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回招惹人,又被打,那是笨
幼年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不會再重蹈覆轍。對于這個問題,私以為并沒有不合理的地方。蝴蝶效應既是如此,一個微末的改變有時候會帶來不一樣的大影響。而且重生為的不就是讓自己不再經歷從前的苦難麽?我不讓晏雉再嫁渣男,不讓沈六娘再入晏家,從某一層面上來講,這是必須改變的事。如果沈宜嫁進晏家,帶來的依舊是和前世一樣的後果,大概這個故事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因為我本身并不愛重蹈覆轍的故事,也并不是很喜歡渣男回頭一類的情節。
第二點,關于沈六娘。在這個士農工商的時代,商人一直是最末,就算你家再有錢,那些世族大家依然能夠讓你擡頭只看得到他的鼻孔。在明清時期能鬧出有悖祖制擡平妻,甚至将妾扶正的商人來說,在架空的大邯,沈家也是有存在的可能的,只不過這一章,已經對沈六娘進行了交代。
第三點,是不檢點。我看到的時候差點一口水噴了。後來想想,這幾章在互動上,是顯得讓人覺得不對頭。首先對提出這個疑問的妹子表示感謝,然後容我這個話痨解釋一二。
将沈六娘的不檢點和晏雉的對比,說實話,差別大了。
沈六娘和花農厮混,懷上身孕,這是沈家內部藏不住的事,加上這人生性跋扈,之後又勾搭上祝小郎他爹當了外室,就是另外的事了。
晏雉和須彌,一來是在人後,并未有人知曉,二來對晏雉來說,重生後她已經不願再循規蹈矩的生活了。前文曾經提到,晏雉在臨終前晏節曾來探望過,卻因為沈六娘的一句不合規矩,用一道屏風遮擋了自己,也沒有出聲說一句想要見一見哥哥。那時候的晏雉,循規蹈矩,是個完全按照世俗禮教養育出來的小娘子,得來的是自童年起的郁郁不樂,出嫁後的無可奈何。既然重生,她想做的就是改變從前,跟着松壽先生讀書,已經打破了從前的規矩,抛頭露面肆意生活,也和從前不同了。至于名聲,感覺再解釋,就有些劇透了噗。總之,人前他二人絕對沒有任何不合宜的舉動,因為即便晏雉毫不在意那些猶如枷鎖的名聲,她身邊的人還是有在注意的。
嗯,不劇透了,這邊再說下。我沒建立什麽讀者群,所以如果有什麽需要交流的地方,大家可以直接私信我微博,網頁版可以看到我的微博在文案那挂着。寫文是一件容易有疏漏的事,盡管我有大綱,人設還有時間軸,但難免有疏漏。加上文中有些資料,我雖盡量去查了,但很可能因為手頭資料欠缺不全,造成一些專業或愛好人士發現我的半桶水響叮咚。所以,發現什麽問題,請一定要告訴我啊!!!!!我幾乎是無時無刻都在刷微博的,如果給我私信,我基本都能立刻看到。
還有還有!之前提出茶那個錯誤問題的妹子,看到作者有話說,求詳談!作為一個只會喝點茶的屌絲,那個問題感覺有些錯得離譜了……
嗷嗷,我又回來了,這一章也修過了!
☆、早春行
原該是在五天內出結果的科舉舞弊一案,在拖了五天無果後,龍威大怒,當庭将禮部、吏部幾名大臣削官。之後再查,卻是翻出一樁又一樁的案子來。
志和三年春,恩科舞弊一案終于水落石出。
皇帝在震怒之餘,親自列下會試榜單,其中便有晏節、晏筠并旁支的晏瑾。
志和三年春末,殿試。
狀元乃是奉元籍舉人,姓馮,單字京,因是鄉試、會試、殿試連中三元,當場授翰林院修撰一職。狀元之後,探花榜眼也陸續賜下。
三甲東籬籍舉人晏節等五人,賜進士出身。
四甲東籬籍舉人晏筠、晏瑾等八人,賜進士出身。
五甲奉元籍舉人熊戊等十人,賜同進士出身。
次年,幼太/子體弱,不幸過世。皇帝改國號嘉佑。
嘉佑初年二月,晏節任靳州司戶參軍,責令不日赴任。
靳州自古物産豐饒,又因地理位置,自古以來,但凡有戰事,此地必然波及。有江,命掣江,貫穿靳州全境,自西向北流通,又分數條支流,灌溉靳州全境的土地。
大邯承前制,以州制,又在州前設十五道,分管九府三百六十州。東籬為縣,處明州,明州又歸臨安府管轄。靳州則歸河間府。兩地相距甚遠,單是快馬加鞭一路陸路,便需十餘人方能從東籬縣趕到靳州赴任。
然而,因到任日子還遠着,晏節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方才到了河間府。還需過河間府一日有餘,方才能到達靳州。
二月下旬的河間府,吹面而來的都是寒意。往常這個時候,東籬城中已是翠拂春曉,柳灑長堤了,随處在城中走,擡眼便能見着滿城青碧。間或還能瞧見幾株桃樹,三兩桃花開在枝頭。
服帖地垂着的桃花暖簾叫人從裏頭掀開一角,一個婦人向外頭張望了一眼,放下簾子,回頭輕聲道:“就要進河間府了,怕是明日便能到靳州。”
十來歲模樣的小丫鬟坐在一角打盹,腦袋一點一點的,聽到婦人突然說話,頓時向前沖了一下,沒成想,馬車也正好颠了下,她徑直就撲到在婦人跟前。
“輕些,小娘子正睡着呢。”婦人一把把人拉起,嗔怪道。
小丫鬟摸了摸鼻子,轉頭要去看,車內另一邊坐着一個青年,雙目微阖,一手握拳放在跪坐的腿上,一手小心護着身側床榻上鼓起的一件氅衣。氅衣動了動,而後,青年睜開了眼睛,低頭道:“還沒到河間府。”
小丫鬟見狀,忙躬身過去:“四娘,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就要進河間府了。”
晏雉也是睡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從氅衣中露出臉來,而後坐直身子:“幾時了?”
“黃昏了。四娘再睡,夜裏就要睡不着了。”殷氏倒了杯茶水,晏雉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說話間,馬車在河間府城門前停下接受守城衛兵的盤查。
看過文書之後,馬車很快就往前走。她看得差不多了重新坐回車裏。
又行了一段路,馬車再度停下,這一回,有仆從小跑到車前,朝着車內喊道:“四娘,已經到河間府的驿站了。郎君說,天色已不早,今夜便現在這兒住一宿,明日城門開,再往靳州去。”
此行赴靳州,晏節共是四輛馬車。
頭一輛為他們夫妻二人并已經兩歲的長子晏骦,中間的馬車為晏雉和她貼身的乳娘丫鬟及須彌四人,末尾兩輛馬車,一為晏府給配的一些仆人,一為用慣了的一些東西。四輛馬車停停走走,到河間府,已過去了一十二日。
晏節如今的獨子原小名為骦,一歲多的時候,晏節替小兒向賀毓秀求名。名士松壽先生一揮手,直言“骦”字取得絕妙,遂定下大名晏骦。
此番赴任靳州,晏暹本是不同意他将沈宜帶在身邊,認為兒子赴任,兒媳理當留在家中服侍老人。晏暹不光不同意将妻兒留在東籬,更是提出要帶晏雉一道走。
雖然祝小郎一事上,他們兄弟三人和熊氏的意思,都是想借此壓一壓她的脾氣。可等到第二日,霍然打開的祠堂內,看着怯怯地躲在須彌身後的晏雉,他們心底都忽然疼了。
四娘會有這樣的性情,實際上不也是他們寵出來的?可最後,想要打壓她的人,卻也是他們。甚至,連她最有可能掉眼淚,最需要人關心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仍是那個她一時心善從雪地裏救回來的逃奴。
晏暹氣惱嫡長子的偏執,幾乎要動怒行家法,被晏畈幾次攔下。三子在門前跪了兩個多時辰,終于是跪得晏暹徹底沒了脾氣。而熊氏,只問了晏暹一個問題。
“她一個女兒家,你要帶着她赴任,令她自由,日後年歲稍長,性情難改了,婚姻大事又要如何自處?”
如何自處?
晏節轉首,看着被須彌從馬車上扶下來的晏雉,心底笑道。
自那年受家法一事後,他便真的放手了,四娘脾氣太倔,認定了人和事,便低着頭一路走到底,作兄長的,能做的也只剩下在旁邊時不時看顧她一下,免得受傷。其餘的事,還是由她晏四娘自己看,自己想罷。
河間府驿站的驿将姓朱,為當地的富戶,驿站的人都喊他老朱。老朱被河間府指定當這個驿将,主要負責對驿丁的管理、驿站的修繕和日常接待通信工作。
老朱這些年也見過不少往來赴任的官員。大多卻都是帶着通房或者嬌滴滴的小妾赴任的。也見過帶着妻兒赴任的,倒是頭一回,讓老朱瞧見,赴任的隊伍裏還帶着嫡親妹妹的人。
不由地,他往那小娘子身上多瞧了幾眼,然後就被小娘子身側的青年盯住了。
老朱咳嗽兩聲,連忙快走兩步,追上晏節的腳步,随口回答起他對河間府的好奇。
當夜,河間府一帶下起大雨。
雨水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晏雉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幾個來回,到底還是掀開被褥下了床。
屋內的衣架上挂了披風,晏雉裹上,沒穿襪子,踩着鞋子就推開了門。
河間府的驿站廂房連成一排,又東西兩側相對,看着像個凹字。晏雉走出房門,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東側廂房轉角庑廊下的須彌。
大雨幾乎是嘩嘩得往下落,晏雉看着須彌筆直站在廊下,目光沉沉地看着雨夜,而後似乎是注意到她了,又将目光轉向她。
然後,向她這邊走來。
看着越走越近的須彌,晏雉心底只能生出感嘆。
嘉佑初年,她十歲,須彌已經十七歲。從少年到青年,他越發顯得沉默,依舊是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孔,除了在她面前說話,乳娘也好,豆蔻也好,就連在兄長們面前,他也一貫是沉默不語的。
晏雉擡頭,看着已經走到身前的須彌,問道:“怎麽在那兒?”
為了方便夜裏喊人,在驿站住下的時候,晏節并未讓下人們住得太靠後的位置。須彌更是因為和阿桑阿羿擠一間屋子,就睡在離晏雉一間屋子不遠的地方。
“巡夜。”
須彌低下頭,瞧見她赤着腳踩着鞋子站在身前,眉頭微微蹙起,“河間府比別地涼,小心凍着。”
晏雉低頭,看到自己的腳背,唇邊浮起笑意:“還好呢。”她擡起頭,“車上睡多了,我睡不着。”
須彌像是嘆了口氣,靠着門前一側的圓柱站好,視線沉沉地看着她:“好,我陪你。”
須彌的長相放在東籬,其實十分俊俏。可說俊俏,卻又有些不對。旁人說的俊俏,多是指那些清秀的郎君。
須彌不清秀,反倒是因為那幾年的奴隸生活,顯得有些硬朗,從頭到腳,似乎沒有一處能和俊俏搭上邊。
可晏雉卻覺得,他長得好,無論是板着臉說話,還是偶爾露出的笑容,她都覺得很有味道。尤其是,當那雙琉璃色的眼睛,就那樣看着自己的時候,晏雉總是覺得十分深邃,像是藏着什麽欲說還休的秘密。
“明日應當就能到靳州了,你去過靳州嗎?”晏雉仰着頭看他。
須彌唇角彎了彎,沒有笑,眼底的神色卻有些暖意:“去過。”
“那你熟悉那裏的路麽,等安頓好了,你待我熟悉熟悉?”
“我已經不大記得的。”晏雉像是有些失望,須彌伸手,攏了攏她身上的披風,“等安頓好了,我陪你走走。”他說着,下意識地似乎是想摸一摸晏雉的頭,手掌愣在半空,到底還是收了回來,眼底有悲怆劃過,“不早了,你放心去睡,我在門外守着。”
晏雉點頭,轉身回屋,反手阖上門的時候,只看見他精立在門前,長眉,直挺的鼻子,緊抿的嘴唇,還有努力壓下的滿身威儀……她越好奇須彌的身世,卻越不敢張口去問。
隔壁屋子的門,吱呀一聲響了。晏雉愣了愣,下意識地便将門關了上去。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也就此消失。
須彌側頭,看了眼半身站在門外的晏節,背過身去,一雙眸子,定定地望着陰沉沉的雨幕,一言不發。
“怎麽了?”
屋內傳來沈宜輕柔地問話。然後是晏節關門時的應答。
“沒事,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可能要拐子自家妹妹的人,晏大哥還是很有敏感度的。只不過那個嫌疑犯比自家妹妹大了七歲不說,身份還是個有賣身契的奴隸,晏大哥就算想把話挑明了,也不方便。
地名什麽的,是有,但是架空撒,所以別介意~
嗯,上一章的作者有話說話唠了,_(:з」∠)_別介意。
前文已經修改,感謝星語心願妹子,以及之前那幾位木有登陸的提出意見的朋友。之前登陸并經常留言的幾位妹子,我會統一發送HB,HB不多,但是聊表謝意。感謝!
☆、新居處
翌日清早,河間府的城門一開,馬車便出了城。
到傍晚,終是趕到了靳州治所黎焉縣。城門口問查的守城衛兵,拿了坐在車前橫板上的仆從遞來的通關文書,看了一眼,神色頓時變了,當下命人放行,又對同袍道:“是新來的司戶參軍。”
那同袍聞言,當下心中明了,趕緊回身向人禀告。
司戶參軍,說來不過是個地方上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至多也只是個正七品。
然而,大邯的州府是由功、倉、戶、兵、法、士六曹多職組成,六曹為其主體,負責落實朝廷對各州府的所有旨意。其中,司戶參軍乃六曹中職責最為繁重的要官,掌戶籍、計帳、婚媾等事。
晏節以二十六歲之齡,任靳州司戶參軍,消息甫一到達靳州,便令六曹吃了一驚。
靳州司戶參軍一職,空缺已有半年,原先那一位司戶因喪母,不得已丁憂,靳州刺史遂打算提拔一人頂替司戶參軍一職。不想,朝廷聖旨下得極快,定了晏節。
靳州刺史姓李,年過半百,素來倨傲,當下心生不滿。這會兒,得守城衛兵來禀,說有一行人手持赴任司戶參軍的通關文書進了城,李刺史當即冷哼一聲,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擺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他随即又轉身喊來小吏,得知給這位新上任的司戶參軍準備的宅子已經收拾妥當了,颔首道:“你去前頭給我盯着,要是有人在門口遞了拜帖,就說天色已晚,明日再來。”
那小吏趕緊稱是,低着頭,匆匆就往刺史府門前跑。
馬車進城後,很快就到了衙署。大邯素來是官舍合一,晏節在黎焉縣的宅子就在衙署內。原先那位司戶參軍已在半月前搬離了衙署,如今內衙留下的大多是一些小吏,也留着幾個女婢婆子并家丁。
內衙中,一應家居雜物皆換了新的。廂房大多都已經收拾幹淨了,至多不過是需要再添置一些東西。晏節分了廂房,便尋了張桌子,命阿桑備好文房四寶,提筆寫下拜帖。
“大哥要出門?”
晏節起身,擡手摸了摸晏雉的發頂:“既然已經到了治所,理該去拜見上峰。”
晏雉颔首,擡頭看了看天色:“大哥早去早回,嫂嫂說廚房裏沒多少東西,今夜只能先對付一晚。明早起了,就讓管事去買些菜回來。”
晏節點了點頭,拿着拜帖,又仔細吩咐衙署內留下的管事招撫好家人,這才帶着阿桑阿羿出了門。
內衙不大,卻也足夠他們一行人住的。
殷氏的丈夫姓鐘,原先在晏府時,就是個廚子。晏雉要跟着晏節來靳州赴任,殷氏自然也是要一道走的,熊氏索性将鐘廚子派給了兄妹倆,一并帶了過來。
他們到衙署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黃了,這個時辰上街,除了鍋碗瓢盆,也買不到什麽新鮮的蔬菜魚肉。好在廚房裏已有小吏備了一些,才夠對付一晚的。
趁着廚房在忙碌的功夫,晏雉也回從沈宜屋裏出來,去了給自己備下的廂房。
屋子內的擺設十分簡單,一張桌案,一張床,一張榻,一張圓桌,一面屏風等。她一進屋,後頭豆蔻就端了一盆熱水過來,絞了毛巾要伺候她洗把臉。
一路風塵仆仆的,這一把毛巾蹭到臉上,晏雉頓時舒爽了些,說:“我瞧這衙署倒是不大。”
豆蔻抿了抿唇,有些心疼:“這宅子,前頭是大郎往後做事的地方,後頭才是內衙,瞧着倒不如阿郎贈予松壽先生的宅子大。”
晏雉哼哼兩聲,笑道:“這兒是黎焉城,可不是咱們東籬,哪兒能相提并論了。”她說着,往外張望兩眼,“須彌呢?”
豆蔻頓了頓,神奇古怪地看着自家娘子:“除了四娘,他幾乎不同旁人說話的,自然也不知他去了哪裏,左右不會離了四娘的。”
晏雉笑笑,擦了臉,便又往外頭走。
衙署确如豆蔻說的不大。內衙雖然被收拾得很幹淨,卻仍舊有地方看着有些雜亂,此刻從東籬帶來的仆從正仔細打掃,瞧見晏雉從旁邊經過,便趕緊行了一禮。
前院是晏節辦公的地方,這會兒也有小吏在,晏雉并不打算過去看看,只在內衙晃蕩。
衙署比晏府出面贈予賀毓秀的宅子要小上一些,因為前頭是辦公處,故而特別辟開,造有一牆将前後隔開,又設有東西兩扇門,供人前後通行。
內衙又分東西北三個小院,正中的院子歸晏節沈宜夫妻二人,東面的小院歸晏雉,西面則分列廚房、柴房、庫房及下人的住處。晏節又命人在正中的地方設了一小塊操練場,專門用來兄妹二人起早練拳習射時用。
晏雉晃蕩過去的時候,西面的小院已經全都安置好了,有小吏瞧見她,認出是新來的晏司戶的妹妹,趕緊上前行了一禮:“小娘子怎的來了這兒,可是有事?”
晏雉往院子裏探了一眼,問道:“可有見一人,身長大約八尺,十分健壯,不怎麽說笑的?”
不光是黎焉縣,便是整個靳州一帶,男子的身高都只是中等,跟着晏司戶過來的人裏,那一個身長八尺的青年委實有些鶴立雞群。因此,晏雉只是稍一比劃,那小吏當即便知曉問的是誰。
“小娘子說的那位方才去了後院,小的這就帶小娘子過去。”
那小吏滿臉殷勤,晏雉擺了擺手:“你同我指個路便是。”
小吏随即應了一聲,将後院的方向指了指。
晏雉回首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麽?”
“小的姓牛,家裏行二,小娘子喊小的牛二就行。”
廂房再往後走,是個後院,種了不少花木,還設有水榭長廊跟九曲橋。晏雉從西院離開,才踏進後院,一擡眼,就看見了站在九曲橋那頭二層小樓下的須彌。
內衙的後院也不大,倒是整體看起來還算合适。九曲橋過去便是一座二層高的小樓,樓上開着四面軒窗,從東籬跟來的丫鬟仆從,這會兒正上上下下地将主子的書往上搬,瞧着是打算做書房用。小樓左側有個月洞門,瞧着能往前頭走,右側是道長廊,廊後遍植花木,長廊盡頭轉角又有一個月洞門,門後似有小院。
須彌就站在小樓前的一棵樹下,仰着頭在向上打量。
“這是……銀杏?”
晏雉走近了才發覺,這棵幾乎将二樓擋了一半的大樹,竟是一棵高大的銀杏。
“嗯。”須彌應聲,“此樹約莫有百年。”
晏雉愣住。
“我将衙內四處查探過了,家丁照從前在東籬時巡夜便夠。”須彌收回視線,“四娘若是不放心,可再看下。”
這兩年須彌跟在晏雉身邊,除了服侍她以外,做的最多的便是護衛,以至于離了東籬城,晏節便将一路上的護衛工作全權交由他來安排。底下的仆從原也有因他奴隸的身份表示不服的,卻最後都敗在拳腳之下。
晏雉點頭:“你做事,我從來都是放心的。”說罷,又道,“我院中東廂住了乳娘跟豆蔻,還空着西廂,我讓人将你的東西都搬了過去,往後你就住我那兒。”
須彌眼中神色沉了沉,道:“我住西院便好。”
晏雉卻搖頭:“大哥已經同意了,你就住西廂,從前在東籬,你也是住我那院的,實在不需來了靳州就避這個嫌。你若是要避嫌,不如就住我院中最偏的那屋。”末了,又想起一事,擡頭道,“這內衙原先留下的小吏,你幫着探探,可都能用。大哥既是來當這個靳州司戶參軍的,身邊總得有些可用之人。”
“好。”
卻說另一邊,晏節到了刺史府。門後早有小吏候着,見了這一主二仆十分面生,又聽晏節在門外同衛兵說起自己的身份,明白這位便是新上任的司戶參軍,忙從門後走了出來。
晏節面色不變,将拜帖呈上。那小吏接過拜帖,直說這就回禀,而後轉身就走。晏節便與阿桑阿羿一道,在刺史府門前等候。
他雖是頭一回當官,卻在離開東籬前,得賀毓秀的叮囑,知曉到靳州治所黎焉縣內,需先拜會靳州刺史,而後再依次拜會當地士族。拜帖先遞上,至于何時能真正見面,卻都不是晏節可以做主的。
果不其然,那小吏很快又跑了回來,向晏節掬了掬手:“我家阿郎今日實在不便,不若明日晏司戶再來拜會。”
晏節心下明了,當即點頭告辭。
那小吏等人一走,忙又回到內衙。
李刺史正與妻子同坐吃茶,眼也不擡,聽見腳步聲,便問:“人走了?”
“回阿郎,走了。”
李刺史悠悠地道:“這人面相如何?”
小吏笑:“晏司戶看着年紀頗輕,長得倒是不差,瞧着應當是個好說話的。”
李刺史嗤笑:“二十六歲的司戶參軍,略年輕了一些,別是個愣頭青便好。”
李刺史全名李栝,妻子趙氏。原是奉元士族之女,這些年在靳州,也算是出盡風頭,更是擅長交際,時常設宴款待黎焉城中士族之女。趙氏聽聞新上任的司戶遞了拜帖,便知這是要設酒宴了。
“明日酒宴,可要女樂?”
“嗯,安排吧。總得看一看,這位新司戶參軍身上有什麽好拿捏的地方才是。酒色財氣,先探出一樣,便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單位春節活動策劃都做好了,我們部門的活動是扔色子,買了幾百個娃娃當獎品,今天上班的六個人打了一上午的标簽OTZ
☆、忽如一夜春風來
當真是一夜春風來。
晏雉睡了一晚,翌日清晨聽聞窗外鳥鳴聲,揉着惺忪睡眼起來,豆蔻進屋服侍時将窗子打開了小半扇,那從外頭吹來的風便與之前的截然不同,更多的帶了暖意。
晏雉知道,靳州總算是開春了。
洗漱罷,換上輕便的衣裳,晏雉推門出去練拳。那一頭,有個團子般矮胖的小娃娃,噔噔噔地朝她跑了過來,跑得近了,粗短的手臂一張,直接撲到她身上。
晏雉摸了把汗,彎下腰:“大郎也起來了?”
兩歲大的晏骦自小吃得營養,胖乎乎的小臉看着虎頭虎腦。“阿爹昨夜說了,讓我跟着姑姑識字。”
晏雉初來乍到,一時也無事。晏節昨夜便給她派了任務,讓她每日教晏骦識字。
原本晏雉還想着把賀毓秀也一道帶上。先生學識淵博,一來她還沒從先生那兒學夠東西,順帶還能給小胖子找個先生,二來也是給兄長找了助力。
哪知,晏暹松口允許她跟着走,卻咬着牙不肯放走賀毓秀,只說學堂中那麽多的子弟,仍需先生教導,勸她不可自私。
晏雉無法,只好作罷,心裏卻将這件事記下,只等着晏節有所成之後,再去将人請來。
晏雉還在惋惜沒能讓賀毓秀跟着來的事,那頭小胖子張着嘴又喊了一聲:“我還要須彌教我武功。”
話音才落,月洞門外,須彌正好一腳踏了進來。
晏骦的乳娘來得極快,将人抱起後便往後院的書房去了。豆蔻遞上毛巾,晏雉接過,一邊擦汗,一邊往須彌身前走,好奇地打量他手裏提着的東西。
“這是什麽?”
剛練過拳,晏雉臉頰微紅,呼吸帶着輕微的喘息,須彌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簾:“黎焉城中的特色糕點。”
“你起早就上街了?”
須彌應聲:“廚房少些食材,不夠做早膳,我同管事上街買些東西回來。”
晏雉聞言,唇角微揚:“正好我也餓了。”她一手接過糕點,一手拉過須彌的手,徑直往院中石桌走去。
殷氏端來薄粥,也一并放在石桌上。晏雉就着薄粥,吃了幾塊糕點,又拿起一塊,扭頭遞到須彌嘴邊:“這糕點同東籬的不一樣,不會太甜,你也嘗嘗。”
須彌愣了愣,垂下眼,張口咬住。
靳州的糕點,他從前嘗過,興許是用料的關系,口感其實遠不如江南一帶。
他方才在街上,恰好經過糕點鋪子,瞧見新鮮出爐的糕點,不知為何就想起晏雉身邊從不少這些吃的,便摸出錢囊,買了一些回來。
這一口糕點吃進嘴裏,不知為何,有些甜膩,咽下喉中,又覺得那一股甜,順着喉嚨,一直延伸到了心口。
晏節前往刺史府拜會的時候,已是黃昏,李栝設宴款待他,一同入席的還有其餘五曹,也算是将靳州州府的要官們都召來了。
那李栝以主人身份,為晏節介紹了黎焉縣縣令盧檀,又将五曹依次介紹給他。
晏節依次與人拜會,互通友好地說了說殿試的事,又說了說靳州及治所黎焉縣當地的一些情況。
李栝又問起晏節家世,他也不避諱,直言家住明州東籬縣,祖上無功名。
李栝借喝酒之勢,壓下唇角嗤笑。士農工商,晏節出身商家,即便是考上了功名,這出身也高不起來。
聊吧,酒菜俱已上齊,李栝又撫掌,命上女樂。
刺史府的女樂,多是這些年靳州各地士族送來的,容貌才藝俱佳,其中翹楚更是令不少人心馳神往,李栝有時也命她們服侍下屬,只是今日卻有些失策了。
酒宴中,五曹俱是一副着迷的模樣,舉杯暢飲間,又相互評論女樂容貌。盧檀和晏節雖也在看,卻一言不發,似乎并未在其中尋得什麽入眼的。
一曲罷,李栝壓下心頭輕視,又與晏節說起話來。直至宴罷,他都未能從酒色二字上看出晏節的端倪來。
出了刺史府,六曹相互拜辭,盧檀的馬車不知去了哪兒,等其餘五曹各自上了馬車離開後,方才有車夫施施然趕着馬車來接他。臨上車前,盧檀轉身,鄭重地朝晏節拱了拱手。
晏節恭敬地回禮,等人都走了,這才踩着墩子上了自己的馬車。
等回到衙署,天已經黑透了。衙署門外的兩盞燈籠透着燭光,有一小仆在門後候着,見晏節從車上下來,忙迎上前來,喊了一聲:“阿郎。”
“娘子和小娘子可都用過膳了?”
小仆躬身答道:“兩位娘子都已經用過膳了。郎君晚些可要夜宵?”
晏節擺手,進門往內衙沈宜處去。沈宜正在燭燈下縫補衣物,見他回來,問道:“可是喝了酒?”她扭頭喚來丹砂,“去廚房将醒酒茶暖一暖端來。”
晏節坐下:“這縫補之事,讓丹砂銀朱做便是了,小心別傷了眼睛。”
沈宜笑道:“才剛安頓好,內衙裏還有好些事沒弄好,她倆有那點空閑,不如去搭把手。再說,這針線活,我又不是頭回做。”她低頭,一縷烏發睡在臉側,“咱們才到黎焉縣,日子得計較着過,這衣服破了,能縫補的就縫補。如今不是在晏府,錢財得省着點用才是。”
晏節心疼道:“跟我來赴任,辛苦你了。”
見沈宜眼眶微微泛紅,晏節嘆道:“這一路舟車勞頓,你與四娘從不喊苦,可我心裏知道,你們都受累了。”
“只要我們夫妻能相伴左右,這份苦,我甘之如饴。”
“日後,這內衙上下之事,全都靠你一人打理。若實在忙碌,就讓四娘搭把手。”
沈宜抹抹眼角,笑道:“你這話說得晚了。四娘可一下車,就将事情安排妥當,今日教骦兒識了幾個字後,更是幫着我把內衙的下人都召集起來打點了一番。”
晏節道:“她如今是一時尋不到能做的事,等她在黎焉混熟了,找着事了,內衙的庶務還是得由你一人打理。”
沈宜掩唇低笑:“她那性子,最是坐不住,可不就是你們兄弟三人寵出來的。”
晏節彎了彎唇角:“先生寵得才厲害。”
喝過醒酒茶,晏節又去了晏雉的東院。
燭燈下,她正伏案寫着什麽,桌案旁站着一貫神情冷漠的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墨棒,在硯臺上來回研磨,不時與她交談着。
“四娘。”晏節喊了一聲。
晏雉擡起頭來,瞧見晏節進屋,忙擱下筆,站起身來:“大哥回來了。”
晏節颔首,走到桌案前,低頭去看她方才在寫的東西。
原本以為晏雉這是在練字,走近看了才知道,桌案上擺了一本名冊,冊上寫着的是此番從晏府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