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無雙淡淡地掃了其他人一眼,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不管你們以前是怎麽做事的,如今這藥行落進我手裏,我就是你們新的東家,別以為我年紀小就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管,好糊弄,好欺負,——在我這裏,你們以前那些個壞毛病該蠲的一概蠲了罷,不然一并走人!”
秦家藥行十三家藥鋪裏,西水門店只是一個腳店,地處汴都外城西側水門邊上,與東邊外城上的新曹門店相對應,是最為偏僻的兩處鋪面,也是前世她想辦法從祖母手裏求來的兩家腳店。是以,沒人比她更熟悉這兩家店鋪裏的內部情況了。
這藥鋪裏,上到掌櫃,下到臨工,個個趁着長房那位堂兄少不經事,一味地只懶惰懈怠,偷奸耍滑,欺上瞞下,虛報假賬,中飽私囊。
前世她剛接手時,多受阻撓,費了不少功夫才将這些事情查清。只因她當年心慈手軟,經不住這些人苦苦哀求,一容再容,最後縱容的他們以為自己是個軟柿子,越發不放在眼裏,私下裏又幹起了老勾當。她好容易才兜住,不至于讓他們徹底掏空鋪子。
這兩家偏店尚且如此,何況那些地段好的店子。
如今她一下子接管十三家藥鋪,又身為人婦,自是不能長久守在鋪子裏,更不可能一家家店鋪坐鎮。需得拿個人作伐子,殺雞儆猴,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方能鎮得住。
那些人早已吓得唯唯諾諾,哪裏還敢有半絲不敬之心,連連點頭應是。
“韓掌櫃留下,其他人下去各幹各人的事。”衆人聽了,各自松了一口氣,依言退了下去。
秦無雙氣定神閑地看着韓掌櫃,開始同他閑聊了起來:“韓掌櫃,賢內最近可安好?”
韓掌櫃不明所以,下意識答:“內子一切安好,多謝東家關心。”
秦無雙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地問:“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在烏衣巷的外室,所用的保胎藥可就是我們秦家的?只是不知效果到底如何呀?”
韓掌櫃聽了,三魂七魄吓走了一大半,瞪着秦無雙如同見了鬼一般,又驚又懼的,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兒來。
要知道這韓掌櫃的夫人乃汴都官宦人家,韓掌櫃系外地書生入贅上門的,靠着妻家幫襯才得以在汴都紮根立足,尋了秦家西水門藥鋪掌櫃這一門事情做。
前世秦無雙就已得知,韓掌櫃這些年從秦家藥鋪裏撈了不少油水,膽子也跟着肥了些,偷偷地在外面養起外室來,還把人肚子給弄大了。後來那外室為了登堂入室,竟然還跑到了史大娘子門上大鬧了一場,才得知韓掌櫃竟只是個上門女婿。事後,那史大娘子竟一張休書直接把韓掌櫃給休了。此事當時在汴都傳得沸沸揚揚,每逢飯後,必被茶肆酒樓之客拿出來取笑一番。
秦無雙并不知道韓掌櫃拿了藥鋪裏的保胎藥給他養的外室用,只是猜測以韓掌櫃愛貪小便宜的性子,放着秦家藥鋪裏的保胎藥定是不用白不用。如今,看韓掌櫃那神色八成是被她猜中了。
然而那韓掌櫃心裏卻以為秦無雙是個有通天本事的人,竟連他如此私密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何況其他那些事情,指不定她都已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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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心中一陣駭然,将那些個要拿捏報複秦無雙的心思早就扔到九霄雲外去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狂磕頭求饒道:“還請東家饒命則個。”如今東窗未發,一旦外室的事情鬧到了他家娘子跟前,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了。
秦無雙笑道:“韓掌櫃何必行此大禮呢,再說我要你的命有何用?我也只是閑來無聊,和你們拉拉家常而已,不必緊張。”說着,站起了身,撣了撣身上的褶子,一面道:“好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韓掌櫃畢竟是藥鋪裏的老夥計,她今日并不想逼人逼得太緊,出其不意的敲打和震懾足矣讓韓掌櫃心生忌憚,将那些個歪風邪氣收了,踏踏實實地幹活。
“東家慢走。”
韓掌櫃忙起身,恭恭敬敬地送到門外。回身後,韓掌櫃只感到背脊一陣冷風嗖嗖。
秦無雙出了門,站在大街邊上,看着人來人往的集市發起了呆。
一旁的蕊朱道:“小娘子,您在這裏等着,奴婢去叫馬車過來。”
秦無雙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豔陽高照,金燦燦的,晃的她眼花缭亂。
“今兒個天氣不錯,回去也是煩悶,不如散一散罷。”說着,想起什麽來,臉上頗有幾分興致道,“我記得西水橋東街上有家李和吉炒栗,甜糯可口,入口即化,味道十分獨特,正好閑來無事,不如去買些來。”
蕊朱心裏不由得有些納悶:“跟随小娘子這麽多年,從不見小娘子來過這西水門店,她又怎知這裏有家李和吉炒栗?”不過她見小娘子自今日一早,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如今見好容易有了些興致,連忙點頭贊同。
臨到李和吉炒栗鋪,秦無雙又吩咐她:“買兩份,給半夏和青湘她們也帶一份回去。”
蕊朱應了,去買了兩份剛出爐的炒栗回來。正要替秦無雙剝殼子,秦無雙一把拿了袋子在手上,道:“給我罷,這殼子要自己剝了才好吃。”
蕊朱無法,只好任秦無雙自己剝殼,一面囑咐着:“這殼子又硬又燙,仔細傷了手。”
秦無雙笑着答:“知道了。”說話間,熟練地剝了一個熱板栗先塞進了蕊朱的嘴裏,“快嘗嘗味道。”
蕊朱吓了一大跳,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覺得受寵若驚,最後只好細細咀嚼品味,果是入口即化,甜糯可口的很。好吃的她連連點頭,一面嘴裏“嗯嗯”的贊同。
主仆二人有說有笑,一路沿着汴河往內城裏閑逛,卻沒留意到,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跟随在她們身後。
“小娘子,小娘子你快看,這絹人兒做的可有意思了。”蕊朱拉着秦無雙擠到一處賣小玩意兒的攤子前,愛不釋手地挑來揀去了半日,竟将秦無雙忘在身後了。
秦無雙只好站在一邊,吃着板栗,四處閑看。這一看便看見一個穿着青色短衣長褲裹着頭巾的漢子,鬼鬼祟祟地擠到一女子身旁,先是東張西望了一番,最後伸手向那女子身上摸了過去。
秦無雙挪開目光,繼續流連他處。
前輩子她心血來潮管了一回閑事,結果惹出了牧斐這個死對頭來,如今,她可不想再多事了。只是當她目光一轉時,無意間瞥見那青衣漢子從女子身上摸出了一個錢袋時,終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趁那青衣漢子正欲轉身離去時,她手中油紙袋忽地一歪,板栗嘩啦啦地灑了一地,正好灑在那青衣漢子的去路上。
那青衣漢子一時不防,踩着了板栗,“啊啊”的鬼叫了一番,最終摔了個狗吃屎,手中還未來得及藏起來的月白色錢袋也脫了手,飛了出去,正好落到了秦無雙腳前頭。
漢子這一摔,立時引得路人駐足圍觀,指指點點了起來。
蕊朱聽見動靜,忙丢了手中的小玩意兒,擠開人群,朝秦無雙身邊跑了過來。
那名女子聞見身後動靜,也轉過了身。起初不明白怎麽一回事,直到看見了地上的月白錢袋,慌得忙向腰上摸去,這才驚覺自己的錢袋被人偷了。
那青衣漢子見到嘴的鴨子飛了,一臉的悔恨痛惜,又見衆人圍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臨逃前還狠狠地剜了秦無雙一眼。
秦無雙拾起地上的錢袋,朝那女子走了過去。
那女子已經急色匆匆地迎了上來。秦無雙笑着遞上前,道:“小娘子,一個人出門在外,最好時刻小心謹慎些。”
那女子忙伸出雙手接了過去,也沒打開錢袋檢查裏面是否少了銀兩,只一味地細細地翻看着錢袋有無破損。待确認錢袋外在完好,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沖秦無雙盈盈一福:“多謝……”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擡着一雙清澈的眼眸看着秦無雙。
秦無雙見她鬓鴉凝翠,鵝臉蛋兒,膚若凝脂,唇紅齒白,長挑身材,婀娜風流,舉手投足間,盡顯溫柔淑雅;再看穿着打扮,遍身绫羅,戴翠佩珠,一看就是大門大戶家裏嬌養出來的小娘子,只是不知為何,竟只有她一人在街上。
“我姓秦。”秦無雙笑道。
“多謝秦小娘子出手相助,實不相瞞,今日這銀子丢了倒是不打緊,只恐這錢袋也丢了那才是大大的罪過,這可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了。”
原來如此,難怪如此愛惜。
她看了一眼錢袋,月白緞底,質地上乘,用上等銀線繡着雪灘雙鷺圖。尤其是那繡法精湛,将那雙鷺雪中欲飛待飛繡得栩栩如生,秦無雙不由得脫口稱贊道:“此繡囊材質不俗,繡工更是一絕,看來小娘子的娘親很是喜歡雪景。”
那女子溫溫一笑道:“只因為我姓薛,諧音‘雪’,故我娘繡了這雪景圖。”
正說着,突聞街上有人沖這邊大喊了一聲:“靜姝!”
那薛小娘子突然緊張了起來,朝不遠處的酒肆看了一眼,一面回身從錢袋裏抓了滿滿一大把銀子放在秦無雙手裏,道:“秦小娘子,我二哥喚我了,這些銀子權當感謝你方才出手相助,我先走了。”說完,不待秦無雙反應,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秦無雙整個人忽遭雷劈,定在原地,手裏的碎銀掉了一地,呆呆地望着薛小娘子遠去的背影,臉色都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蠲(juan):除去,免去,免掉。
腳店:分店
作者:你們猜猜,新出來的美女是個什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