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安栖雲黑着臉, 從江陵城門的上将畫有趙斂的通緝令撕了下來, 又揉了兩三下, 将這通緝令□□一番, 扔在了地上, 她大聲叫:“安栖洲!”

林楓在一邊為安栖洲做的好事擦屁股,他硬着頭皮說:“公子已經先走一步, 為姑娘回家做些準備。”

安栖雲心中窩着火,說:“告訴安栖洲, 馬上給我把這些通緝令給撤了。”

林楓無奈地說:“公子先前交代了,趙斂負了你, 江陵和趙斂不共戴天。”

安栖雲觑了林楓一眼, 怪不得在快要進城的時候沒有看到安栖洲, 一定是她料到安栖雲在看到城門口的通緝令的時候會找他的麻煩,于是先逃走了,留着林楓在這裏替他挨訓。

安栖雲忍耐了脾氣,好聲好氣地對林楓說:“我不是和栖洲說過了嗎?趙斂沒有對我不好,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都知道了, 怎麽還亂來。”

林楓繼續硬着頭皮說:“公子說了,姑娘是一定是受到了趙斂的蒙蔽。”

安栖雲說:“好啊, 他都一句一句地交代好了是不是,他不打算見我這個姐姐了?”

林楓勸她:“姑娘別生氣。”

荀樂游也說:“安公子也是關心姐姐,你日後同他好好說。”

一行人進了城,看着熟悉的街巷,安栖雲感慨萬千, 回到了家,家中父母早就等候着,兩廂相見,不由得又是笑又是哭。

等抹幹了淚,安栖雲坐了下來。小丫鬟給衆人上了茶,安夫人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含笑對荀樂游道:“如今小女平安回家,多虧了荀公子。”

荀樂游恭謹道:“夫人言重了,叫我樂游就好。”

安夫人立刻親熱地叫上了他的名字,問他:“樂游來江陵可習慣?江陵風景好,明日讓栖雲帶着你出去轉轉。”

安栖雲聽出了一些別的意味,連忙說道:“娘,荀公子一路奔波,這樣勞累,哪有精力明日就出去游玩?”

荀樂游便說:“是,安姑娘也才回家,應當将養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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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聽到荀樂游話裏話外對安栖雲十分體貼,更是滿意,她說:“叫什麽安姑娘,這樣見外。你家與我安家也是世交,叫她一聲妹妹也無妨。”

荀樂游于是轉口喊道:“安妹妹。”

安栖雲感到父母對荀樂游特別的熱情,她心中有些不安,可是當着荀樂游的面,不好說出口。等到晚上的時候,她黏在安夫人的房中不走,母女坐在窗子邊上,對着燈一邊閑話家常一邊描着繡花樣子。

安栖雲心不在焉地理了理針線,問安夫人道:“父親母親為何對荀公子格外親厚,難道傳言是真的,你們打算把我嫁給他?”

安夫人放下手中的東西,握着安栖雲的手,說道:“你先前的一門親事,是想着你姑姑是趙斂的繼母,日後好照拂,沒想到世事變得這樣快。原以為上京作為帝都,是再穩固不過的,可是如今燕王所圖盛大,你若是嫁進他家裏,日後連自己的性命都做不了主。燕王狼子野心,若是他打到南邊來,只有中山和江陵困在一起,我們才又活路。”

安栖雲道:“可是未必只有聯姻一條路,難道女兒的一生,就要這樣嗎?”

安夫人說道:“趙斂曾用退婚羞辱你,燕王更是要害你一條性命,他父子二人實在可惡。先前是為娘識人不清,而荀公子,我們是多方打聽過的,實在是謙謙君子,你若是嫁過去,絕不會收到半分委屈。”

安栖雲抽開了手,她站了起來,對安夫人說:“可是女兒,已經和趙斂拜過堂,成了夫妻!”

安夫人皺着眉頭,不太相信地說道:“可是,我們并沒有聽過你和趙斂成婚的消息啊。”

安栖雲繞着衣服帶子說:“逃出上京的那天晚上……趙斂過來出逃,在走之前,我們已經拜了天地,結成了夫妻。”

安夫人大驚失色,連忙拉過了安栖雲上下看了她半天,緊張問道:“那……你們可有夫妻之實?”

安栖雲一怔,臉紅得飛快,旋即說道:“當然沒有啦。”

安夫人牽着安栖雲重新坐了下來,露出放松的表情,說道:“那就好,你們私自成婚,左右沒有人看見的,不算數。”

安栖雲說:“可是,荀公子知道的。”

安夫人揚起眉毛,擡高聲音道:“什麽?”

安栖雲細細打量着安夫人的神色,斟酌着說道:“對啊,所以,我是不能嫁給荀公子的。”

安夫人憂心忡忡地念叨着:“此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安栖雲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安栖雲在江陵平靜地生活了一月餘,她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是否還将荀樂游看作未來女婿,反正父母對荀樂游熱情依舊,只是沒有別有深意地将安栖雲和他一起提罷了。

荀樂游在江陵呆了一個多月,然後遵父命回到了中山。

這一個多月裏,上京局勢動蕩,真假參半的消息往江陵傳了不少。幾個月過去之後,局勢明朗起來。

燕王将皇帝蕭瑾和安陽公主控制起來,朝廷官員從上到下清洗一通,蕭瑾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傀儡。

只是燕王到底還是有所顧慮,沒有直接稱帝。

安栖雲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感慨,到底是不一樣了。

前世,傅祁來到上京之後,同樣與蕭瑾搭上了線。之後,中州因為黃河泛濫,開始□□,燕王和趙斂都前去中州平亂,忽略了上京的危機。

而傅祁,在宮中裏應外合,取上京如同囊中取物,之後堂而皇之地廢了蕭瑾,自己稱帝。

而這一次,趙斂早早地就發現了傅祁出現在上京,後來因為安栖雲的事情,觸怒燕王,在中州□□的時候,燕王将趙斂留在了上京。

趙斂以雷霆手段,下了狠心,屠戮了傅祁的人以及宮廷禁衛,将皇宮內院掌握在手中。他還不知出于什麽考慮,将囚禁的安陽公主廢為了庶人。

燕王平定中州回京,面對此種情形,已經是退無可退,于是索性徹底與皇家撕破了臉。

與此同時,徐州打出了匡扶周室,肅清君側的旗號,與燕王控制的上京一帶勢同水火。

處在西南方位的江陵和中山,對此只是隔岸觀火,只求自保。皇帝大權旁落,地方都起了異心,毗鄰江陵中山東邊的亳州一向兵力雄厚,是軍政重地,近幾個月來動作不斷,讓安父安母頗為焦躁不安。

轉眼到了冬日,不知為何,擱淺了許久的聯姻又重新提到了日程上。安栖雲只能又一次提醒安夫人說,自己和趙斂已經拜過了堂。

本以為這能夠讓安夫人再度放棄,可是安夫人卻轉過頭來安慰她:“我私下問過樂游,樂游說,他并不在意。”安夫人壓低聲音說道,“左右,你們也并沒有夫妻之實。”

“可是……”安栖雲還要說,安夫人卻制止了她,以後每每安栖雲提起話題,安夫人總是避開不再談。

某日,安夫人喜上眉梢地對她說:“樂游這幾天就要來江陵,你好好準備着。”

她能夠準備什麽,心中煩悶得不行,在大冬天裏牽着馬出了門去。只有在廣闊的冰雪世界,才能讓她的心稍微平靜下來。

安栖雲穿着織錦紅狐貍毛鬥篷,一雙鹿皮靴在凝着霜雪的枯草尖上踢踢踏踏,她一手牽着馬,漫步目的地走着,忽然看見遠方獨自走來一個人。

對方的腳步穩穩地踏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穿着玄黑色的大氅,在冰雪之中格外顯眼。

等他走得近了,安栖雲才發現,那是荀樂游。

安栖雲有些尴尬,荀樂游倒是泰然自若,他說:“我今日到了你府中,安伯母說你出來騎馬,我便過來找你。”

安栖雲拍了拍馬頭,說着:“嗯。”

荀樂游有些遲疑地問:“安妹妹,你……不太高興?”

安栖雲的脾氣像是忽然間找到了出口,她惱怒地說道:“我和趙斂已經拜過堂,成了親的,你是知道的。”

她臉上帶着些無理取鬧的怒氣,眼睛直直撞進荀樂游的眸子中,卻發現,那裏面平靜溫和,似乎能夠包容一切,如同冬日的旭陽,讓安栖雲的氣惱霎時間消散。

荀樂游說:“我知道。”

安栖雲有些讪讪,只能說道:“對不起。”

他們的婚約是上一代人的決定,荀樂游着實無辜,他也是一個受害者,他本來可以娶他所喜歡的女子,往後,卻要和安栖雲綁在一起。她反抗不了婚約,為什麽要把氣撒在荀樂游身上呢?

道完歉後,安栖雲想到安夫人說的話,百思不得其解,終于問了出來:“我母親問你是否在意我和趙斂成婚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說不在意呢?”

荀樂游看着遠方天與雪地相交的線,說道:“安夫人問我,若是一個女子和其他人私定終身,将來她是否會遭到夫君的厭棄。我說,若是我,我不會。”

安栖雲忖度着這番話,荀樂游是出自君子風範,不會讓這樣的女子難堪,而她的母親,卻當做這是荀樂游對她的保障。

安栖雲嘆道:“原來如此,你寬和待人,不是為了我,母親卻誤會了……”

荀樂游沉默了半晌,說道:“不全是如此。”

安栖雲有些迷惘,仰頭看他。

荀樂游收回看向天邊的目光,問安栖雲道:“已經快過去一年了,我想問問你,現在,你對慎行的心意,依舊如此嗎?”

安栖雲一怔,說道:“是。”

荀樂游移開了看着安栖雲的眼神,依舊看着天邊,說道:“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他獨自一人往前走,背影有些孤寂和些微的踉跄,安栖雲琢磨着荀樂游過來和她說的兩句話。

他說的“不全是如此”,究竟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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