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進食的動作如同機械一般不停重複着，韓清心中的恐慌感已經到達了頂峰。
她咬着牙想要拒絕吞咽，可是雙手竟然察覺了什麽一般，活活将她的嘴巴掰開，繼續硬生生把米飯塞了進去。
【吧唧……吧唧……】
瘋狂地進食，不斷地進食。
似乎把她的胃當成無底洞一般。然而她此刻卻只感覺肚子炸裂般的難受，五髒六腑仿佛都被胃部所緊緊擠壓着，連每呼吸一下都如同針紮般刺痛。
瘋了，簡直是瘋了……
——再這麽吃下去，她今天一定得撐死在這裏。
韓清睜大了眼盯着眼前的一切，大腦飛速運轉起來，努力将思維運轉到巅峰。
眼睜睜地看着手中再次抓住一把米飯，囫囵吞棗地塞進嘴裏，韓清張大了嘴，随後猛地合上——
【咔滋——】
牙齒重重地咬住舌頭，鮮血的味道瞬間充斥了她的整個口腔。一股劇烈無比的疼痛從她舌尖傳來，韓清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随之微微顫抖起來。
嘶——
好痛。
大口大口的鮮血順着她的嘴角流下，分分鐘便染紅了她的衣裳。
不過令人感到欣喜的是，這一次她手裏的動作竟然停下來了。
韓清心中大喜。
她一把抛開手裏的米飯，踉踉跄跄地從地面站起身來，想要從這個狹窄的房間裏出去。
然而面前這扇大門卻如同鋼鐵制成的一般，堅硬無比，任憑她怎麽敲打都無法挪動分毫。
韓清幹脆從腰間将那把漆黑的大刀拔了出來，正對着門身狠狠地向下揮舞，擲出一擊。
【噌——】
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傳來，韓清被震得雙手發麻。
然而面前這扇破舊的木門卻依舊完好如初，沒有任何破損，甚至連道刮痕都沒有留下。
她又繼續瘋狂地敲擊了幾下，一時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吵什麽吵！給我安靜一點！”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吼，伴随着麻将聲的嘩嘩響動，沖韓清大罵道。
韓清愣了一愣，腦海中忽然有一聲細微的聲音響起。
【噌——】就仿佛什麽東西斷裂一般。
無數恐怖的回憶如同海浪一般瘋狂襲來，頓時悉數湧入她的腦海，讓她的動作也随之跟着停頓下來。
她喘着粗氣，微微顫抖着睜大了眼望着面前這扇大門，一瞬間竟感覺它就如同一頭可怕的野獸一般，咆哮着張牙舞爪快要将自己吞噬。
這裏，是她回憶深處最恐怖的地方。
那段時間她母親牌運不好，打牌連輸了一個星期，連帶着也把她在房間裏整整關了七天。
不識趣的哭喊只會迎來陣陣打罵，最後她也就學老實了，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裏，不哭不鬧，哪兒也不出去。
漆黑的房間空蕩蕩的有些吓人，她因為個子太矮，夠不着燈，只能縮成一團，呆呆地靠在牆角裏默默流淚。
……她其實懷疑過自己究竟是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如果是的話，為什麽又會像這樣對待自己。
她想不明白……只能一直哭，然而就算眼淚流幹了也無濟于事。
她好難過，可是小孩子心中沒有任何反抗的概念，只能默默咬着牙逆來順受。每一天都過得度日如年。
她好難過……她真的好難過……
心就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疼痛得無法呼吸，卻只能自己獨自默默消化，默默承受。
不……
不對……
心中猛地一個激靈，韓清愣了一愣，頓時從巨大的悲傷中回過神來。
她的目光依舊緊緊地注視着前方的木門，這一次大腦中的思維變得分外清醒。
這些都只是回憶，這些事情早已經過去了！
那棟房子後來受到了拆遷，整塊土地都被夷為平地。她已經長大成人自己生活，靠着成績一路考上了最高學府。申請獎學金勤工儉學，自己養活自己，根本不可能再發生同樣的事！
那扇門早已不複存在了！如今再也關不住自己！
她現在過得很好，根本沒有什麽再可怕的！
理智一點一點地回到腦海，這一次韓清終于徹底冷靜下來，目光緊緊地盯着面前這扇刀槍不入的破舊木門。
這個地方十分奇怪。
這把刀是當初劉宏在列車上用積分兌換的物品，尋常作戰的時候使用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削鐵如泥，怎麽可能連一扇老舊的木門都無法劈開！
——不對，這裏不是現實世界，不能用正常的思維來理解這些邏輯。
究竟怎樣做才能離開這裏？
可惡！到底什麽才是破解之法！
她必須出去！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營救丹妮絲的方法她還沒有找到！要是一直被困在這裏她就完蛋了！
韓清深吸了一口氣，緊咬着下唇，舌尖傳來的巨大疼痛感依舊一陣一陣地刺痛着她的腦神經。
她忽的一愣。
對，血。
剛剛從那陣瘋狂的進食狀态中清醒過來，就是因為她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難道和血會有關系？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腦海，韓清便擡起了手掌，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一刀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嘶——
巨大的疼痛感再次襲來，看着從半透明的身體中瘋狂湧出的大片猩紅色鮮血，這一次韓清心中竟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快意。
她迅速地将鮮血塗抹在刀刃之上，随後重新擡起頭，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扇木門。
麻将轉動的嘩啦聲依舊響個不停，門背後的世界似乎并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韓清深吸了一口氣，對準了面前的方向，手中的大刀向前狠狠一揮——
随後……
【咔嚓——】
斷裂的聲音傳來，在這猛地一擊之下，那道門竟然斷裂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韓清的雙目中頓時綻放出驚喜之色。
手中的動作絲毫不敢停歇，一下接着一下。很快，面前的木門便破裂開來。
門背後麻将的聲音停止了。
随着轟隆一聲響，整扇木門竟就這樣被她給活活劈開。
整個世界安靜無比。
四周忽然狂風大作，所有的景象如同碎片一般破裂開去。韓清眼睜睜地看着門背後那個熟悉的面容睜大了雙眼震驚地望着自己，帶着幾分恐懼和不可思議。
【轟——】
所有的碎片化作陣陣鎳粉，伴随着轟然一聲巨響，如同塵埃一般四下飄散而去。
所有的光亮悉數褪去，如同熄滅的火焰一般瞬間消失。
最後，整個世界重新化為一片黑暗。
……
韓清喘着粗氣，手中緊握着那把帶血的長刀，轉過身四下打量着。
汗水已經浸透了她的衣裳，可是她的神經卻依舊高度緊張，不敢有絲毫懈怠。
見鬼！
她怎麽還被困在這裏？
周圍的世界黑漆漆的，如同無盡的深淵牢籠，根本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一切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依舊只有無盡的黑暗，層層疊疊地将她環繞。
胸口的心髒一下又一下地猛烈跳動着，韓清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遠處突如其來隐隐約約地亮起一點白光，十分的微弱。但是在這漆黑的世界中卻顯得分外顯眼。
仿佛看見了最後的希望一般，韓清神色一凜，随即立刻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
【哐當……哐當……】
整個世界安靜無比，隐隐只聽得見自己匆匆的腳步聲。
韓清喘息着大步向前走着，随着離那光華越來越近，心中詭異的感覺再次到達了頂峰。
——這一次，在她面前出現了兩個人。
又開始了，這樣奇異的怪相！
韓清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眼前是一個極其陌生的公園，一個小小的孩童正安靜地蹲坐在地上，他一根又一根地認真地數着面前草地上的青草，看起來神色無比專注的樣子。
一個穿着白色制服，帶着厚厚眼鏡，年紀大約五六十歲的中年男人正安靜地站在遠處，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小孩的一舉一動，臉上的表情分外嚴肅。
男孩的面容長得十分清秀，他低垂着雙眸，安安靜靜地自己玩耍着，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似乎任何事情都無法吸引起他的注意力。
風輕輕地吹動男孩的衣角，從草面上微微拂過，響起一陣悅耳的沙沙作響聲。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小狗的汪汪鳴叫。
男孩忽的擡起頭望向遠方，臉上竟露出些許驚喜的笑容來。
随着草叢一陣沙沙的響動，一只肥嘟嘟的小奶狗撲騰着步伐一蹦一跳地向男孩跑來，它吐着舌頭哈着氣，動作十分笨拙，可是卻顯得分外可愛。
男孩呵呵地笑着，看着小狗一躍跳撲進了自己懷裏，他冷漠的小臉蛋上竟流露出幾分愛憐之意。
他伸出手摸着小狗的腦袋，動作輕柔極了。小狗汪汪地沖他叫了兩聲，瘋狂地甩動着小尾巴，似乎想要努力表達着心中的喜悅。
“噓……小聲一點。”男孩壓低了聲音開口。
小狗似乎聽懂了一般，嗚嗚了兩聲，乖巧地翻過肚子，在地面上打起滾來。
男孩和小狗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摸索了一陣。
随後，他摸索出幾塊肉幹來，放在地面上。
“吃吧。”男孩柔聲開口，表情十分溫和。
小狗興奮地扭動着屁股，随後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看着眼前這一幕，韓清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這……這是個什麽情況？
在她的記憶力，她可從來沒有去過這個公園，更沒有在這個公園裏喂過小狗。
這個小孩……是誰？
“吃完就快走吧。”男孩安靜地蹲坐在地上，伸出手愛憐地拂動着小狗圓乎乎的腦袋。他低垂着眸，雙目中流露出幾分不舍：“下次不要再來了，重新找個好主人，我……不能養你。”
小狗擡起頭，烏黑的小眼睛懵懵懂懂地盯着男孩，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乖，你要聽話。”盡管心情十分的低落，男孩卻強打起精神，語氣輕柔地安撫着面前這個可愛的小家夥。
“這個世界很大，你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只是不要再來這裏了。”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小狗聽不明白他說的話，只是一個勁地晃動着小尾巴。依舊十分熱情地往小男孩的懷裏撲着。
男孩忍耐了一陣，卻終究還是忍不住破了功。
兩個小小的身影很快又重新鬧作一團，遠遠望去十分的可愛和諧，讓人情不自禁地嘴角跟着上揚。
忽然間，遠處，一個嚴厲的聲音忽然響起：
“編號86393，你在做什麽！”
男孩的身軀聞言一震，随後他猛地轉過頭去，臉色瞬間便安靜下來。
“博士。”他平靜地開口，略微挪動了一下身軀，将小狗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後：“您怎麽來了？”
中年男人卻并沒有理會他說的話。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男孩推開。
——在他身後，那小奶狗歡快地晃着尾巴，一臉喜悅地看着面前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這就是你每天往後花園裏跑的原因？”中年男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語氣平靜地開口問到。
“不是，您誤會了，我只是正好碰到。”男孩搖頭，幹脆利落地否認到。
中年男人沒有說話，這一次，他只是目光嚴厲地望着眼前這個小孩，似乎一眼便識破了他微不足道的謊言。
“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所有的研究中最出色的範本。”中年男人緩緩開口，他垂下雙眸，聲音聽起來似是嘆息：“你冷靜，理智，殺伐果斷，毫不留情，是所有元首們夢寐以求的戰争機器。”
“在所有的檢測裏，你的各項數值全部都排名第一。這些年來沒有任何一個實驗體擁有你這樣的天資……甚至可以稱得上人造人實驗中的奇跡。”
“為了複制這樣的奇跡，這些年我一直在瘋狂地進行着研究。就是為了讓你——我最驕傲的人造人，終有一日将你的複制品帶到整個世界。”
“但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做這樣的事。”
中年男人緩緩開口，臉上逐漸出現了些許瘋狂的神色。
他仿佛嘆息一般開口，然而卻緊咬着牙關，看起來如同咬牙切齒：
“感情是累贅，是你最不需要的東西！就算是對花草樹木也不可以有！”
“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男孩忙不疊地開口，連忙點頭應答着，看起來似乎有些慌張。
“不，你根本不懂。”博士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緊緊地注視着眼前這個小小的身影，随後他一字一句地開口：
“編號86393，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那中年男人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小狗，大跨步往一旁走去！
被拽着皮肉的感覺有些生疼，小狗奶聲奶氣地嗷嗷叫喊起來，聲音刺耳極了。
男孩猛地回過神來，他擡起頭，面容之上露出幾分恐慌：
“博士！您幹什麽？！”
那中年男人卻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自顧自地向前走着。在小奶狗陣陣的哀嚎聲中，他的腳步在一個湖邊停下。
男孩連忙邁開腳步，飛快地跟上了中年男人的步伐。他小小的身軀一把撲倒在中年男人身邊，幾乎是哀求一般地開口：
“博士！求您了！放過它吧！”
“我保證再也不來這裏了！”
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他緊抿着唇，随着男孩的苦苦哀求，臉上的神色反而越發地變得更加難看了起來。
“以後我一定天天待在訓練室裏，好好訓練！”
“對不起！是我的錯！請您原諒我！”
“我現在就回去！”
男孩依舊不斷地開口請求着，原本沒有絲毫感情波動的臉上逐漸地出現些許崩潰的神色。
……
整個世界都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久久的沉默過後。
那男人終于再次張開嘴，他直直地盯着眼前小小的身軀，一字一句地開口：
“你明白得太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