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寒冬已過，萬物複蘇，春雨連綿。
由冬季過度到春天，總是伴着黏稠的潮濕。每年的回南天，是夏添最不喜歡的時候。
又是一個考試複習周，夏添抱着一顆勢必重回第一寶座的心來應對這次段考，但這濕黏黏的空氣從客觀上幹擾了他。
這時候他就無比懷念陸堂在身邊的時候，他總是能第一時間顧忌到夏添的感受，有他在書本就不會潮濕，衣服也不會蹭到滲出來的水珠，連空氣好像都不那麽黏稠，夏添忍不住停筆思索，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陸堂一直都是在他不知不覺中把一切打理好，他好像就是有許多神奇的能力。
他怎麽那麽厲害啊？夏添漫無邊際地想，不過陸堂好像沒有對別人展示過自己的“超能力”，哦，因為他喜歡我來着。
過了五分鐘夏添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很順其自然的面對陸堂的心意，并且……還有點小開心小甜蜜……
夏添趕緊打住自己，把亂飛的思緒扯回來，按在眼前的書本上。
“夏添，有人找！”
夏添應了一聲，走了出去，看到陳菡拘謹的站在那，看到他時驚惶地低下頭，又忍不住偷瞄他。
“怎麽了學委，找我有事嗎？”夏添問。
“我、我想給你一個東西。”陳菡把東西遞給夏添，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
“這是什麽？”夏添接過來問。
“除濕盒，我自己做的。”陳菡看見東西被夏添拿在了手上，不禁欣喜，“你給我寫過的同學錄，我看到你不喜歡潮濕的天氣，所以就給你做了一個盒子。放在桌洞裏就好了，這樣書本就不會潮濕了。”
顯然這段話是她打了腹稿，說完這之後就愣愣地看着夏添，等他的反應。
“謝謝，太麻煩你了。”夏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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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麻煩的，我覺得你需要我就做了。”陳菡紅着臉，目光水水的，蕩漾着掩藏不住的情愫。
夏添是明白的，但他不想給她一個沒有結果的期待，抿了抿唇，說：“那個，其實你不用老考慮我的，也挺浪費你的時間是不是？”他用的是“浪費”而不是“耽誤”，其中的含義清晰明了，直白卻又像冰刃一樣紮在陳菡的心上。陳菡瞬間就失了血色的表情讓他于心不忍，但他不能把話收回來。
陳菡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的後退了半步，她看着夏添，眼前卻是一片的迷茫，是外頭的霧氣跑到面前來了？她幹澀地想，然後感受到水珠淌過臉頰。
“對不起……”夏添沒想到陳菡居然會哭出來，一時間手忙腳亂，幸好這天氣讓他口袋了總是備着紙巾，他把紙巾遞給陳菡。
陳菡猛的意識到了自己居然在夏添面前哭了，不想露出醜态的心情蓋過了所有，她沒接紙巾用力擦了一把臉逃似的離開了。
夏添：“……”
走進教室，夏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站在門口呆愣地和一個班的人對視。
五秒過後，班上嘩然了起來。
“又來了一個……”
“哇弄哭人家了！”
“天吶夏添是渣男嗎？”
“姚雪菲怎麽辦？”
可見學霸八卦起來，還是和普通學子一樣，更過分的是他們還當着當事人的面八卦。
夏添：“……你們差不多點就行了啊。”
等他坐回座位後，所有人的目光又開始集中在了姚雪菲上。大概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倆最有可能成。
姚雪菲不負衆望，走了過來。
“……你也要來奚落我嗎？”夏添嘴角抽搐。說實話這學期他和姚雪菲的交流比上學期少了很多，關系從單方面的亢奮到雙方都平淡。他一方面是因為姚雪菲的出言不遜，另一方面是他這段時間一心撲在學習上，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應付其他。姚雪菲也不再把自己的好強昭告天下，除了偶爾會拿幾道問題來詢問夏添，多餘的交流少之又少。
但即便如此，班上百分之八十的人已經默認他們之間的關系了，就算交流少了也會被當成一起努力式的“學霸之間的愛情”。
姚雪菲心裏緊張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夏添的面前，只是看到剛剛那個畫面就很不舒服，回神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腳也邁出了好幾步。
“沒有啊，我、我就是想問你一道題。”姚雪菲難得支支吾吾，圍觀群衆在內心給她打氣：加油！拿出你正宮的氣勢來！
“題呢？”夏添挑眉。
姚雪菲的手上空空如也，她一下有些尴尬，“忘記拿來了。”
夏添的眉梢帶了些許無奈，嘆了口氣。
可就這麽一個簡單的神态變化，卻突然擊中了姚雪菲。她似乎好久都沒有看到對她無奈的夏添了，就算她故意裝傻問些簡單的問題，得到的依然是中規中矩的解答，她以為那樣的夏添已經離她遠去，就因為她那時的心急口快。
她知道夏添生氣了，所以小心翼翼地觀察他，言語要反複篩選好幾遍才和他說話，做了好多一點都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就是為了等此時的夏添出現的時候。
芥蒂總算消融。
夏添最無法理解的，就是女生為什麽能夠如此迅速的換上一張臉。他搞不懂在這五秒不到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讓姚雪菲浮現出那麽燦爛的笑容。
“過去過去，我們聊幾句！”溫煜下課的時候被老師叫去了，姚雪菲就把夏添擠到溫煜的座位上，自己坐在了夏添的位置。
“哎哎哎，一個女孩子怎麽粗手粗腳的。”
姚雪菲看着夏添，眼睛裏帶着點點星光。
夏添頓時冒了冷汗，喂喂喂，不會又來一個吧？
“這個，是什麽？”姚雪菲指着夏添帶回來的盒子問。
“除濕盒。”
“她送給你的？”
“你就這樣收下了？”姚雪菲一揚眉。
“……不然呢？”夏添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夠傷人，要是在把東西退回去就更上一層樓了。
“這種東西我也會做的！”她又恢複到之前，好強的氣勢噴湧而出。
“你剛還問我這是什麽……”
“明天就做一個給你！”
“……不用了，真的。”
溫煜回到教室時，看到了自己的座位成了全班的焦點，頓時有些惶恐，在門口徘徊着，想等他們談完之後再過去。
夏添看到他了，仿佛看到了救星，站起來欣喜地叫他：“溫煜！你回來啦！”
圍觀群衆吃了一驚，難道這才是夏添的真愛？
溫煜頂着幾十道目光艱難地走過去，小聲問道：“發生了什麽？”
“什麽都沒發生。”夏添又對姚雪菲說，“溫煜回來了，我不能占着他的位置了，你回你的座位去。”
“溫煜，下節課換位！”
“啊？”
夏添嘆息：“你放了我吧，能不能讓我專心上課了？”
“唔……好吧。明天我會把除濕盒做好，你等着吧。”
夏添：“……都說不用了。”
溫煜等姚雪菲走遠後，才小聲問夏添：“你們和好了嗎？”
夏添說：“什麽和好不和好的？”
溫煜說：“我看你們從開學到現在都是不冷不熱的，還以為是因為……”
他的話突然頓住了，末了笑了笑，沒再往下說了。
夏添知道他的未盡之言，是關于陸堂的話。這個學期從開始到現在，溫煜一次都沒有主動和夏添提起陸堂，像是縮進殼裏的蝸牛，又變回剛開始認識他那時，話很少，很安靜。
溫煜換了個話題：“剛才她說要送你什麽？”
“除濕盒，就是這個。”夏添指着桌上的盒子說。
“你都有了她還要給你做？”
夏添無奈搖頭，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複述了一遍。
溫煜聽完後低頭淺淺地笑道：“要是我也能為喜歡的人做一些事，那真是死也值了。”
夏添看着他，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周遭都浸着水汽，說着這話的溫煜有些濕漉漉的，有點可憐，讓人心生憐憫。
“可是我這樣的人，是不會被需要的吧……”他似嘆似哽，嘴角的笑意莫名的苦澀與悲怆。
“溫煜，你有喜歡的人了，對嗎？”夏添問。
“我不告訴你。”溫煜搖頭說。
可我好像知道了，夏添這麽想着，卻沒能宣之于口。
他們的沉默直至上課之後再下課，溫煜突然說：“夏添，如果這次段考我考得比你好，那我就把畢生的勇氣都拿出來。”
“拿出來幹嘛？”
“……給自己一個争取的機會。”
“為什麽要跟我比？”
溫煜緩緩呼出一口氣，他低頭看着桌上的書本，可眼前浮現的卻是寒假的前一天，他在校門口是看到的相互依偎着的背影，他低聲說：“因為必須比你優秀，我才看得到可能。”
“堂堂啊，小添聽你的話，你快去叫他出來吃飯吧。”
陸堂沒想到夏母來找他是因為這個。
“夏添絕食了？”陸堂驚詫。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一回家就把自己鎖進書房，到飯點了還不出來，他爸很晚才回來，我叫他他都不聽，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夏母有些焦急又有些懊悔，“是不是我們把他逼得太緊了讓他産生逆反心理了？”
“不會吧？”陸堂回想了一下和夏添一起回家的情景，除了話變少了沒什麽異常啊。總之先過去看看。
“夏添！”陸堂敲門，“夏添，你在裏面幹什麽？出來吃飯了！”
過了許久裏面才傳出來回應：“晚點吃。”
陸堂皺眉，“現在就出來，你的胃不好不記得了嗎？等會兒胃疼難受。”
又是過了一段時間才又回應：“沒事。哎喲你別煩我了，保持安靜。”
“我給你五秒鐘，不出來我踹門了。”陸堂認真地說，“五，四，三，二，一。”
門打開了，夏添一臉不悅看着他，“你踹啊。”
“……”陸堂收起架勢，“我擔心你。在裏面幹嘛了？”
“在書房，能幹嘛？”夏添一把推開他，走到客廳。
夏母看到夏添出來了才松了口氣，上前握住了夏添的手：“是不是爸媽給你的壓力太大了？”
“沒有的，媽。”
“你從來都不這樣的，吓死媽媽了。”夏母擔憂道，“來吃飯吧，堂堂也一起來吃。我把炖的湯端出來。”
陸堂坐下夏添身邊，低聲問：“生氣了？”
夏添搖頭。
“那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因為必須比你優秀，我才能看到可能。
溫煜沉緩的聲音突然在夏添的腦海裏響起。
陸堂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在心裏有了猜測，“是不是又是那個整天找你事的女生來和你說什麽了？”
“啊？”夏添不太懂他是怎麽想到姚雪菲的。
陸堂皺着眉看着他，目光裏像沉澱着濃墨，“你就那麽在意她嗎？”
“什麽跟什麽啊，我在意的明明是……”夏添卡住了。是什麽？溫煜嗎？不是他，是溫煜說的那個可能。是……陸堂。
“明明是什麽？”陸堂不放過他。
夏添要抓狂了，今天的事怎麽一個比一個能給他添堵？！
“排骨湯來咯。”夏母笑吟吟地出現，才得以讓餐桌上的僵持氣氛得以緩和。
飯後，夏添又遁進書房，陸堂想和他一起學習，被拒在門外。
“還有三天就考試了，我要考第一的，你在會幹擾我的。”夏添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
陸堂靠着門，低落道：“以前都不會幹擾的。”
“現在會。”夏添感覺自己的頭腦亂得很，必須得安靜才能梳理清晰。
“好吧。”陸堂垂頭喪氣地走出了幾步，又倒回來，手掌貼着門，低緩地說道：“夏添，你不用和任何人比，在我這裏你就是最優秀的。”
夏添一驚，他難道還會讀心？随之而來的，是從內心最深處蕩漾開來的歡愉，蕩滌過他的血液，回南天潮濕的黏稠給他帶來的煩悶在這一刻似乎被蒸發了，他莫名其妙的通體舒暢。
“嘿嘿嘿……”夏添低頭沒形象地傻笑了好一會兒，回神時他痛斥自己不專心。
可這一整晚，他自己都沒察覺，嘴角的弧度一直沒有掉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