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晏氏的名望和家業,無須強迫,便多的是女子委身為妾。更何況,東籬晏府還是晏氏的本家。

然而,再怎樣,看着這張和生母苗氏十分相似的臉孔,晏節和晏筠兄弟二人,心中仍舊覺得十分膈應。

熊氏一直沒說話,這時候也終于擡眼,淡淡地掃了眼那個女人,對晏暹笑道:“阿郎不解釋一下嗎?”

其實她也不想聽什麽解釋。這是這個男人對外是個有能耐的,不然也撐不起晏氏那麽大的家業,可對內,卻是個糊塗的。妾懷孕了,就能寫信催正妻回家。說出去,晏氏的門面也要被指點上幾日。

她想了想,見晏雉靠近握住自己的手,唇角上揚,擡起下巴,冷聲道:“你是誰?”

女人一愣,簡直是難以置信。她方才說了那些話,難不成字裏行間的意思,沒讓人聽懂不成。

“姐姐,我是……”女人的聲音有些發緊,正要讨巧,正對上熊氏目光中那一抹厭惡,頓時愣在原地。

“我幾個妹妹皆已嫁做人婦,便是再尋常,那也是富商之妻,穿的是正紅的裙裝,熊家還不曾出過沒名沒分就在男人家裏住下的小娘子。”

熊氏的聲音淡淡的,每一個字,都聽得令晏暹汗顏。就連原本對這女人心底有氣的管姨娘,這會兒聽見熊氏如此說話,也覺得十分解氣,不由往她身邊靠了靠。

女人登時色變,咬了咬唇,眸光一閃,朝晏暹委屈道:“阿郎,姐姐似乎不喜歡我……”

納妾一事,本就是晏暹自己對不住熊氏。饒是這時候新納的楚姨娘,柔聲細語,滿腔委屈,晏暹也不敢為她說什麽話。

男人不靠譜的時候,再嬌媚的小娘子,也得不了好的。

比起熊氏的冷漠,晏節晏筠兄弟倆就完全是不耐煩與人多啰嗦,直接從她身旁走過,邊走邊吩咐下人道:“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請出去,別污了小娘子的眼睛。”

阿桑自然是聽晏節話的,當下就要差人把女人扔出府去。可女人到底服侍過晏暹,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雖稱不上是夫妻,女人的妙處晏暹還是嘗到了,哪裏肯讓兒子的仆從把自己的妾丢出去。

兄妹三人見他上前護着那女人,臉色變了變,到底還是不願說話,轉身就走。

他們本是存了秋後算賬的心思,哪知那女人卻不是個能忍的,見人要走了,男人也終于想起來要護着自己,當下發作。

“站住!這人看着不像是我們漢人,郎君小娘子們別是從奉元帶回來個來歷不明的胡人!”

作者有話要說: 工作之餘報了個電大,_(:з」∠)_今年該寫論文準備畢業了,結果看到論文選題範圍,頭都大了。早知道寧可多讀幾本書學個漢語言文學的,論文選題還能選個古典名著一類的寫寫。為啥我那時候要偷懶報行政……

☆、怒急攻心

大邯開國至今,風調雨順,國運昌隆,哪裏還會将漢人胡人分得那麽清。遠的邊關胡漢通婚已成民俗不說,近的就說東籬,也有胡人在當地謀生的。

這姓楚的女人,張口就是一句“來歷不明”,膈應誰也膈應不到晏家人的頭上。只是若讓有心人聽見了,怕會糾着那“來歷不明”四個字做出一番文章來。到時候,往府衙那兒這樣那樣的一說,指不定會有什麽麻煩。

晏雉臉色一沉,問:“須彌是我的人,容不得你這外人在我晏府肆意指摘。”

女人咬牙切齒。她好不容易才抓着機會,憑借自己這張臉沾上了個大戶人家,怎能就憑一個黃毛丫頭,三言兩語地被人毀了。如今不将氣焰打壓打壓,日後住在一個屋檐下,可就要被一個小娘子壓在頭上動彈不得。

她要開口再說,卻被自己口中的胡人看了一眼,當即怔住。

晏雉心生惱意,當下便不打算讓人進門了,張口便道:“夫風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後者也。阿爹是家主,晏氏是東籬大族,阿爹若想納妾,同阿娘說一聲,哪怕阿娘心中不悅,自也會為了能讓晏氏開枝散葉,為阿爹納幾房美妾。可阿爹今日所為,為妻者寒心,為子女者亦寒心。”

晏暹張嘴。晏雉繼續:“娶妻娶賢,納妾也不光只是一張臉就足夠了,同是需要人品。像此等女子,品行不端,阿爹若是喜歡,睡一晚兩晚又怎樣,可要納妾,阿爹還是先去查一查,此人究竟是何等品行才好。萬不要睡了個到處惹是生非的角色來。”

她說話的時候,周圍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熊氏和沈宜面上都流露出吃驚的神色,便是管姨娘此刻也摸着肚子心下泛起了嘀咕。

晏節和晏筠自然也被吓了一跳,轉念想到晏雉很早就顯露出來的脾氣,再加上她央着要留下須彌時用的理由,兄弟二人便也恍然回過神來。

四娘這是真的惱了。

姓楚的女人這下懵了。

七八歲的小娘子,哪家不是正正經經開始教些《女則》《女戒》,夜裏睡前再看兩眼《列女傳》的。但凡是有好生教養小娘子的,就絕不會出現這種張口閉口就是“睡”不“睡”的字眼。

她哪裏會想到,晏雉并非是那些尋常的小娘子,一個一貫護短的人重生之後,自然對周圍的一切善意倍感親切跟重視,她分明是自己撞到了晏雉的槍口上。

她這一下,有些腿軟了。

可晏雉是擺明了不會放過她,張口又道:“女兒瞧着,此女的容貌與母親有幾分相像,阿爹別因了這張臉,把人接進來膈應母親。”

此話一出,饒是晏暹心裏頭再也不舍,也登時頓悟。

再一看苗氏所出的兩個嫡子,皆是一臉不悅的神情,當即羞愧不已——他要是真的讓這個楚氏留下,膈應的可就不光是苗氏。死了的人死了,可活着的人,哪裏樂意看見這樣一張臉,在一個沒規矩的姨娘身上。

話說到這裏,晏雉幾乎是将态度全部挑明了。晏節和晏筠雖心有震驚,可也不願再同他們說什麽。待晏雉帶着須彌一走,兄弟二人也只留了後腦勺,一前一後回了各自的院子。

熊氏更是不願搭理晏暹,徑直讓雲母扶着,回了小佛堂。

看着楚氏陰晴不定的臉色,管姨娘毫不遮掩地笑了幾聲,扭着腰,往自個兒屋走去,邊走邊道:“青玉,水精,咱們這四娘啊,可是厲害的角色,往後每日少去招惹招惹,省得那日被人幾句話下來發賣出去了都不知道。”

兩個女婢掩唇,笑着應了聲是。

楚氏委屈地要哭出來,還想再撒個嬌,哄下男人,晏暹卻擺了擺手。身後的家丁上前,聽他吩咐了幾句,當即抓着楚氏的胳膊,直接綁起來就要從後門拉出去。

那個姓楚的女人究竟是會被發賣走,還是送人,晏雉絲毫沒有興趣知道。

她本是一身輕松地下了馬車,誰知會發生這些事,如今還未走到自己的院子,頭腦發脹,靠在廊柱旁臉色發白。

“四娘可是不舒服?”豆蔻有些緊張,方才那陣勢,她被吓得說不出話來,這會兒見小娘子粗喘着氣,以為是氣着了,忙要扶她。

晏雉想搖頭,奈何頭昏腦漲得厲害,正要說話,身子一軟差點就要跌倒。不想身後有人輕輕推了一掌,待晏雉回過神來,已經豆蔻穩穩扶住,回身再看,正對上了那雙琉璃色的眼睛。

“扶四娘回屋。”須彌的聲音依舊低沉,豆蔻低頭,見小娘子臉色果真不大好,當下在前頭帶路,領着人穿過長廊,一路往小娘子的院子走。

晏暹是個商人,雖有些附庸風雅,卻在內宅之事上從來風雅不起來。幾個子女的院子也都沒踢個字,平日裏不過都是喊着大郎的院子,四娘的院子這般。

晏雉被豆蔻扶了一路,快到自己院子的時候,正瞧見紫珠急匆匆地從院子裏迎了出來。

“四……”紫珠剛要開口,瞧見晏雉的模樣,頓時怔住,呆了呆,還是聽見殷氏匆匆趕來的聲音,這才鎮靜下來福身道,“四娘回來了!”

晏雉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并不好看,也實在是覺得有些不舒服,靠在豆蔻肩頭緩緩搖了搖頭,連話也不願多說。

須彌看着豆蔻話不多說,直接扶着人進了屋子,也徑直跟了進去。

等豆蔻出來想要打盆水給晏雉擦擦臉,卻被紫珠一把拉住胳膊。

“哎,這人是誰?”

“四娘撿回來的奴隸。”

豆蔻把話一扔,直接端着盆子去了水房。

屋裏的陳設依舊,晏雉被放在床上,此刻臉色已經發燙。殷氏伸手一摸,吓了一跳,忙要差人去請大夫。

豆蔻打了水回來,見才給擦完臉,又出了一頭的汗,當即有些慌了手腳。紫珠也不知跑去了哪裏,院子其他下人這時候大多在下人房裏。殷氏一跺腳,說着就要自己跑去請,卻有人先一步攔在了自己身前。

殷氏認出是方才跟着晏雉進屋的人,正皺眉要他別礙事,那人開了口:“銀子給我,我去請。”

殷氏一愣。

豆蔻擦了把汗,急道:“這裏不是奉元城,你認得路嗎?”

須彌也不說認得還是不認得,只伸手拿了豆蔻遞來的錢,轉身走了。

殷氏有些不放心,這萬一要是拿了錢就跑了怎麽辦,可聽到晏雉有氣無力地喊了聲“渴”,當下把別的事就扔在了腦後,趕緊倒了杯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晏雉是真覺得渾身不舒服,須彌之前說的話,她迷迷糊糊聽了一些,知道是去請大夫了,可心下止不住地擔心他人生地不熟摸錯了方向,想讓豆蔻追上去,奈何又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昏昏沉沉的,倒是一不小心睡過去了。

等晏雉昏昏沉沉醒過來的時候,手腕上正被老大夫搭着脈。

她微微側頭,殷氏和豆蔻都一臉急切地站在床邊,她往旁邊看了看,須彌也站在一側,此時正緊緊盯着自己。

又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晏雉閉了閉眼。須彌每次看自己的時候,她都有種古怪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麽。

“也不是什麽大毛病。”老大夫收了手,“小娘子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大好,看脈象這些年像是養得好了一些。這是才從外面回東籬,水土不服了,加上一時氣急攻心,這才病了。”

殷氏急忙奉茶,麻煩老大夫開方子。

晏雉這時候已經稍稍清醒了一些,裹在被子了翻了個身,啞着喉嚨說了句話:“藥太苦,能藥丸子嗎?”

“小娘子怕苦,就吃點果脯甜甜嘴,便偷偷摸摸把藥倒了就成。”老大夫笑道。

開了藥方子,老大夫看了屋裏三人一眼,問:“來個人跟我回去抓藥,早些把藥煎了吃了,這病吶才好得快一些。”

晏雉還是有些不舒服,殷氏扶着她,和豆蔻兩人先一點一點喂了幾口粥,這抓藥的活計就交給了須彌。

須彌同老大夫走出晏府,熟門熟路地往前,甚至為了能快一些,還抄了幾條近道。

老大夫在東籬當地住了幾十年,對這裏的人不說每一張臉都記得清清楚楚,也能一眼在人群中跳出陌生人來,見狀,問道:“郎君看着不像是東籬本地人?”

須彌嗯了一聲:“我是四娘從奉元城帶回來的。”

老大夫點頭:“你家小娘子身子骨這些年才好了點,多勸勸,別讓她這一病不注意些又折騰壞了身子。”

須彌答應了聲。

老大夫又唏噓道:“聽說你家小娘子會些拳腳功夫,怎麽還這麽不結實。”

須彌的眼睛暗了暗。此刻已經回到了老大夫的藥堂,抓了藥,須彌轉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麽,回到老大夫身前,問道:“小娘子的身子骨,大夫可能調理?”

須彌回府的時候,晏雉已經吃過東西重新睡下了。

他拿了藥,在門外站了會兒,也沒進屋,看見殷氏出來,轉身又摸去小廚房。

殷氏噎了下,拉住豆蔻,讓她仔仔細細把這人的來歷說清楚。等聽豆蔻老實的說完,殷氏吓得臉色都白了。

“你這傻孩子,四娘不懂事,你難不成也不懂事?”殷氏急了,伸手擰住豆蔻耳朵,斥責道,“救人是好事,可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渾身是傷地跑到寺廟後山?四娘膽大,把人救回來,你不會偷偷跟娘子還有大郎三郎說一說嗎?”

豆蔻支支吾吾,只反複地說四娘不許。

殷氏氣極反笑。她是曉得晏雉重用豆蔻的緣由的,不外乎是這小丫鬟憨是憨了一些,卻是個忠心的。

可在殷氏看來,未免太憨厚了一些,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也不自己過過腦子想想,會不會對主子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後來翻譯了。

“夫風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後者也”這句話,它的意思其實就是風化教育的事,是由上而下推行的,前人影響後人。

後頭其實還有兩句話,分別是“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和“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非訓導之所移也”。

這兩句話呢,比較容易從字面上理解,就不說了。

總之,此話,出自于《顏氏家訓》。

已修~

☆、賢俊者自可賞愛

翌日清早,晏雉醒了。

窗子半開着,外頭的太陽照進屋來,落在地上,一片亮堂。

她側頭去看,豆蔻趴在桌上睡着,大約是照顧了一夜,有些撐不住了,這會兒看着似乎睡得有些沉。

晏雉動了動,手臂撐着,自己坐了起來。屋外傳來說話聲。

“你大清早地站在四娘門外做什麽?”

“悶葫蘆一個,也不會說句話。掃帚給你,把門前的地掃一掃。下回別一大早就站四娘門外,叫人看見了不好。”

“唉,你這人還真是……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四娘怎麽就把你帶回來了。”

聽着聲音,晏雉便知,乳娘這是不高興了。她忍笑,輕咳兩聲,喚道:“乳娘。”

“哎,四娘醒了?”

殷氏推門而入,掀開簾子走進內室,見晏雉坐在床上,豆蔻卻還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嘴角抽了抽,一個胳膊肘撞過去,趕緊走到晏雉床邊伺候她起身。

大抵是給人做乳娘的,都偏愛念叨。

伺候着晏雉洗漱更衣的同時,殷氏壓根就沒把對須彌的不滿落下,從頭到腳将人結結實實的數落了一頓。

晏雉無奈,側頭看了眼窗外筆直站在門前的少年,笑道:“乳娘,他很好的,你別淨說他這裏不好那裏不好。”

這一路過來,晏雉看得清楚。須彌這人雖然成天板着臉,話也不多,可心善,對她也十分的好,時常讓她有一種這個人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感覺。

殷氏給梳了個頭,說:“四娘膽大,逃奴也敢帶身邊,這萬一出個什麽事,讓娘子如何是好。昨日四娘才回來就病倒了,大郎跟三郎來了好幾回,二郎才一下課,就匆匆跑回來,還給你帶了最喜歡吃的點心。”

她頓了頓,見四娘臉上并無不喜的神色,又道,“四娘多珍惜些自己。這逃奴終歸是逃奴,都能叛逃一次了,誰曉得下回是不是還得跑。奴瞧他那模樣,兇神惡煞的,怕是沾過血。”

晏雉這回不再說話。有些事,多說無益。她只管自己知曉須彌的好便足夠了。

殷氏見自家小娘子閉了眼不願說話,心知自個兒話裏估計哪兒惹得她不快了,趕緊閉了嘴。

待梳洗罷,晏雉望着頭頂天光,靜下心來:“須彌。”她喊了一聲,少年轉過身來走到身前。

晏雉擡頭看着他的眼,說:“随我去給阿爹請安,然後再跟我去私學。”

這睡一覺,病好了大半,晏雉心裏盤算着要早些回私學。她心裏頭還有團火,雖然蟄伏着,可指不定在家裏呆久了,再被阿爹或是管姨娘說兩句話刺激到,可能就炸了。

給晏暹請安的時候,須彌沉默的站在晏雉的後頭。

大概逃奴的事,昨日晏節他們都已經同晏暹說了。晏雉瞧得仔細,她阿爹的眼裏頗有幾分忌憚。

也是,須彌雖不過才長了她七歲,可奈何人是漢胡混血,五官輪廓分明,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尤其深邃,加上個子高,就是不說話,也确有幾分吓唬人的本事。

瞧見她阿爹一副想發作,又怕惹惱人的模樣,晏雉心底直發冷笑。

她從上輩子就知道,她阿爹到底是怎樣一副德行。晏氏的當家,說出去,那都是面子。

晏氏到他手裏,倒也并不是說有多好,但起碼一池春水,無波無瀾的,也挺好,日子過得下去,能溫飽,偶爾能賺一筆大的,對在晏氏做工的人來說足夠了。

可這人在外頭留了好名聲,回家卻是個渾的。阿娘不願打理庶務,他便連家帶人都讓一個姨娘掌管得服服帖帖。若不是二哥是個好的,怕這個家早被他拱手讓給了管姨娘。

只是這事,晏雉心裏清楚,怨不得太多,是阿娘那時一心向佛,不問俗事留的禍端。

“你病還沒好全,去什麽私學。”晏暹緊着嗓子說。

晏雉微低着頭,行了個禮:“女兒在奉元城多日,落下了不少功課,想早些回師父那繼續讀書。”

晏暹咳嗽一聲:“你又不考科舉,學那些作甚……”見晏雉身後的少年忽然擡首打量自己,晏暹差點咬住舌頭,忙改口,“罷了罷了,我也管不了你了,自己掂量着身子,別太累着,要去就去吧。”說完,又接了句,“你別把這個奴隸帶去,小心吓着先生。”

他說着,又看了眼須彌,到底是有些忌憚,後面的話再想說,也不敢當面說出口了。

晏雉笑笑,也不願再留着說話,一轉身,帶上人,直接出了房門。門外撞上管姨娘,正端着早膳過來服侍男人。

晏雉垂下眼簾,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姨娘好生照顧好這一胎,我阿爹還等着老來得子呢。”

管姨娘神色一變,下意識後退一步。

晏雉哼了一聲,徑直從她身側走過。

晏府只有三子一女,上輩子直到她死,阿娘也好,管姨娘也罷,都未能為阿爹再生下一個孩子。

管姨娘肚子裏的這一胎,她記得清楚,八個月的時候掉了,是個已經長得差不多了的女胎。至于為什麽會掉,晏雉記不得了,只知道自那以後,管姨娘就再不能生養。

賀毓秀對自個兒收的兩個徒弟,一向十分用心。看見晏節歸來,稍稍問了下奉元城的事,又問了科舉舞弊一事後,便感嘆他那小徒弟太無能,才回東籬就病倒了。

晏節嘴角抽了抽,想說你那小徒弟膽大包天,救了個逃奴不說,還硬生生跟他求了賣身契,整日把人逃奴帶在身邊。想了香,他到底還是忍下了。

師徒二人在院中交談,小童急匆匆跑來大喊:“四娘把祝小郎給打了!”

賀毓秀一口茶才剛喝進嘴裏,沒能咽下去,已經噴了出來。

他那小徒弟,這是才剛回來,就先送了份大禮吶……

對于被晏沈兩家求着塞進學堂的祝小郎,賀毓秀其實秉着多個人多份束脩的心态,将人收下後轉手就沒再理財過。可人在他這,被誰打,那都是小郎君之間的事,唯獨讓晏雉打了,賀毓秀覺得頭又疼了。

然而說到底,晏雉這一回沒動手。

進門前,晏雉正與須彌在說話,盡管這人話不多,但會适當的嗯一聲,表示在聽,晏雉也就毫不在意他是接話還是不接話了。

進了門,沒聽到朗朗讀書聲,晏雉卻聽見了喧鬧的叫喊,而後就見一群小郎君們你追我趕,一腳将一蹴鞠徑直朝她這邊踢了過來。

晏雉瞬間下意識要往旁邊避開,身後的須彌已經先一步轉身将人擋在胸前,拿自己的後背接了這一腳蹴鞠。晏雉愣了愣,扭頭去看在地上滾了幾滾的蹴鞠。

其實蹴鞠分量不重,不過是拿畜/生的皮縫制起來,內裏塞個一般大小的牛或者豬的膀胱,拿鼓風箱打滿氣,外頭一縫合,就成了輕便的圓球。

可那一腳的力道,可大可小,只砸在須彌背上的那一下聲音,晏雉就知道,力道可不輕。

“誰準你們在學堂裏踢蹴鞠的?”

晏雉冷下臉來,走到人前。晏家四娘的名字,在私學,是有積威的。不光因為得松壽先生寵愛,更是因了上一回在晏府将兩個小郎暴打的事。

她許久沒回私學,可不代表着私學的小郎君們會忘了這事。尤其是,這事裏另一位主角,如今也在私學裏上課。

衆人默然,卻有人偷偷拿眼睛看了看人群中的正主。

方才那一腳,晏雉其實看得仔細,分明是有人故意朝她這邊踢過來的。那人,說實在的,還分外眼熟。

她往人群中掃了一眼,一回頭,對着須彌道:“蹴鞠給我。”

須彌沉默擡手,将蹴鞠遞了過去。晏雉拿過球,看着衆人,忽的一笑:“好玩嗎?”

不好玩……

有晏氏旁支心底發憷,低頭作勢要往兩邊躲一躲。

晏雉心裏頭憋着火呢,這一下是徹底地炸了。

“問你們好不好玩!”

她抓着球,發力,重重地往人群中砸。

人群頓時爆發出驚恐的叫聲,衆人四下逃竄,有一人被砸中後腦勺,當場就抱着頭蹲在地上喊疼。

晏雉走過去,一腳踹在那人屁股上:“祝佑之,蹴鞠好玩嘛?”

沒錯,又是祝小郎。

晏雉是不知道這人怎麽就混進私學的,想想興許是她去奉元城的那段日子裏,沈家又跑來說話,然後讓阿爹過做通了賀毓秀的思想工作。

可看到這個手下敗将,晏雉實在沒有好心情。

“你居然敢踢我!”

祝小郎抱着腦袋,跳起來吼了一聲。再看晏四娘看自己的那眼神,就跟看個不懂事的小鬼一樣。心高氣傲的祝小郎也火了。

論身高,他高了晏四娘一頭,沒到理一次挨打,就次次挨打。剛才看到許久不見的仇敵進門,他接到球下意識地就往人身上踢。說實話不過是想吓唬吓唬她,可這會兒,被人當着那麽多人下了面子,祝小郎不能忍。

晏雉眉頭微微一動:“我不過是腿一抖,不小心踹了你一腳,你嚷嚷什麽?”

祝小郎作勢要掄拳頭打人,晏雉往後退了一步,擡着下巴,呵斥道:“祝佑之,你好沒道理!這兒是私學,是讀書的地方,你領着人踢球也就算了,故意拿球砸我,還不承認!”

她往人身後一躲,伸手一指:“打他!”

話音才落,祝小郎眼前一黑,被人直接揪住衣襟,高高地舉了起來。陽光刺的眼睛疼,他眯了眯眼,只看見一雙琉璃色的眼睛,眼眸深邃,吓得他身子一抖,差點尿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是随榜更新~

☆、你就是一條狗

頭回招惹人被打,那是一時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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