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合一
而那女子見了秦無雙的臉後, 也是一愣, 旋即一喜, 快步迎了上來, 一把拉住了秦無雙的手,低聲欣喜道:“竟是你啊,沒想到我們竟會在這裏相見。”
一時秦無雙看着女子的臉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就以為秦無雙将她忘了, 便笑着提醒道:“你可是将我忘了?我就是那日在街上被賊人搶了錢袋的那位, 還是你替我尋回來的。”
秦無雙慢慢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方道:“我記得,你是叫薛小娘子不是?”
“嗯, 我叫薛靜姝。”
果然是她, 薛靜姝。
正說着,方才圍在薛靜姝周邊的幾位華服小官人們已然追了過來, 又圍了二人七嘴八舌地說道:“薛小娘子, 好好地, 怎地突然就走了?”
“是啊, 莫不是瞧不起我等。”
秦無雙觀其穿着, 皆是錦羅繡緞,飛蟒團龍,綴金鑲玉,貴氣逼人,如此打扮想來都是皇子身份。
薛靜姝笑顏如花地回道:“諸位皇子有所不知, 靜姝早與妹妹約好了,要去給太後娘娘抄寫佛經呢。眼下正是時候,諸位皇子若是無事的話,也可同靜姝一起去寶慈殿為太後娘娘抄寫佛經。”
諸皇子一聽,紛紛露怯,都笑着客氣了兩句,便開始一一拱手告辭了。
薛靜姝見他們都走了,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然後趕緊拉着秦無雙的手,躲進了附近的一處幽徑上來,一面說:“謝天謝地,總算将他們都打發走了。”
秦無雙問:“薛小娘子為何要躲着他們,他們好像都是當今的皇子。”
薛靜姝道:“正是因為他們都是皇子,我才要躲着他們的。”她怕秦無雙聽不明白,又解釋道,“你有所不知,因我爺爺是兩朝老丞相,在朝廷中地位非同一般,這些皇子們便想着同我示好,無非是打着想娶我的心思,好獲得我薛家的鼎力支持而已。”
據秦無雙所知,當今官家并無嫡子,只有長子,于是立了皇長子為太子,只因太子桀骜嚣張,又結黨營私,官家一氣之下便将其廢黜禁足,不過半年竟去了。
自那之後,官家就再未立過太子。如今官家已年過半百,然儲君之位卻一直空懸未決,這些皇子們自然個個磨拳搓掌,對那奪嫡之争躍躍欲試。
為了能夠豐實羽翼,皇子們自然不會放過當朝老丞相這個大靠山,而前世證明,薛丞相的确是個大靠山,娶了薛靜姝的皇子最後也的确成了皇帝。
Advertisement
秦無雙故作不解道:“他們都是天潢貴胄,薛小娘子若是嫁給了他們,倒也不會辱沒你的身份。”
薛靜姝嘆道:“我也知道,以我的身份勢必要從這些皇子裏面選一個,——只是,我委實不喜歡自己像個待價而沽的商品,由着人争來奪去的。我希望我要嫁的那個人,必是我心中中意的那個人。若要我将就,我寧可剃了頭青燈伴佛去。”
秦無雙沒想到薛靜姝竟是一個性情如此坦率的女子,不由得對她生出幾分好感來。
薛靜姝這才想起問她:“我只曉得你姓秦,還不曉得你芳名是什麽呢?”
“無雙,秦無雙。”
“秦無雙,可是舉世無雙之意?”
秦無雙笑道:“我父親替我取名時,确有此意,只可惜無雙不才,擔不起舉世無雙這謬贊。”
薛靜姝卻道:“我卻瞧着你很擔得起無雙二字,我一見你就覺得你與衆不同,身上既有大家閨秀的娴雅之氣,又有江湖俠女的灑脫之風,還有一種超脫世俗的淡泊之質,真真兒是令我羨慕極了。”
秦無雙被薛靜姝誇得臉紅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客套了。
卻聽見前頭有人嘲諷道:“是麽?能被薛小娘子如此誇贊之人,本公主定要好好瞧瞧。”
二人聞聲擡頭看去,只見樹蔭後頭轉過一叢彩衣雲袖的宮女們,簇擁着一個穿着打扮十分錦繡輝煌女子。那女子倒是生的花容月貌,亭亭玉立,只見她額間貼黃,柳葉眉,瑞鳳眼,唇紅齒白,就是面上冷的雪似的,叫人不好親近。
薛靜姝見了那人,便拉着秦無雙一起欠身行禮,不亢不卑道:“見過九公主。”
秦無雙心中遽然一震,她就是前世那個險些與牧斐成親,後又退了婚的九公主,司玉琪。
司玉琪也沒說起來,只是盯着秦無雙的臉看了一會兒,才道:“你就是秦無雙?”
聽司玉琪這口氣,好像認識她,秦無雙只好答:“正是。”
“本公主聽說你已與牧斐定親了?”
她與牧斐定親,汴都城裏皆知,只是不知司玉琪如此一問究竟是何意?
前世聽說牧斐險些去尚公主,已經到了成親這一環節,後來好像是她與牧斐的風月話本子落到了司玉琪手中,牧斐才被司玉琪退了婚。不過聽着司玉琪直呼牧斐的名字,顯然她與牧斐之間應該是認識的。如此看來,莫不是牧斐早對司玉琪有意?又或者是司玉琪早對牧斐有意?
不管是哪個,礙于前世的愧疚一直留在心底裏,秦無雙只覺得在司玉琪面前無端地有幾分底氣不足,斟酌了半晌用詞,才道:“暫時是的。”
司玉琪聽了,冷哼了一聲,出言嘲諷道:“不過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商門之女,竟然還妄想攀上枝頭做鳳凰,真是笑話。”說罷,轉眸看向薛靜姝,道,“薛小娘子,你好歹是相府貴女,和這樣的人走在一起,也不怕辱沒了你的身份。”
薛靜姝卻拉着秦無雙一同起身,笑着反駁道:“九公主這是什麽話?佛還說衆生皆平等咧,——不管是商門之女,還是寒門之女,只要是有本事的,我都會敬重。再說如今我朝開科進取,取的全是有本事的寒門之士,那些站在金銮殿上鞠躬盡瘁的朝臣們,若要問出生,指不定都是出自寒門。連官家都不計較他們的出生,我們身為女子又何必學着目光短淺,只将人看輕了呢。”
司玉琪聽完,頓時氣的柳眉倒豎,恨恨地瞪了二人一眼,便不再理會,一徑兒去了。
秦無雙見薛靜姝如此護她,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欽佩的。
薛靜姝拉着她往前走,一面低聲說:“別理她,九公主這個人向來眼高于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以後你若是見了她,只管避着她走就是了。”
秦無雙有些擔心道:“她畢竟是九公主,你如此對她……就不怕得罪她?”
薛靜姝哼道:“怕她做甚,不過是仗着出生高貴些而已,我又不和她玩。”
秦無雙由衷地道了一聲:“薛小娘子,謝謝你。”
薛靜姝笑盈盈道:“說謝我就客氣了,——原來你是定遠候府未來的少夫人啊,若不是聽九公主提起,我竟還不知道呢。”
秦無雙苦笑道:“說來慚愧,我當初只是為了給牧小官人沖喜,牧老太君念及我閨名,便做主張為我正名定了親,待我及笄後再大婚成禮的。”
薛靜姝了然颔首道:“原來如此啊,你竟還未及笄?”
“我年芳剛十三。”
薛靜姝思索着道:“竟比我小三歲,我卻瞧着你不像,倒像個有故事的人,透着一股老成。”
秦無雙聽了不由得失笑道:“薛小娘子這是在說我看着很老咯。”
薛靜姝忙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和一般女子不一樣,讓人見了心裏很是安定而已。”她明眸一閃,忽然拉起秦無雙的手到跟前,高興地提議道,“我與你頭一遭兒見了就覺得很投緣,如今一番暢談更是覺得相見恨晚,不如我們就此結拜為姐妹罷。”
秦無雙大吃一驚,反指着自己問:“與我結拜?”
薛靜姝笑着點了下頭,越發覺得這個點子甚好,忙從自己身上取出一套長命鎖。
那套長命鎖看起來像純銀打造,十分小巧別致,跟平常所見的十分不同,那銀飾件上面是一片雲紋如意鎖頭,鎖頭正面刻着一個‘鸾’字,反面刻着一個‘姝’字。下綴着六根極細的銀鏈子,鏈子上分別挂着銀魚白玉雕成的篦刀子、銀葫蘆、銀寶袋,銀剪刀,銀玉壺春瓶、銀小鼓,很是特別。
“這套銀鎖件雖不算貴重,卻是自小戴在我身上的,我将這個送與你,是誠心與你義結金蘭之情誼。”
秦無雙忙将銀鎖件推了回去,道:“萬萬不可,既是從小戴在身上的自是貴重之物。”
薛靜姝佯怒道:“你不肯收,可是瞧不上我?”
秦無雙哭笑不得道:“薛小娘子有此心意無雙深感受寵若驚才是,哪裏會瞧不上你呢。”
“既如此那就收下罷。”
秦無雙只好取于手上,細細賞了一番後,将其珍藏在荷袋裏貼身收好。
想了想,便從腰上解下一個自制的香囊荷包遞給薛靜姝,很是不好意思道:“無雙今日身上并未帶貴重之物,唯有此香囊是無雙親手所制,裏面的香料乃無雙親自所調,還希望姐姐不要嫌棄。”
薛靜姝立馬接了過來湊到鼻端聞了一聞,滿意地笑道:“此香甚合我心,沒想到你竟會調香,那以後姐姐的香料就全靠妹妹調了送我可使得?”
“在所不辭。”
話落,姐妹二人立即相視一笑。
二人拉了手,往後苑深處的邊逛邊聊,越發投契了。
眼見天色已晚,景福宮那邊恐怕已進入正宴,二人便打道往回走,途經荷花池時,偶聽得臨湖的亭子裏傳來一陣簫聲,二人立馬駐足一看,隐隐約約瞧見亭子裏有一人影,正對月吟簫。
那簫聲聽起來一如空谷幽蘭花開,如高山皓雪融化,又如林間深澗叮咚,空靈澄澈,令人含商咀征,心靈不由得跟着滌蕩一番。
薛靜姝當即被這簫聲吸引的如癡如醉,香腮帶笑,待那簫聲止後,她似乎還沉在餘音中無法自拔。
亭中之人似覺察到這邊有人,便從亭子裏走了出來,月光如銀下,那人手持玉簫,穿花拂柳而來,直至敞亮處,露出一張面如冠玉的笑臉。
他上前便問:“二位小娘子可是在這宮裏迷了路?”
薛靜姝突然間不甚嬌羞道:“并,并未,我們只是散步途徑此處,偶聽見小官人的簫聲一時入了迷。”
那人笑道:“哦?原來小娘子也懂簫?”
“略,略懂一二……”
薛靜姝竟與那人交流起簫韻來。
秦無雙在一旁,細觀那人身上穿着一襲暗繡水紋青圓領長袍,腰上懸着青玉佩,手裏握着一只白玉/洞簫,周身并無多餘華麗裝飾,看起來十分家常打扮,但舉手投足間卻散發着一種天生矜貴的氣息。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目光無意間落在了那只洞簫上,隐隐約約瞧見那洞簫的尾部雕刻着一個“昭”字。
心神忽地一緊。
仔細又确認了一遍,的确是個“昭”字,——能在這後苑深處如此家常打扮的,不是官家就是皇子,但官家名諱并非‘昭’字,且年紀已過半百,眼前這位看起來最多不過弱冠。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前世睿宗皇帝的名號便是一個‘昭’字,思及至此,秦無雙心頭猛地一縮,直直望着那人的臉,——他是,三皇子司昭……,前世就是他娶了薛靜姝,也是他下旨滅的她秦家滿門。
秦無雙如同打了一個焦雷般,急忙拉起正在說話的薛靜姝手就說:“姐姐,快走,太後娘娘那邊還等着我們呢。”說完,拉了人就走。
薛靜姝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秦無雙拉走了,也沒來得及同那人告辭,等走遠了,回頭瞧看,那人并未跟上來,這才拉住秦無雙停下:“好妹妹,你适才怎麽了?竟拿這樣這謊話诓人走。”
秦無雙平複了一下內心裏的不安與慌亂,看了一眼薛靜姝臉殘存的春意,便知薛靜姝恐怕對司昭存了好感。
在秦無雙看來司昭出現在亭子裏絕非偶然,他應該是與其他皇子一樣,為的就是引起薛靜姝的注意,想要薛家這個大靠山。
當今官家無嫡子,長子是已故廢太子,如今剩下的幾個皇子成年皇子裏面,背景最弱的便是這三皇子司昭了。因其生母乃宮女出生,又無娘家背景支撐,是以司昭在宮裏的處境一向舉步維艱。但傳言三皇子司昭為人純孝溫順,寬厚仁慈,整日裏弄簫玩墨,淡泊名利,一向與世無争,是以諸皇子也就沒将他當做威脅。
她細細回想了一下前世,心裏暗暗算了算日子,如果她記得沒錯,該是不出一年左右,祁宋就要改朝換代了,屆時,登上皇位的就是這三皇子司昭。加之方才司昭故意對薛靜姝投其所好,引其注意,由此說明,司昭并不像表面上所說的淡泊名利,與世無争,只怕薛靜姝早已成了他勢在必得的獵物了。
她雙手拉起薛靜姝,嘆了一口氣道:“姐姐,這是皇宮,月黑風高下,孤男寡女的,倘或被有心之人撞見了,沒的只怕壞了姐姐的名聲。”
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盡力阻止薛靜姝愛上司昭,如果可以,最好能夠阻止薛靜姝不要嫁給司昭,這樣一來,她就不用承受那一屍兩命的慘痛代價了。
薛靜姝急忙捂住胸口,一臉緊張道:“竟是姐姐糊塗了,險些忘了分寸,虧得你反應快,咱們快些走罷。”
二人去到景福宮時,宴席已經開始了,二人各自歸了座,不在話下。
許是牧老夫上了年紀,宴席至一半,頭痛病發作了,秦無雙與倪氏便忙忙地陪老夫人出宮回府了,只留牧斐在宮裏應酬着。
回府後,秦無雙親自伏侍牧老太君躺下,并替老夫人按摩緩解頭痛,效果甚好,老夫人高興的不得了,連連誇獎了秦無雙一番。待一切事畢,秦無雙和蕊朱半夏她們才回到院裏,早已是一身疲憊。
卻見西屋裏的聞香堂而皇之地歪在堂屋裏的桌子旁,一面翹着腿,一面嗑着瓜子,磕得滿地瓜子殼。
見了她們進來,連正眼都沒給,也不起身,只管歪坐在凳子上,繼續磕瓜子。
蕊朱見了,上前怒問:“聞香,你沒看見小娘子回來了麽?”
聞香吐了瓜子殼,不以為意道:“看見啦啊。”
蕊朱氣的柳眉倒豎:“看見了你還起來伺候,只管坐在這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主子呢。”
半夏見狀,觑了一眼秦無雙,見她面上喜怒不顯,不知在想什麽,忙上前做和事老道:“二位快別吵了,主子都累一天了,正經伺候了先歇息才是。”
聞香哂道:“她算哪門子主子?聞香的主子只有小官人一人而已,除了小官人,聞香誰都不伺候。”
蕊朱氣的臉都綠了,想要發作,又被半夏拉着,只聽半夏低聲勸聞香道:“你少說兩句罷,究竟是誰惹了你一身不快……,你不伺候也別在這裏添亂,趕緊退下去罷。”
聞香一把瓜子砸在桌子上,濺得四處都是,她起身拍了拍手,輕蔑地瞅着門外站着的秦無雙,叨叨着:“這還沒當上鳳凰呢就阖府裏擺起大譜來了,——不過是跟我一樣的身份,都上不了臺面,只管拿着個雞毛當令箭的唬人,拿了老夫人的對牌就以為自己正的能號令起牧家了,笑話。”
半夏聽了,在一旁急的直跺腳,忙勸道:“你快別說了罷。”
那聞香根本不聽勸,見秦無雙一聲不響,一發蹬鼻子上眼了,不将她放在眼裏:“怕什麽?她還真能将我怎麽着不成?我可是和小官人行了房的人,待有朝一日,我珠胎暗結,指不定誰騎在誰頭上呢。”
秦無雙突然冷笑了一聲,只喊道:“叫小子們進來!”
立馬有人喚了二門上的小厮,小厮得令後一齊兒湧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站着。
秦無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聞香,宣布:“聞香目無尊卑,狐媚惑主,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攆出去。”
衆小厮一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時誰也沒敢動,——誰都知道聞香可是小官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輕易不能得罪。況且,這三十大板打在一嬌滴滴的女子身上,那可是會要人命的。
聞香聽了,心裏一慌,面上只管故作鎮定,梗着脖子喝道:“我看誰敢動我!”
秦無雙頭也不回道:“怎麽?許是我手裏的對牌不管用了,得幫着你們去請示老夫人?”
小厮們一聽,唬得抖衣而顫,不敢動也得動了,幾人上前,手忙腳亂地押了聞香就拽。
那聞香掙紮着怒罵,小厮們只好連拉帶拖的将人弄了出去,在二門裏架起板凳,将人摁上去,舉起板子打了起來。
皮肉之痛落在聞香身上,聞香這才警醒起來,嚎哭着喊道:“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口出狂言,求少夫人饒命啊……啊……啊……饒命啊……”
蕊朱聽得十分解氣,拿了抹布将凳子桌子都收拾了幹淨,扶秦無雙坐下,又替她倒了一壺茶。
半夏,青湘她們垂首立在一邊,大氣都不管亂出一個。
“半夏。”
聽見秦無雙喚她,半夏忙應了聲“在”。
“聞香素日裏膽子如何?”
半夏想了想,答:“聞香雖心氣兒高,但絕不會像今日這般膽大妄為。”
秦無雙聽着穿堂外聞香的慘叫聲,沉吟道:“一反常态必有妖,這麽說來,必是有人在背後挑唆了,——去問問,受了何人唆使,說了便可免受皮肉之苦。”
半夏聽了,忙去前頭問話。
一時,回來道:“聞香說是劉姨娘看不慣小娘子一過門就受老夫人看中,将府裏大權交與小娘子,唆使她滅小娘子威風,好叫小娘子難做人。”
秦無雙冷哂:“她就如此聽劉姨娘的話?”
半夏說:“那劉姨娘同聞香說這牧家以後都是小官人的家私,而她又是小官人房裏的人,小娘子是不敢動她的,她便信了,今日才敢做起耗來惹怒了小娘子。”
秦無雙放下茶杯起身,一面往屋裏走,一面同半夏說:“板子停了,人就不留了,吩咐牧二叔,叫多給些銀子,好生安置出去。”
“……是。”
牧斐從宮裏頭回來時,已是半夜,身上酒氣熏熏的,被安平安喜一左一右地扶着,跌跌撞撞地進了牧家的大門。
忽然,一衆丫鬟和婆子們呼啦一下沖了上來,或拽,或拉,或跳,哭天嚎地,七嘴八舌地喊道:“小官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官人,不得了了……”“小官人快救救聞香姐姐……”“聞香被秦小娘子打了……”
牧斐被她們吵得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喝道:“都吵什麽吵,好好說話!”
丫鬟婆子立時安靜下來,有婆子回:“小官人,秦小娘子從宮裏回來後,也不知哪兒觸了黴頭,竟拿聞香作伐子,說她目無尊卑,妖媚惑主,便命人狠狠打了聞香三十板子,并攆了出去,眼下聞香小娘子已經小厮們扔在側門外面了,不知死活……”
牧斐一個激靈,酒徹底醒了。
“秦無雙!”
牧斐人未至,怒聲已先至,蕊朱,半夏急忙起身,緊張地看着門口。
牧斐一挑簾子,竟然發現東屋裏燈火通明,秦無雙正歪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賬本,見了他怒氣沖沖地進來了,也只是神色淡淡的放下賬本,看着他不說話。
牧斐氣息一滞,黑着臉質問她:“是你命人打的聞香?”
秦無雙坦然點頭:“是我。”
“你憑什麽打她?”
秦無雙慢悠悠地說:“就憑她目無尊卑,狐媚惑主。”
牧斐摔手怒道:“啊呸!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借口,明明是你心生妒忌,見她礙眼借機想除掉她?”
既然牧斐已經将理由為她完善好了,她也就懶得再廢唇舌,大方承認道:“你說的對,我就是嫌她礙眼。”
牧斐本以為秦無雙要狡辯一番,誰知他說什麽,她承認什麽,一時竟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他方才在便門外見聞香一身是血的趴在冰冷的地上,只見氣兒出,不見氣兒進,見了他只管抓着他的手哭,一時心裏又急又疼又氣的。好歹是伏侍他的人,無論有何過錯,也不能将人往死裏打,——由此可見秦無雙根本就是個心狠手辣的人,連他身邊的侍女都不肯放過,白叫他以為秦無雙是個純善的人了。
牧斐咬牙切齒地提醒道:“秦無雙,你可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法三章!!!”
秦無雙聽了,從美人榻上走下來,來到他跟前,平靜地說:“從今日起,我宣布,約法三章作廢。”
牧斐聽了,氣怔了好半日,上上下下地瞅了秦無雙一眼,哂道:“秦無雙,你莫不是瘋了罷,究竟是誰給的你這般底氣?”
秦無雙卻是一副氣定神閑道:“我沒瘋,不僅如此,從今往後,我還會時刻監督你用功讀書,考取功名,直到金榜題名為止。至于誰給我的底氣,——自然是太後娘娘。”
“胡說八道,姑祖母才不會逼我讀書考功名。”
“是嗎?那這個是什麽?”秦無雙從身上取出扳指亮了出來。
牧斐也算是太後宮裏的常客兒,對于太後手上的扳指自然再熟悉不過了,見秦無雙拿出太後的扳指,眼睛一下子直了,指着那扳指結結巴巴地問:“你,太後,這,這東西怎會在你手上?”
秦無雙沒答他,慢悠悠地将扳指戴在大拇指上,一面反問牧斐:“太後娘娘說,如見此扳指猶如她親臨,就是連你見了也是要跪着回話兒的,是也不是?”
牧斐還沒來得及反應,倒是跟在牧斐身後的幾個小厮丫鬟,還有蕊朱半夏她們一聽,唬地連忙跪在地上。
牧斐梗着脖子就是不動,也不說話,面上之色可謂五顏六色。
秦無雙故意在牧斐面前晃了晃手上的扳指,嘆息道:“我也不是非要與你作對,實在是懿旨難違,——從此你房裏的丫頭除了伺候洗漱的留下兩個以外,其他的全部打發出去再行安排,再放兩個聰明伶俐的書童進來,每日陪讀念書罷。”
聞言,牧斐死死釘了她一眼,摔手啐道:“啊呸!你果真是瘋了!”說罷,轉身就走了。
秦無雙看着牧斐氣沖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長嘆了一聲,苦笑着自言自語道:“看,果然是行不通的。”
牧斐前腳剛走,呂嬷嬷後腳就帶人氣勢洶洶地請秦無雙去倪氏房裏問話。
秦無雙去了倪氏的房裏,發現不止倪氏在,劉姨娘也在,只是不見牧斐,——看來牧斐不是向着倪氏來了。
這大半夜的,一個兩個不睡,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看來成心是要問她的罪了。
秦無雙向倪氏她們問了好,倪氏也沒請她坐,臉色很是難看地問:“聽說,你把聞香那丫頭打了?”
秦無雙低眉順眼地回:“回夫人,是,無雙不僅打了,還吩咐牧二叔将人攆出去了。”
倪氏還沒說什麽,那呂嬷嬷反倒指着秦無雙的鼻子質問:“聞香是小官人房裏的人,可是行過房的,以後是要做姨娘的,你憑什麽說打就打她,竟還将人攆了出去,你還真拿自己是牧家的少夫人了不成?”
秦無雙望向她,淺笑:“呂嬷嬷的意思是,我以後不會成為牧家的少夫人?”
呂嬷嬷翻了個白眼道:“以後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
秦無雙似笑非笑地反問:“哦?牧家的親事最後成與不成,難不成是你一個嬷嬷說了算的?”
呂嬷嬷這才覺察到自己僭越了,不由得老臉沒彩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旁的劉姨娘拿着團扇掩嘴酸笑道:“喲,都說新過門的未來少夫人厲害着呢,如今我算是瞧見了,果真是有一家主母的派頭呢。”
倪氏聽了,果然臉色更難看了,看秦無雙越發不順眼了:“聞香原是我房裏撥過去伺候斐兒的丫頭,你無緣無故地把人打個半死,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些,你這樣的品性的人以後如何擔當得起牧家的少夫人?”
秦無雙聽了,眉尖微蹙,低垂着眼,沒接話,心裏想着眼前沒個替她做主的人,恐怕她說什麽也沒用的。
倪氏見她不回話,便問:“你不說話可是默認了?”
秦無雙擡頭問:“默認了什麽?”
倪氏怔了怔,她說的有什麽難理解的,秦無雙竟這般反問,果真是沒将她這個主母放在眼裏,“默認你打聞香啊。”
秦無雙聽了,反坦坦蕩蕩道:“此事無需默認,衆目睽睽見證,的确是我下令打的聞香。”
那呂嬷嬷聽了,立即在倪氏身旁煽風點火,哭訴道:“聞香伺候小官人一向勤勤懇懇,不敢有半絲懈怠,如今無緣無故地竟被打成了重傷,還被人丢在了冰冷的大街上不管不顧,夫人,您一定要替聞香做主啊。”
呂嬷嬷是倪氏陪嫁時娘家一起帶過來的,在身邊跟了有二十多年了,倪氏素日裏最是聽這呂嬷嬷的話了,一聽呂嬷嬷賣慘,頓時怒氣沖沖地拍了一掌桌子道:“秦無雙,你可知錯?”
秦無雙低頭道:“無雙不知錯在哪裏,還請夫人示下。”
倪氏聞言細細一想,卻是想不出來一個名頭來定秦無雙的錯處,畢竟她是主子,聞香是奴仆,主子教訓奴仆倒也是天經地義。
心下正拿捏不定時,聽見劉姨娘在一旁敲邊道:“這秦小娘子好大的底氣,連夫人的話都不放在眼裏,這以後若是成了禮,成了少夫人,估摸着連小官人都不會放在眼裏了。”
正此時,有人來報:“夫人,小官人走了。”
“走了?”倪氏驚了一大跳,忙問:“人去哪裏了?”
那人回道:“從屋裏見了秦小娘子後,二人好像吵了一架,小官人就怒沖沖地走了,聽前頭的人說像是出府去了。”
這一說,倪氏頓時火冒三丈地站起來,指着秦無雙的臉點道:“好啊,你個秦無雙,果真厲害,竟又将我斐兒氣走了,這府裏就由你翻天了不成,——呂嬷嬷,給我先去掌她的嘴十下,以示懲戒。”
“是。”那呂嬷嬷得了令,一邊撸袖子,一邊朝手上吐了一口口水,兇神惡氣地朝秦無雙走來,“秦小娘子,得罪了。”說完,擡手就朝秦無雙的臉上打去。
不料半道上,直接被秦無雙擡手截住了手腕子,“你憑你?!”
呂嬷嬷許是沒有想到秦無雙竟有這般膽量,當着大夫人的面攔她,又驚又氣。想要抽手再打,誰知抽了兩下沒抽動,心裏暗暗吃驚這丫頭力道竟如此之大。
忽地,計上心來,做出一臉痛苦形狀,沖倪氏大喊道:“嗳喲,我的骨頭,好疼啊,夫人救命啊……”
倪氏果然急了,沖秦無雙怒喝道:“秦無雙,你想造反不成?
秦無雙抿唇冷笑了一聲,遂反向一扭,只聽一聲“咔嚓——”,輕而易舉地卸了呂嬷嬷的手腕。
“啊!——”呂嬷嬷便抱着手腕子殺豬似的嚎叫,倒在地上直打起滾來,吓得倪氏和劉姨娘從椅子上跳起來,花容失色。
秦無雙無奈地看着呂嬷嬷,在一旁驚喊道:“哎呀,嬷嬷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打我打的太用力了些?”
倪氏抓着丫鬟的手,目瞪口呆地盯着秦無雙,氣的渾身亂顫:“秦無雙,你,你果真是反了,——來人,快來人,拿了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禀了老夫人,秦家這婚必須退了。”
倪氏房裏的媳婦婆子們聽了之後,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就要拿秦無雙。
秦無雙眯起了眼,暗暗運起了力道在手臂上。
這倪氏一向看她不順眼,自她得了老夫人的對牌後,府裏的許多人就看她不順眼,如今都想借着倪氏的手來看她笑話,她豈能讓她們得逞,真敢動起手來,她可不會手軟。
作者有話要說: 秦無雙挑眉:聽說你們行房了?
牧斐:我沒有,她胡說,我還是正兒八經的雛兒,不信你驗驗。
作者:啊呸!
補充一句:牧斐的确是清白的。
至于牧斐這個熊孩子為什麽不喜歡讀書,後面會慢慢揭曉,每個纨绔後面都有個原生家庭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