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貓咪
蔚河鎮北邊有連綿的山,不高,在這樣的天氣裏,逶迤得仿佛山水畫一般。
山腳下有一條公路,臨着城牆,很少有車通過。
喬軻乘車到了城牆下,踩着積雪一步步登上去,到了烽火臺上時,便可以俯瞰整個蔚河鎮。
蔚河鎮雖然叫着鎮的名字,其實是一個縣級市,因為有一座唐皇陵墓所以大力發展起了旅游業。
被雪覆蓋的蔚河鎮蒼茫遼闊,城中最高的建築仿佛頂了一層煙,幻化成水墨中濃重的一點。
喬軻找好角度,開始架三腳架。
動作幅度有些大,在車上快睡着的喵叽在懷裏活潑地動了起來。
喬軻将拉鏈拉低了一些,喵叽扒着衣領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有圍巾擋着,喬軻看不太清喵叽,便只能笑着囑咐它:“扒緊了,別掉下去哦。”
“喵~~~~”長長地一聲,帶着對新鮮環境的好奇。
喬軻心情愉悅,幹起活來也帶勁。
機位架好以後,她換上了廣角鏡頭,借着東邊隐隐透出雲層的陽光,将曝光時間調到三十秒,然後按下了快門。
喵叽的腦袋探得更出了,喬軻拖住了它,讓它踩得更踏實一點。
小家夥似乎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沒叫也沒動,靜靜地和她一起等過了這三十秒,快門輕輕的一聲咔,畫面定格在了取景器裏。
喵叽的耳朵跳了一下,然後轉頭沖她叫:“喵嗷~”
“對,拍好了。”喬軻笑着道。
她壓低了曝光,畫面裏的蔚河鎮偏向了陰霾灰,占了畫面近二分之一的天空光線卻因為長時間的快門而透出絢爛的層次。
風卷雲湧,仿佛壓迫着整個落雪的城市,又變成了城市恢弘的背景。
喬軻撓了撓喵叽的腦袋:“看到了不一樣的蔚河吧?”
“喵嗚~”
“這就是攝影,留住你看到的,也留住你看不到的。”喬軻望了望天際,卸下了機身,“接下來,有人要當我的小模特了哦。”
風景她一地只拍一張,因為按下快門之前,她已經找過了最合适的角度和光線。但拍動物,就沒有那麽簡潔了。
喬軻看着包裏的鏡頭,猶豫了下取了最适合人像的定焦。
“喵叽啊,我們先來兩張乖乖的,當一只威嚴又漂亮的喵喵。”喬軻換好了鏡頭,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拉鏈,将喵叽抱了出來,“冷不冷?去玩一下,別滾雪……”
“嗷嗚~~”她沒說完,喵叽便已經跳了下去。
在雪地踱步的貓,喬軻抓了兩張,可愛得她心都要化了。
喵叽看了她兩眼,突然躍高蹦上了城牆。
雖然城牆對于一只貓來說很厚,喬軻還是吓了一大跳。這沒遮沒擋的,她真怕喵叽掉下去。
“下來。”喬軻對它招手。
喵叽沒理她,側頭俯瞰着整個城市,黑棕色的背影和整個畫面融為一體。
如果說之前喬軻拍的那張照片是色調和構圖完美的風景照,那現在展現在喬軻眼前的就是一副活了的故事。
喬軻躬身端穩了相機,按下一張,然後小聲叫道:“喵叽,轉過來。”
喵叽當真轉過了頭,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她。
“換個表情。”喬軻移動着腳步,手不斷地按下,“對,随便動一動,尾巴……”
喬軻擡手彎出一個弧度。
喵叽尾巴揮動,完美契合。
喬軻按下快門,全身的血液都湧動了起來。
在其後的二十分鐘裏,喬軻徹底放棄了自己這麽多年好不容易修煉的大師級只拍一張技能,像曾經那個擁有了第一臺相機的傻小孩,迫不及待地捉住每一個畫面,每一個不同的、都值得留念的畫面。
收好相機的時候,喵叽跳到了她背上。
喬軻保持着彎腰的姿勢,原地轉了兩圈,喵叽在她身上東倒西歪,四個小爪子踩在背上踏實的質感讓她心生感動。
“感覺跟有了個兒子似的。”喬軻說。
“喵嗚!”喵叽蹦到了肩頭。
喬軻背上了包,喵叽的毛蹭着她的臉,柔軟舒适,就是有些涼。
趕緊把它撈下來塞到了懷裏。
喵叽做了小小的抗争,最終安分下來,因為被她拖着,便肆無忌憚地坐在她的胸口。
多虧她胸不小,喬軻想。
從城牆上下來,喬軻打車直接去了寵物醫院。
喵叽還是一上車就迷迷糊糊地睡,窩在她的懷裏,暖得她的肚子熱烘烘的。
但是車門咔噠一開,它立刻便醒了。
等喬軻下了車,寵物醫院的大招牌明晃晃地進入了視線,喵叽突然瘋了起來,爪子伸了指甲,尖利地穿透她的毛衣,勾在了她皮膚上。
喬軻倒吸了一口氣,低聲哄它:“沒事沒事,不要怕,就做個檢查,有我在呢……”
這種時候喵叽根本不信任她,叫出的聲音凄厲悲慘,仿佛要被下油鍋一般。
喬軻聽着心疼,趕緊大跨步朝一旁走去:“好了好了,不去了,不害怕不害怕……”
随着離寵物醫院越來越遠的距離,喵叽漸漸平靜了下來。
喬軻在一家咖啡店外的椅子上坐下來:“哎,拿你怎麽辦呀。”
“嗚……”喵叽的聲音弱弱的。
坐了一會,喬軻試着再溝通溝通:“我們不進去,我叫醫生出來好不好?”
“嗚……”
喬軻伸手進去摸了摸腦袋,撥通了對面醫院的電話。
接電話的妹子聲音很甜,态度十分好,聽了她的訴求以後,表示馬上有醫生過來。
不一會兒,果然一個穿着藍色隔離服的年輕男醫生走了過來。
基礎檢查并不麻煩,醫生該帶的都帶着,喬軻拉開拉鏈,将喵叽露了出來。
沒有任何一個時候,喵叽像現在這樣一個勁地往她懷裏鑽。
“抱歉啊。”喬軻有些不好意思,“它怕生,剛才走到醫院門口,死活不進去,指甲摳得厲害。”
醫生笑得很親切:“都這樣,動物比我們想象得聰明很多,它們可以聞到危險的氣味。”
“醫院危險嗎?”喬軻笑着問。
醫生半蹲在她身前,檢查着她懷裏極其不情願的喵叽:“許多動物都不會理解它們在這裏受到的傷害,比如,絕育……”
“哈哈哈哈……”喬軻笑起來,摸了摸喵叽,“我們家小貓還早着呢吧。”
“也不早了,”醫生道,“這只有三個月大了,母貓六七個月沒發|情的時候就可以做絕育了。”
“姑娘?”喬軻挺開心。
“姑娘。”醫生翻了翻喵叽的耳朵,笑着道,“收養的嗎?剛撿到不久?”
“嗯,第三天才。”
“那已經算很親人了。”醫生收了小手電站起了身,“很幹淨,沒耳螨也沒跳蚤,皮膚和毛發都很好,胖乎乎的,健康漂亮。”
喬軻很高興,嘚瑟得不得了:“不愧是我的貓。”
“深入一點的檢查就必須進醫院了。”醫生指了指對面,“收養的一定要打完疫苗,它現在可以打了,但是如果實在怕的話,你就再多帶幾天。等它更信任你一點的時候再過來。”
“嗯嗯,好。”
“注意別被抓傷咬傷。”醫生逗了逗耷拉着腦袋的喵叽,“再見,小可愛。”
喵叽沒理他。
喬軻道了謝,看着醫生離開,戳了戳懷裏的小腦袋:“聽到了沒,不準抓我咬我,都為你挨了一針了,後面還有好幾針要打呢。”
“嗚……”喵叽沮喪極了。
“好啦,回家。”
雪封的冬天其實最适合睡覺,但喬軻有一大堆的活要幹。
确定店裏的改造方案,買材料,溝通裝修師傅,整理樣片,發廣告……
她回家吃過飯以後就一直坐在電腦前,喵叽倒是來來回回轉了幾圈,悠閑得不得了。
最後竟然攀上了她的腿,盤爪一卧,就不再走了。
蜷縮的毛茸茸的一團,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摸兩把,又怕它不耐煩起身跑掉。
于是,不需要打字的時候,喬軻便一手滑着鼠标,另一手小心翼翼地蹭着喵叽的身體。
真舒服啊,忍不住一聲長長的喟嘆。
喵叽打着哈欠睜開眼的時候,喬軻在修早上拍的照片。
窗外天色已經黑了,屋子裏的燈沒開,只有桌上的小臺燈打着一束柔和的光線。照得鍵盤上喬軻的手指像白玉雕塑一般,脆弱又好看。
喵叽盯着她的手發了一會呆,看着它們來來回回地動着,想要伸爪子拍一拍。
喬軻的手突然擡起來落在了它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小傻瓜,醒啦。”
你才是小傻瓜,喵叽想。
雖然這麽想着,但看在她聲音溫柔好聽的份上,喵叽還是決定也溫柔好聽地回應她:“嗷嗚~”
喬軻落在它腦袋上的手,便比之前重多了,肆無忌憚地狠狠揉了兩把。
“嗷嗚嗚!”喵叽抗議道。
喬軻端着它的前腿肘将它提了起來:“你可真能睡啊。”
“嗷嗚!”【能睡是福】
“我腿都麻了。”
“喵?”【麻了你不知道動一動嗎?】
“在旁邊待一會好不好,我去上個廁所。”
“喵喵喵~~~”【是我硬要待你腿上嗎,上廁所給我打報告幹嘛。】
喵叽伸出後爪去勾喬軻的手,喬軻終于将它放了下來,起身出了卧室。
喵叽在桌上來回踱了兩步,歪頭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照片。
它不是沒被人拍過,但沒被人拍得這麽好過。
照片上的貓眼神犀利,威風凜凜,勾起了它有些遙遠的回憶。
只不過想了幾秒鐘而已,屋子裏便開始刮起旋轉着的風。
喬軻的桌上有一沓紙,風把紙卷了起來,喵叽趕緊伸爪子按住了。
風越刮越大,集聚在一塊空白的牆面上,很快将牆變成了流質。
喵叽感覺到了不妙,這根本不是它幹的,有人要過來了。
阻擋已經來不及了,牆面發出耀眼的白光,開出了巨大的空洞。
而就在這時,喬軻的腳步聲逐漸臨近,她還在愉快地喚它:“喵叽喵叽你不餓嗎?出來吃點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