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梵恩城
雷德整整兩天沒有理睬薩蘭迪爾。
在這期間,他們翻越了一座平原,跨過了從惡魔深淵延伸到大陸的大裂谷,越過了艾西河的支流,直到他們抵達了第一個目的地,薩蘭迪爾都沒有察覺到紅龍少年在單方面和自己鬧變扭,相反,他覺得耳根清淨了許多。
于是雷德越發氣悶。
終于,他們來到了一座人類的城市,可以結束數日的風餐露宿。雷德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這當然不怪他,即便在如今中央大陸衆多的人類城市之中,眼前這一座這也很特別。
這是梵恩魔法學院所在的城市,前者是大陸唯一一所全部都是法系職業者的學院。而在這座聞名大陸的魔法學院裏,有着薩蘭迪爾想要找的預言系法師。
以利不是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嗎?所以薩蘭迪爾來找預言系法師。他相信,如果這座大陸真要發生些什麽,那些占星塔裏的古怪老家夥們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然而薩蘭迪爾沒想到的是,他們在城門口就被衛兵攔了下來。
聖騎士們安靜地騎在馬上,此時他們已經換成了普通職業者的裝束,戴着兜帽的薩蘭迪爾在他們中間并不起眼。他們沒有說話,然而雷德似乎可以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氣氛正在他們之間流轉。
城門口的守門士兵對着所有被攔下來的人道:“是的,我不在乎你們是什麽身份。在這裏,在梵恩城,人人平等,所有進城的職業者都得接受檢查。現在,要麽交出你們的武器暫時扣押,要麽付五個銀幣作為擔保金,你們可以帶着武器進城。”相比起前者,顯然後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一些被攔下的職業者面色憤怒,似乎想要動武。
“這是什麽新的規定,我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
“你們這些吸血鬼!”
“啊哈!你們想在梵恩城鬧事麽!”守門士兵哈哈笑道,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魔法高塔,“如果不怕被法師大人們扔到龍島的話,就拿出你們的武器吧。”
雷德朝天白了一眼,他們龍島才不要這些沒用的人類呢。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來梵恩城的職業者并不打算鬧事,他們大都是有求于城內的法師,更不敢在此招惹麻煩,于是大多數人只能忍氣吞聲交出了銀幣。
“做好登記。”守城的士兵道,“交出五枚銀幣,你們就可以進城了。”然後他把目光轉向了這一群僞裝自己身份的聖騎士們,哼哼道:“到你們了,大塊頭。下馬,交出武器,或者銀幣。”
氣氛一下子僵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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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每一位聖騎士的劍,都是從他還是一名騎士侍從時就開始打造的,劍就等于他們的另一條生命。要想讓一名聖騎士放棄他的劍,除非讓他死亡。雷德好奇地看着,難道聖騎士們也要用銀幣來贖回自己的武器嗎?
就在這時,噠噠噠,一輛裝飾華麗的貴族馬車從城外駛了過來,守城士兵們立刻恭敬地向馬車行禮。馬車沒有停頓就進了城內,顯然車內的人沒有接受任何檢查,也沒有士兵要求他們交出武器。與那輛馬車比起來,被攔在城門外的薩蘭迪爾他們就成了衆人目光的焦點。
對于這明顯的差別對待,雷德挑了挑眉,他不知道那些看似冷靜的聖騎士們是怎麽想的,反正要是他自己早就把這些家夥給用龍息烤熟了。同時他也不明白,是什麽給了這個人類士兵勇氣讓他膽敢為難一群職業者。要知道相比起普通人類,已經開始鍛造自己肉體和精神的職業者們都有着一般人難以抗衡的力量。
未成年的紅龍對于人類社會了解得還是太少,他不明白賦予士兵們膽量并不是某個具體的個人,而是他們身後宛如巨獸的世俗權力,也是這座城內的貴族與法師們。梵恩城是一座法師之城,它是除聖城之外,擁有職業者最多的一個城市,更是法系職業者的天堂。在這樣一座布滿法師的城市裏,貴族代表着金錢與權力,法師們象征着力量。任何想要在梵恩城鬧事的人,都要在這兩者面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現在,隐藏身份的聖騎士們該如何應對呢?或許他們該乖乖交出銀幣?
“命令進城的職業者交出武器?”
就在雷德猜測時,聖騎士們已經做出了回應,或者說,是薩蘭迪爾做出了回應。他拉了一下缰繩,胯下駿馬向前踱了兩步。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精靈問:“這是梵恩法師議會新公布的行政令?法師議會九位元老已經全部簽字同意了?”
“那、那當然!”守城的士兵首領噎了一下,立刻回答。
精靈繼續在兜帽下發問:“我可以知道這是第幾號行政令嗎?職業者們用來贖回武器的銀幣又是流向何方?它們會落到法師議會手中,還是說,”他看了眼那名士兵,“——被你身後的主人侵吞?”
守城士兵臉漲紅:“這是梵恩城的行政令,我不能向你一個外人洩露機密!總之,進城就得交出武器!或者交出銀幣!”
“你在要求我們遵從你的規定,士兵。”薩蘭迪爾說,“首先你得證明這個規定是合法的。否則,我有理由認為,你在以虛假的行政命令故意刁難入城的訪客,并圖謀以某種不光彩的手段侵吞法師議會的收入。如果你有意見,我們可以将向法師議會公開申請裁決,讓他們查查是否真的有這道行政令。”
守城士兵面色蒼白。當然沒有什麽行政令!這只是一個賺取金錢的手段而已。仗着那些高貴的法師大人們忙碌着一件大事,無瑕分心,他們才做這種事。只要再等一周,等賺夠足夠的錢,他們就會停止耍弄這個小手段,而那時候法師們也根本不會知道這麽一件小事。即便事後被人發現了,上供一些收入就可以糊弄過去。可是現在,如果在這個時期鬧出了大事,打擾到了法師們……士兵流出一身冷汗。
“你在威脅我。”士兵咬牙切齒,看向兜帽下的薩蘭迪爾。
“所以現在,出具你口中的行政命令,或者讓我們入城。否則,也許我可以幫你去問問法師們,這是第幾道行政令。”薩蘭迪爾甩了甩馬缰。
他身後的其他職業者們站在見狀,同樣大叫着。
“是啊,小子,你不敢嗎?”
“你想訛我們的錢,卻不敢為自己證明嗎!”
“他果然是個騙子!我們去找法師們問清楚真相!”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守城士兵狠狠咬了咬牙,不得已指揮其他人讓開了通道。職業者們歡呼起來,一擁而入,有人在路過聖騎士們的隊伍的時候,還十分友好地對他們打着招呼。
“你們會為今天的事得到教訓的。”在薩蘭迪爾他們路過的時候,士兵狠狠道。
薩蘭迪爾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順利進城的時候,雷德看着薩蘭迪爾,又回過頭看那還在原地狠狠瞪着他們的士兵,問:“你怎麽知道梵恩城真的沒有這道行政令,是那個士兵故意刁難我們?”
在與薩蘭迪爾連續賭氣好幾天後,好奇心終于讓雷德忍不住率先開口說話。他感覺到薩蘭迪爾隐藏在披風之下的銀色眼睛一閃而逝。
“我脖子上的東西可不是擺設。”薩蘭迪爾看了他一眼,就策馬到隊伍的最前方。
雷德在原地愣了三秒,許久,才明白自己又被嘲諷了,關鍵是薩蘭迪爾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時候,之前與他搭過話的聖騎士艾迪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實也該習慣了。”艾迪聳了聳肩,“即便他現在多出一個梵恩城法師議會元老的身份,我也不會驚訝。”
薩蘭迪爾一行人就這樣以普通職業者的身份進入了梵恩城,按照他的設想,聖騎士們扮成傭兵在城內搜集消息,而他自己秘密潛入梵恩學院去尋找占星師,一切都很會很順利。
然而,精靈的預想卻被一頭龍給打破了。
意外發生的時候,他們進城還不過片刻。
“我真的不知道!”
對着薩蘭迪爾苛責的眼神,雷德悶悶吼道:“我看見那個小孩跑向艾迪,我以為他要襲擊艾迪,我才去抓了他一把!”
他納悶地看向艾迪懷中抱着手臂慘叫的孩子。
“我哪知道人類的幼崽這麽脆弱!”
他們正在大街上,因為雷德捏斷了一個人類乞兒的手,引起了乞兒的哀嚎和路人的注意。而如果不是艾迪擋了一下,雷德捏斷的就會是這個孩子的脖子。
艾迪苦笑道:“這只是一個行乞的孩子,雷德。”他看着懷中痛苦呻吟的乞兒,面露不忍。
“可我剛才真的感覺到……”
薩蘭迪爾打斷了紅龍的辯解。
“那個孩子怎麽樣了?”
圍觀的人也在竊竊私語。
“一個乞兒被職業者打傷了。”
“天啊,這個傷勢!城內可沒有牧師,他的手肯定保不住了!”
“我看命也保不住了,這麽多的血……”
薩蘭迪爾看着被人議論而身形僵硬,面色通紅的聖騎士們,作為光明象征的都伊的聖騎士們或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難堪的情形。尤其是艾迪,他抱着懷中失血過多的乞兒,掙紮地看向薩蘭迪爾:“他很不好。大人,我可不可以……”
他沒有說下去,薩蘭迪爾卻知道他要說什麽。
信仰善神,尤其是信仰都伊的聖騎士們,都近乎苛刻地錘煉着自己的品行,他們不允許自己踏錯一步,更何況是看到無辜的人因為自己而遭受痛苦。要是阻止艾迪救這個孩子,就是等于讓他的信仰蒙上陰影。
精靈嘆了口氣。
“可以。”
艾迪歉疚地看了他一眼,同時卻也深深地松了口氣。
“是我的錯,大人,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不是你的錯。”薩蘭迪爾道,“使用治療術吧,艾迪。”
雷德看着他們這宛如在讨論一件無可挽回的過錯的語氣,不解道:“怎麽了,不就使用一個治療術嗎?”
然後他聽見了驚呼。
圍觀的人們看着手中釋放出神術的艾迪,紛紛發出驚嘆。
“天啊,那是……!”
他們看向這一群僞裝者身份的聖騎士,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敬畏。雷德不理解為何人群變得更加騷動,幾乎在艾迪使用出神力的同時,梵恩城上方一道光暈從隐形的防護魔法上劃過,傳向城市四角的法師塔。
薩蘭迪爾注視着那道光暈。一縷在陽光下近乎淺白的銀發,從他的兜帽下滑落出來。
“現在,”他說,“全城的法師們都将知道,有一隊聖職者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