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鬥毆的原由往那庶出子身上推。結果不想,放學的時候,晏雉邀了賀毓秀來晏府吃飯。
作為熊家人,熊氏自然是要出面的,只是晏雉事前留了一手。
才回院子裏,就對着乳娘殷氏抽抽搭搭地抹眼淚。殷氏心慌,着急了就問哪裏不舒服。晏雉指着肩膀說疼,又抽搭說揉一揉就好。再問,她就怎麽也不開口了。
還是殷氏不放心,去問晏節這才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就去了熊氏面前,好一頓哭訴,直說的熊氏這樣常年吃齋念佛的人,心底也對熊家教子無方生出了怨怼。
是以,熊氏一見從熊家過來的是六郎,當機立斷,先聲奪人道:“四娘才這般大,二娘怎就下得了狠手往她頭上砸石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木的榜單,于是只能看着收藏_(:з」∠)_
☆、交心話
熊六郎至今沒得功名,這次還是被媳婦撺掇,這才自告奮勇說來晏府幫着熊戊和熊黛讨個公道。實際上,也有些看不上倨傲的這對兄妹倆,不過是為了能多得長兄提拔罷了。
只是……熊氏劈頭蓋臉這一下,實在是和猜測中的不一樣……
不是應該看到他們上門,賠禮道歉嗎?
不是應該态度誠懇,然後把聚衆鬧事鬧事的小子們教訓一頓,再責罰逞口舌之能的小娘子嗎?
熊六郎呆了呆,有些回不過神。
熊氏看着他:“六郎,阿姐只四娘一個女兒,自是疼愛有加。阿姐知道,四娘姓晏,不姓熊,可四娘身上畢竟還留着熊家的血,你們怎能……怎能……”
她難過地有些說不下話,晏雉适時地湊近,抱住熊氏的腰,将頭埋進她懷中,悶聲道:“阿熊一定是不小心的,她只是想砸堂哥,結果我就在前頭站着,所以才……”
熊氏摟着女兒,看着熊六郎,眼眶裏,淚珠盈盈欲墜。
熊六郎舌頭打結,不知該說什麽,想辯解,那一頭晏暹皺眉,将晏節的仆從阿桑叫了進來。
阿桑将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晏暹問一句,他便老實地回答是與不是。熊六郎幾乎是一邊強自鎮定,一邊聽人問完話。
聽罷阿桑的回話,熊氏扶着晏雉站直,問道:“是這樣嗎?”
晏雉抹抹眼淚:“原不過是阿瑾被人好心當作驢肝肺欺負了,大夥兒也只是氣不過,想讨個說法,誰知他二人非但不願道歉,還将仆從全部喊來,一副要打人的吓人模樣。阿熊大概是氣壞了,才想拿石頭砸……結果,結果就砸到女兒了……”
“倆孩子可不是這樣說的!”聽到“拿石頭砸”四個字,熊六郎的心猛地就抽了下,立馬大聲辯解。
“那他倆是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
熊戊自然是不屑于辯解的,加之被打得不甚好看,回熊府後就連晚膳都是在自己房內用的。
倒是熊黛,氣急敗壞,當着熊老太太的面一頓嚎哭,問原由,也是一個勁兒地說被人欺負了。
她哭了挺久的,說了也不少,可壓根沒提起竟然還有拿石頭砸了晏四娘這一茬。
現下聽了晏家這邊的話,熊六郎只覺得渾身冒冷汗,這要是熊黛此刻就在面前,他是真的會顧不上大哥,指着她就罵禍害。
這真要是一不小心也就算了,可按着兩邊說的內容一對,顯然熊黛是漏了很多。
熊六郎此刻滿臉懊喪,悔不當初,不該來趟這渾水,左思右想,記起熊老太太出門前的叮囑,咬咬牙,還是決定再幫兩個孩子說兩句好點的話。
“到底還是孩子,興許真的只是手誤。阿姐,明日,我便讓人過來賠禮道歉,這件事便就這樣算了罷。”熊六郎頓了頓,又去看一直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喝茶的賀毓秀,“松壽先生先前說退學的事……不如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賀毓秀是受邀來吃晚膳的。酒足飯飽,正是吃茶的時候,閑來無聊想找些事做,結果正巧碰上熊六郎為了熊戊兄妹倆而來,便施施然在旁邊坐下,一邊聽,一邊吃茶。
聽到熊六郎低聲詢問,賀毓秀擱下茶盞,擡頭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小娘子入私學不過些許日子,就鬧出了這般事情,再讀下去,怕是要把整個學堂都掀翻不可。賀某的學堂,廟小,供不起這麽一尊大佛。”
熊六郎噎住。
其實,熊家也快供不起了……
熊戊的确有幾分聰明,只是年紀小小,卻偏好和身邊的丫鬟湊成團,即便是夜裏讀書,也要求房裏有丫鬟貼身伺候着。
至于熊黛。
熊昊夫婦倆在時,熊黛的脾氣倒還收斂了一些,人一走,便再沒收斂過,熊家的幾個小娘子被惹怕了,如今都躲着她,不願來往。幾個小郎君原本看她長得漂亮,還都愛護有加,時間長了,也都避開。便是他們兄弟幾人,私底下也對兄長的這一雙兒女搖了頭。
“還只是孩子,二娘是不必考什麽功名,可明年就要鄉試了,大郎還是需要多讀些書才好……”
“小娘子是不必考功名,可心腸若是太歹毒了,那是看一輩子女四書都看不回來的。”賀毓秀沉聲道,“賀某聽得清清楚楚,你們那小娘子,砸了人不說,還吼着說砸死了才好。這可不是好人家的小娘子。”
熊六郎這一回再想說兩句好話,已經很難了。
“晏熊倆家是姻親,關系自然是比之別人都要親近的。今日之事,說一句不好聽的,六弟你就勉為其難回去同丈母說一說。”晏暹看了眼妻女,又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請來的松壽先生,長長嘆了口氣道。
熊六郎趕緊點頭,哪裏還有別的想法。
“兒女還是應該由做爹娘的親自教養才好。不然有朝一日,行将踏錯之時,做爹娘的,怕是要悔不當初了。”
說這話時,晏暹一張臉冷得有些吓人。熊六郎吞了吞口水,不敢推辭,當下行了個禮,連說這就回去商量。
他這時候要是再裝作不明白晏家的意思,就是真蠢了。怕是晏家這一回打定主意,不讓熊戊熊黛兄妹倆留在學堂裏,更是暗示早點将這對麻煩打發走。
一番你來我往之後,熊六郎低頭告辭。晏節身為長子,代父送客。至門口,方才吐露幾句話來。
“他們兄妹倆若是有心讀書,便不會在學堂鬧出這般事來。還請舅舅告訴他們一句。父母不教育子女,并非是想讓子女作奸犯科,只是大多不願看到子女因責罵而神色沮喪,不忍令子女皮肉受苦。若是依仗着不會受苦,便為所欲為,不知收斂,早晚會成為禍端。”
熊六郎一愣,可看着眼前越發人高馬大的外甥,心底竟是連最後的嘀咕都沒有,只想着當真要趕緊把那對兄妹送走了。
卻說送走熊六郎後,晏雉就跟着熊氏回了院子,熊氏坐在屋子裏,看着殷氏忙前忙後張羅着給她洗漱,哪知殷氏才一轉身,她就同泥鳅一般提溜轉了身,往熊氏身前一跪:“阿娘,女兒錯了。”
熊氏低頭:“你有何錯?”
晏雉跪行走她腳邊,擡着頭,怯怯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兒不顧念阿娘,為人強出頭,所以才會……才會被阿熊的石頭砸了。”
熊氏低頭彎腰,眼睛看着這個心眼奇多的女兒,問道:“你覺得為人出頭,是做錯了?”
晏雉搖頭,跪坐在熊氏腳邊,道:“為人出頭沒錯,晏瑾被欺負了,作為族人,不可袖手旁觀。只是女兒不該出言挑釁,倘若女兒沒惹惱了阿熊,興許也不會有後來的事。阿熊還小,她興許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懂,一定是有人私下常在她面前念叨,所以才會失禮。”
熊氏一愣,伸手摸了摸晏雉的頭,臉上的驚疑很快收斂幹淨:“你想說什麽?”
“阿娘還是少與舅舅來往的好。”
熊氏手一抖,睜大了眼看着女兒。
晏雉不是沒想過,六歲的年紀手工藝這話會不會顯得太驚悚了一些,可她實在不能放心讓熊家人在身邊出沒。她不希望明明很有才幹的兄長,走上她記憶中的老路,一直一直被熊昊打壓着,不得升遷。
“舅舅這次回東籬,分明是沖着先生來的。倘若阿爹沒将先生請到晏家,沒開這個私學,女兒也沒能拜師,阿娘可知道,舅舅還會不會才剛回來就上門拜訪。”
熊氏怔住。她何嘗不知道熊昊的登門拜訪別有深意,可這樣直接被女兒當面講明,她心裏到底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嫁進晏府做續弦本不是她的意願,可那又能如何。兄長姐姐們的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将她的拒絕直接推了回來。她是家中最無能的一個,除了使晏熊兩家結秦晉之好外,似乎真的找不到別的作用。
甚至于,到後來生下女兒。她都并沒有将心思更多地放在孩子身上,而是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小佛堂裏,與佛祖為伴。
熊氏白着一張臉,撫着女兒的臉頰:“你才多大?別想這麽多好嗎?”
“阿娘……”
“阿娘會聽你的,少與舅舅來往。可是四娘,你別去想那些事。你要讀書,阿爹阿娘送你去讀書。你要學武,你大哥日日帶你練拳,你想上街,只要說一聲,你二哥三哥自然為你馬首是瞻,跟着就去了。”熊氏眼角濕潤,心疼地将晏雉從地上扶起摟進懷裏,“所以,你慢些長大好嗎?”
她這些年,只顧着自己,日日夜夜吃齋念佛,卻從沒想到,她唯一的骨肉,明明還那麽小,明明被兄長護在身下,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漸漸生出了自己的心思。
熊氏越想越心疼,都要哭出來了。晏雉鼻頭也酸酸的,摟着她的脖子,努力撒嬌:“嗯,女兒答應阿娘,慢些長大,那阿娘也答應女兒,多陪陪女兒好不好?”
“好。阿娘以後多陪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月該交的短篇都交了。安心碼存稿。
☆、過年
那天和熊氏面對面交過心後,當夜晏雉就纏着熊氏睡在一張床上。
熊氏有些不适應,睡在床的外側,身旁的女兒像個小火爐,單單這樣睡着,也能隔着被子感覺到熱氣。不同于熊氏的反應,晏雉卻是滿心歡喜。
她做夢都想和阿娘一起睡,小時候不能,長大後更是沒可能,等到肚子裏懷的孩子沒了,又被大夫證實壞了身子再不能懷孕,更是連和自己的孩子睡在同一張床上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這一晚,晏雉睡得很滿足。
第二天,就傳來消息,說是熊戊和熊黛兄妹倆到底還是被熊家人送走了。據說熊老太太當晚發了很大脾氣,更是要熊六郎寫了封信,在信中狠狠将甄氏教訓了一番,說她為母教子無方,令熊家在人前丢了臉面。
之後兄妹倆回去之後的事,便是晏雉無從得知的了。
她只知道,她答應了熊氏,要慢慢長大。她自己,也想好好地,體驗一遍童年。
于是這日子,便如此這般,不知不覺的,到了過年。
離過年約莫還有三日,賀毓秀便宣布放了個寒假,說好元宵過後,統統都要回來上學。學生們一聲歡呼,吆喝着書童收拾筆墨趕緊回府。
他帶着書童,将私學內的門窗全部關好,背着手,慢悠悠地往門外走。私學外,晏府的馬車早已候着。
坐在馬車邊上,黃這兩條腿,同站着的晏節說話的晏雉,最先看到先生出來。師徒三人彎腰上了馬車,晃晃悠悠地往晏府走。
賀毓秀在東籬沒有親眷,只帶了個小童便來了東籬。過年時,晏雉自然不會讓他和小童兩兩相顧,遂提議說邀先生去晏家一道過年。
見晏暹并未反對,兄妹倆便将事情同先生說了。賀毓秀樂得湊這個熱鬧,自然也沒拒絕。
自那日母女交心後,熊氏便每日只在小佛堂內誦經半個時辰,之後的時間,不是坐在晏雉房中做針線,便是掌家。
管姨娘一度擔心奪權,不死心地在晏暹面前哭訴了幾句。未曾想,從前一直縱着她的男人,竟頭一次皺起眉頭說,主母本就是要當家做主的人,何來奪權一說。
管姨娘咬咬牙,索性趁着快過年了,将手中的權一放,想看熊氏吃苦頭後親自将掌家的權利送還給她。結果到底還是棋差一招。等她回過神來,熊氏已經雷厲風行地在晏府樹立了威信。
不光是玉髓和雲母高興地哭了出來,就連晏雉心中也十分開心。
不是說管姨娘不好,只是,兄長日後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出身在一個由姨娘管家的人家,怕是容易遭人诟病。
按照慣例,除夕當天是要去祠堂祭祖的,回來後在家守歲。大邯有宵禁,但到了過年這種時候,宵禁也就象征性的取消了,夜裏的大街上,還有驅傩隊伍在跳舞。
一大早,晏雉就跟着大人去了晏家在東籬鄉下的祠堂祭祖。因要過年了,她身上穿的衣裳還都是新的,梳了個丱發。殷氏原還想給她挂上海棠東珠白玉項圈鎖,奈何晏雉不樂意,不得已又找出串七寶璎珞來,這才願意戴上。
晏雉平日裏為了習武讀書,總是穿得規規矩矩的,雖好看,卻到底太幹淨了些。難得過年,又願意讓人打扮,殷氏這才可勁兒地想往她身上穿戴好東西。
打扮好,晏雉便推了門出去。
外頭在下雪,雖不大,可這風一吹來,直往領子裏鑽。晏雉縮了縮脖子,下一刻,殷氏就抱着氅衣出來,将人裹上抱了起來。
同阿爹阿娘請過安後,他們一家人終于出了大門。
東籬鄉下的晏氏祠堂,供奉着晏氏的列祖列宗。
已經到的旁支們見了晏府一行人,忙催着孩子上前磕頭行禮。晏暹摸着孩子們的頭,一人給了一個紅包,又同自己的堂兄弟們說了幾句體己的話,這才進了祠堂。
女兒家是不可進祠堂的。晏雉被交給丫鬟婆子照顧,去了祠堂外的廂房。房內燒着炭火,暖烘烘的,倒是舒服。
因為要備過年的禮物,晏雉已經好幾夜沒仔細睡過。她人小,雖然家裏縱着她學那些旁的小娘子不必學的東西,可是唯獨錢財這塊,卻鮮少讓她自己打理。
為了能送人禮物,她不得已只要将私藏着幾兩銀子全部翻了出來,然後讓殷氏去采買了些料子。她女紅算不得好,忙活了幾夜做出來的東西,只能說是禮輕情意重了。
廂房裏暖暖的,晏雉坐在榻上,昏昏欲睡。這一睡,還真就睡到了回家。
吃過團年飯後,天色已經開始發沉了,遠遠地從街道上傳來嬉鬧的聲音。晏暹看了看圍坐在一起的兒女,喝了口茶,擺了擺手,放他們上街,又叮囑跟着走的丫鬟仆從,務必要跟好郎君和小娘子。
街上有驅傩。傩翁和傩母走在驅傩大隊的最前頭,圍在身前身後的是戴着小孩兒面具的護僮侲子,還有很多戴着各式各樣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的人一道走着。
晏雉人小,擠擠攘攘的人群中最容易走丢。晏節索性将她撈起來抱着。
晏雉坐在晏節的胳膊上,因了他的身高,輕輕松松就能看到人群中慢慢向前移動的驅傩隊伍。
“适從遠來至宮宅,正見鬼/子嚇嚇。偎牆下,傍籬棚……”
“四娘,你在念什麽?”
晏雉回頭,與晏畈平視,抿了抿嘴:“我在背書呢。”
晏畈樂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過年呢,別背書了,二哥等會兒帶你放爆竹去。”
晏雉點點頭。
她方才念的,是上一世在奉元城時曾聽到過的關于驅傩詞。只是後來她身子漸漸出了問題,再沒能在除夕夜上街看一看熱鬧,也漸漸的忘記了驅傩詞的內容。方才随口一念,竟已恍如隔世。
也的确是隔世了。
她垂下眼簾,忽又笑道:“二哥,我要放大的!”
“行!二哥把大哥的搶了給你扔!”
“好!”
兄妹四人在街上玩了很久,玩夠了回府的時候,四個人都已經凍得臉頰冰冷。四人各自回房,房裏的丫鬟趕緊上前服侍。
晏雉泡在浴桶裏,熱水在身上游走,耳邊是乳娘殷氏不厭其煩地念叨,間或還能聽到丫鬟偷笑。
她洗過澡,又喝了碗姜茶,身子終于暖洋洋起來。
到子時,街上鐘鼓齊鳴。晏雉披了氅衣就跑去給爹娘行禮,在門前遇見兄長三人,相視一笑,遂一道進了屋。
拜過年,又得了阿爹阿娘的給的一袋小金龜,晏雉笑盈盈地将自己準備的禮物都拿了出來。因為兄長們并未成親,也還無子嗣,晏雉只給阿爹阿娘和兄嫂們準備了禮物。
給晏暹的,是一雙厚襪子,針線雖有些拙劣了,可到底是做女兒的一份心意。給熊氏的,是只繡花荷包,一面繡着荷花,一面繡着含笑,針線細密,足以看出花了多少功夫在上頭。
哥哥們則一人得了一只扇套,繡了三種不同的花飾。給大嫂備下的是一只香荷包,裏頭裝了沈宜最喜歡的兩星沉速。就連晏雉自己房裏的丫鬟婆子,也各自得了一匹布。
除了沈宜,所有收到禮物的人呢,都顯得十分驚詫。熊氏抱着女兒,額頭對着額頭,親昵問道:“四娘哪兒來的這麽多錢采辦料子?”
晏雉仰頭:“每月賬房都會給各房銀子,我院子裏的開銷小,就存了一些。貴重的買不起,只好讓乳娘拿了銀子上街采買合适的料子,連夜趕了這些。”
她頓了頓,似乎有些害羞地低頭,依偎進熊氏懷裏:“做的不好,阿爹阿娘不要嫌棄女兒的手藝……”
管姨娘在一旁站着,聞言神色有異地看了眼正低頭摩挲着手裏厚襪子的晏暹,掩唇笑道:“小娘子一片孝心,阿郎和娘子哪裏會嫌棄,更別說大郎他們了!小娘子可有給姨娘也備了禮?”
管姨娘話音才落,原本還正與兄長說笑的晏畈臉色頓時變了變,有些緊張地去看晏雉。
熊氏眉頭微皺,正欲幫女兒說話,不曾想,晏暹這時候卻先一步開口了:“子時已過,都早些回去睡吧,別守歲了。你們兄弟三人再過幾個月,就要去考科舉了,得養好身體,夜裏別太晚睡。”他說着,去看仍在熊氏懷中的小女兒,“尤其是四娘,小小年紀,可不許再熬夜了,小心長不高。給先生備禮了沒?”
“備了。”
“你們兄妹幾個去看看,若是先生還沒睡下,就去拜個年,說幾句吉祥話。師徒倆別聊太久,早些回房。”
話罷,晏暹也不再多說什麽,管姨娘在旁想說話,卻見他幾度表示累了,要歇息,竟是直接讓人送姨娘回房。
晏雉走到門外,回頭看的時候,玉髓正将門簾放下,又輕輕關上了門。透過窗棂映照出的燭光中,她看到熊氏還留在屋內。
作者有話要說: 忍不住吐個槽。據說唐朝的時候沒有鞭炮。那時候人家的火藥是有別的用處的,不在鞭炮上。至于“爆竹”,人家是真的爆竹啊……就是往火堆裏扔竹竿,噼裏啪啦響起來的時候會迸出火花……
_(:з」∠)_再據說,帶火藥的鞭炮是宋朝時候有的。這個我還沒翻資料證實。回頭再去查查看。反正我忍不住想起了各種電視劇裏的鞭炮。
然後,需要跟大家說明的是,十二月底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因為臨近年底,再過兩個月差不多就農歷新年了,工作變忙。擔心手頭的存稿不夠之後的更新,所以從今天起,我的更新将會變成随榜,通常是隔日更的狀态,如果碰上多字數的榜單也可能會有日更的時候。
因為很少會隔日更,今天在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裏頭還有些擔心,跟人商量了很久。
不過很快的,等忙碌的時候過去了,我将會恢複日更,依舊歡迎新老朋友們繼續捧場~有興趣地可以收藏文章,收藏作者專欄~我會依然努力地在不忙的時候存稿,更新~
☆、長房有喜
春節很快就過去了。
熊氏對掌家一事越發上手,就連晏暹似乎也在這段日子裏,發覺老夫少妻的好處,漸漸将管姨娘抛在了腦後。
管姨娘這些年能将晏府上上下下打理妥當,還能讓晏暹幾乎是當做正妻一般對待,實在是有些本事的。只是像晏暹這樣的男人,有一日發覺自己被女人控制後,必然心底會生出些隔閡來。管姨娘這一年的動作太大了,他不喜歡。
春節過後,熊氏從小佛堂內搬了出來,重新住進主屋。四個孩子每日晨昏定省也無須再匆匆忙地兩頭跑。只是晏雉的神色卻顯得不是很好。
沈宜知道後,有些心疼:“四娘這孩子,心思太多。”
晏節張開手臂,由着她在背後穿衣:“母親時隔這麽多年才搬回主屋,四娘擔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宜嗔怪地捏了把男人腰間的肉:“你那心眼,比水井窟窿都大!四娘這是怕阿家傷心哩!阿翁同姨娘好了那麽多年,結果才一個過年,轉頭就跟阿家和睦去了。四娘是怕阿翁貪阿家年輕長得好看!”
晏節回身将人抱住:“母親長得好又不是才讓人知道的事。”
沈宜嘆氣:“四娘放不下心吶。”
晏節沉思良久,低聲道:“四娘平日有什麽心事藏着為多,你多與她說說話,勸一勸。”話罷,伸手摸了摸沈宜的肚子,“你若是能早些生個孩子出來,讓四娘幫着照顧,估摸着她也就沒心思再想別的了。”
沈宜笑得捶了他一拳,偎在懷中,低語:“頭胎要是個男孩兒,好好教養,等生個女兒出來,就讓他帶着妹妹,不給他調皮胡鬧的時候。”
晏節低笑,心頭送了口氣。自家的媳婦兒滿心滿眼總想着四娘,這可不好,心裏都快沒他這個做夫君的可以站的位置了。
大約是天随人願。
開春的時候,沈宜懷孕了。
“大郎,四娘,大喜事!”
從晏府急匆匆趕到私學的一個老婦笑盈盈地走到兄妹倆跟前道喜。
兄妹二人正在賀毓秀面前過招,硬是打完一套拳,這才停下回頭去看老婦。
那老婦面上還挂着喜色,見二人終于停下聽話了,趕緊道:“大娘有喜了,大郎要做爹了,四娘也要做姑母了呢!娘子使奴趕緊過來請大郎四娘早些回去說話。”
晏雉知道,老婦說的大娘,指的是沈宜。一聽說沈宜懷孕了,晏雉立馬扭頭去看晏節。
晏府只三個兒子,晏節是長子,也才剛成親不過一年,底下兩個更別說娶妻了,就連通房目前都還沒收一個。如今沈宜有了身孕,晏氏本家這一支等于說又有一代人了。
晏節其實有些猜測的。沈宜這段日子一直吃不好,又特別能睡,熊氏懷上四娘的那時候,他已經十幾歲了,隐隐記得有身子的人會是什麽反應。可這會兒聽說自己真要做爹了,晏節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還是賀毓秀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咳嗽兩聲,晏節這才回過神來。
“先生……學生……學生先回去了!”
賀毓秀擺擺手:“去吧去吧,開枝散葉那是好事,別忘了使人去沈家說一聲,到底是人家養大的閨女,可不是你一人的媳婦兒。”
晏節要回去,晏雉自然也是得跟着走的。
晏畈和晏筠也得了消息,早在外頭等着他們。一見正主出現,忙先上前見禮,恭喜道:“大哥這就做阿爹了,回頭可得将小侄兒借我們抱一抱。”
晏節瞪眼:“我兒子哪是可以随便借人的?”
兄弟二人知道他是在說笑,頗有些沒大沒小地互相攬着肩膀,逗樂道:“大不了等我們生了兒子,也借你抱抱。”
晏節意味深長地朝二人身下掃了一眼,頗為不屑道:“毛長齊了?晚些時候做大哥就去跟母親說一聲,好給你倆張羅張羅親事了。”
晏雉走在兄長身側,一直低頭忍笑,努力裝作什麽也沒聽懂。
人都聚在晏節那院裏。晏雉進屋前,雲母已經往裏禀報過了。等兄妹四人進了屋,原本在裏頭伺候的幾個丫鬟全都低着頭退了出去。
熊氏坐在床邊,見四人進屋,忙對晏雉招了招手,将人抱在懷裏,這才對着晏節道:“大郎要做阿爹了。”熊氏拍了拍半躺在床榻上的沈宜的手,看她滿臉羞澀,笑道,“害羞什麽,有身子了是好事,後頭幾個月要麻煩大郎的事可不少,要什麽就直說,大郎若是嫌麻煩不樂意做,你就使丫鬟同我說。”
沈宜大概才得知自己懷孕,如今一手撫着肚子,臉上仍舊有些羞澀。見晏雉正眨着眼睛看自己,沈宜愈發有些臉紅,伸出另一只手,握了握晏雉的肉爪子:“待侄兒生下來,四娘幫忙帶着好不好?”
晏雉一愣,笑吟吟道:“好啊!”
她從前無子無女,所以重生一回,對同樣無子無女的賀毓秀除了對師父的敬佩之情外,也帶了一種天涯淪落人的意思。平日裏更是頗為喜歡照顧那些比自己小的娃娃。沈宜問她願不願意幫忙帶孩子,她自然是樂意的。
晏畈和晏筠這時候也樂了,紛紛同沈宜說起祝賀的話來。
大邯的男女大防不是太重,像這樣叔嫂相見的事,只要身旁有第三人在,便算不得失禮。
沈宜自然也紅着臉,大大方方地謝過小叔的祝賀,擡眼見自家夫君也是滿臉深情,愈發低下頭嬌羞起來。
把屋子留給他們夫妻倆。熊氏牽着晏雉的手走了出來,後頭還跟着晏畈晏筠倆兄弟。
到門外站定,熊氏回頭,看了眼晏畈:“大郎如今都已經當爹了,二郎該有十九了吧。”
“過了四月生辰,就二十了。”
熊氏颔首。晏暹的三個兒子長得都好,尤其是大郎。二郎雖沒生得面如傅粉,可到底也是個俊俏的郎君,加上家世,想要相看一個漂亮的出身又好的小娘子倒是不難。
熊氏想着,摸了摸女兒的頭,對着晏畈道:“二郎做個準備,你也該成親了。”
不同與長子理當繼承家業,庶出子雖也有繼承家業的,卻是很少。更多的從衣服飲食的待遇,乃至成年後婚配、入仕都有着嫡庶的差別。晏氏倒是不看重這一個,只是旁的人家卻不一定。
晏畈聽了這話,只微微想了想,乖乖答應了,末了卻又謹慎問道:“母親,若是相看的小娘子兒不喜歡……可以換人嗎?”
熊氏一愣。她想過二郎會不樂意,甚至會因為突然提出要他成親的事惱怒,卻沒想過會來這麽一出。
“為何?”
晏畈笑,指着正扒在熊氏身邊的晏雉:“大哥從前定的那個沈娘子會換人,兒聽說這裏頭可有四娘的功勞。”他正色道,“畢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再有像沈家那樣故意為之的人家,等人進門後,晏氏的臉面怕是要被踩在地上的。”
想起之前那個沈娘子的事,熊氏心底就有些膈應。
“倒是沒錯。”她點點頭,又拍了拍女兒的腦袋,“給你相看的人家,你自己去了解了解,可萬不可壞了那些小娘子的清譽。”
晏畈連連點頭。
晏節在沈宜房裏待了幾個時辰,原還想陪媳婦兒說說話,倒是沈宜的幾個陪嫁丫鬟見自家娘子偷偷摸摸打哈欠,忍不住大着膽子在晏節跟前說了“逐客”的話。
晏節微愣,扭頭瞧見自家媳婦兒明明困得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卻依舊陪着自己扯東扯西說些兒子出生以後的事,一時心裏內疚,忙親自扶着沈宜躺下,又給她掖好背角,等人睡着了,這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他現在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妻子,和妻子肚子裏的孩子,若是去了書房,這時候,也看不進多少書。在院子裏轉悠了一圈,晏節最後決定,還是去找晏雉說說話。
因為開春了,晏雉院子裏的花這時候也都陸陸續續開了苞。晏節到的時候,她正有模有樣地在跟晏筠過招。
自從先生到東籬後,他們兄妹四人就都光明正大地開始習武。除了先生偶爾指點意外,家裏也特地養了一個武師,專門教導幾人拳腳。
晏雉打不過大哥和二哥,跟三哥倒還能險中求個勝。晏節才進院子,第一眼,就看到她一拳打在了晏筠的肚子上。因為身高的關系,這拳要是再往下一點,三郎怕是就要痛慘了。
晏筠彎腰捂着肚子蹭到旁邊的石桌旁坐下,眼角瞥見大哥有些驚愕地站在月洞門下,一邊呼痛一邊問道:“大哥怎麽來了?”
晏雉聞聲,擦了把汗,擡頭去看:“大哥,陪我練拳!”
晏節莫名覺得腰腹有些疼,輕咳兩聲:“別把你三哥打壞了。”
“不會,我力氣小着呢。”晏雉擺擺手,把帕子往丫鬟手裏一扔,就要跑去拉晏節。
晏節覺得頭疼,轉身要走,想着還有事要說,忙停下腳步。晏雉沒來得及停住,一頭撲進他懷裏。
“四娘,”晏節忍下小腦袋的撞擊,咳嗽道,“明日,沈家有人要過來探望你大嫂,你可得老實待在家裏,別到處亂跑。”
晏雉站定:“沈家對大嫂不好。大哥你也別出門,就在家坐着,要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