏來。”

說着她帶着安栖雲一同回到了她的屋子。

燕王妃是燕王府的女主人,除夕守夜,小輩們也都到了這裏來表孝心。燕王妃特意讓人将屋子燒得暖暖的,趙筠,徐氏還有趙稷等人或下棋,或聊天。

趙筠和安栖雲打起了雙陸,兩人都是有些昏昏倦倦的。

陡然聽得一陣腳步聲,一道聲音朗朗傳來:“母妃萬安。”

安栖雲的瞌睡醒了八分。趙筠悄悄和她咬耳朵:“三哥這個大忙人竟然過來了,前幾年除夕他從來看不見人影,”她用肩膀撞了撞安栖雲,“是不是來看你的。”

安栖雲反推了她一把:“去去去,別瞎說話。”

趙斂悄悄看了一眼安栖雲,他眼見安栖雲坐得正中間,想要把她悄悄帶走是不可能的。于是低頭對安兒招了招手,說道:“外面就要放煙花的,你不去看看?”

安兒揉了揉眼睛,說:“你騙我,還早着呢。”

趙斂笑:“沒有騙你。”他咳嗽了兩聲,然後很快,外面想起了噼裏啪啦的聲音。

安兒歡呼起來,拉着他母親徐氏出門去看,趙稷少年心性,也跟着她們走了出去。燕王妃掃了一眼趙斂,也站了起來,喊趙筠:“筠兒,我們也去看看。”

趙筠卻說:“我還沒有贏,不看。”

燕王妃自己走了出去,帶走了除了安栖雲,趙斂和趙筠的所有人。

趙斂坐在趙筠身邊,貌似無意地說:“韓陵給我畫了一堆剪紙圖,明日你們若是閑着,拿去剪了,貼窗子上。”

趙筠精神起來:“我現在就很閑,給我剪吧。”

趙斂說:“在我院子裏,明日讓趙七拿給你。”

趙筠站了起來:“我去拿。”

說着,她一溜煙兒地走了。

安栖雲挑眉:“你幹什麽呢?”

趙斂說:“同你一起守歲,不開心嗎?”

安栖雲刻意不看他,覺得有些臉發燒,手上的雙陸棋随意亂敲,她問:“你們北方現在就開始放煙火?”

趙斂笑笑:“我讓趙七在外面放的。”

他抓着安栖雲的手,拉她起來:“換個地方,等下他們都回來,人一多,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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