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反思
如果說跟顧青徹底分手後喬希恒的生活算得上是風平浪靜的話,顧青的生活可以說是一敗塗地。陶佳倩每天像個瘋子一樣堵在他家門口,精神恍惚,總說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要跟他結婚。楚之懷和韓遠堯趁着陶佳倩精神好的時候勸說了無數次讓陶佳倩放下,可是她眼底猙獰的執念已經完全掌控了僅存的理智。找了心理醫生為她看病,醫生只說這是心病,她有輕微抑郁症,讓身邊的人最好不要刺激她,順着她來。
可是一天兩天還好。日複一日,顧青被陶佳倩逼得幾乎已經不能正常生活。每天睜開眼能想到的就是這種永無止盡糾纏的日子。他懷念每天早上醒來時,喬希恒會親吻他的額頭,會摟着他的腰進入他的身體,那雙暗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秒天堂。一秒地獄。如果說喬希恒是他歡愉的天堂,那陶佳倩對他來說就是他的阿鼻地獄。他幾乎得了精神衰弱,每晚必須依靠少量的安眠藥才能安然入睡。他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喬希恒面前,經過喬氏時他只能将車子停在暗處,悄悄偷望喬希恒俊逸的容顏。看起來喬希恒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臉色也恢複了從前的神采飛揚,只是最近他好像特別忙,每次出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暗夜沉沉。
顧青現在開始明白喬希恒以前跟他生活在一起時那種小心翼翼的感覺。生怕這個人覺得他厭煩,連偷看他的機會都不給他。他曾經不顧及喬希恒遍體鱗傷,對他咆哮尖酸刻薄的語言。他不知道那時候的喬希恒是怎麽一次又一次原諒他的,喬希恒什麽都沒做,只是不想跟他說話,他就已經難過得快要死掉了。那當初那個男人又是抱着怎樣刻骨的酸疼呆在他身邊的呢。
走出家門的時候,看到陶佳倩披頭散發地靠在他家門口。顧青冷冷地看了一眼,陶佳倩一如往常拉着顧青的手,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顧青,你要跟我結婚了嗎?」
陶佳倩出門一定沒有拿鏡子照過此刻自己的樣子,如鬼魅般游離的神情,旁人多看了一眼恐怕都會多做一夜噩夢。
顧青不着痕跡地打開陶佳倩的手,他對陶佳倩僅有的同情已經全部耗盡。陶佳倩如今變得如此不人不鬼的樣子他也有責任,如果一開始他沒有答應陶佳倩願意試一試,那刻骨的執念也不會在陶佳倩心底生根發芽。
陶佳倩也許是愛過他的,只是如今這樣的她,早已分不清什麽是愛情,什麽是執念。對她來說,只有得到顧青,她的人生才算是完整。
「我不會跟你結婚的,陶佳倩。你死了這條心吧。」
一開始他就不應該讓陶佳倩心存幻想。人一旦有了期待,就會變得惴惴不安,而最終導致如夢如幻。陶佳倩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以為她有了顧青的孩子,顧青馬上就會跟她結婚了。
「我有你的孩子了……你怎麽可以不要我。」陶佳倩輕輕搖搖頭,慘白的臉龐漸漸露出一抹溫柔的笑靥,「你看,寶寶在動呢。」
顧青秀眉微蹙,嘴唇抿成一條線,顯得冷若冰霜,「陶佳倩,你醒醒吧,你肚子裏根本沒有我的孩子。」
「噓……顧青,你這樣會吵到寶寶的。」
陶佳倩是真的瘋了還是假的瘋了,顧青不知道。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瘋掉的不是陶佳倩就是他。
「你怎麽不明白,為什麽要為了我這種不愛你的人弄得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顧青有些激動地抓着陶佳倩的雙臂,輕輕搖晃着她的身體,好像想将她搖醒,「這個世界上值得你愛的人很多,但是我不值得。我以前不愛你,現在不愛你,以後也不會愛你。我愛過韓遠堯,但我現在愛的是喬希恒,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醒醒吧,佳倩……」
陶佳倩混濁的目光陡然有了一絲清明,視線對上顧青明亮的眼睛,輕輕笑了一下,「喬希恒……?為什麽又是喬希恒?」喬希恒的名字好像刺激到了陶佳倩一般,她的臉上又開始露出猙獰的恨意,「又是他……是他把你搶走的。憑什麽是他……明明是我先遇到的……明明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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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喬希恒不好……那個男人他逼你的對不對?」陶佳倩突然反手抓住顧青,就像是找到了答案一般,「他不在了……你就會愛我了,對不對?都是那個男人不好……他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跟我搶你……」
「陶佳倩!我拜托你醒一醒!」顧青幾乎崩潰地朝着陶佳倩咆哮,「我不愛你!你讓我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沒有喬希恒,我愛的也不會是你!我要是愛你,我們早就在一起了!難道你不懂嗎?你還年輕……為什麽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裏?」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陶佳倩退後了幾步,又猛地擡頭,死死盯着顧青,「不可能……我不會放手的……」
顧青還沒來得及叫住陶佳倩,她便瘋了一般逃走。顧青已經心神疲憊到了極致,每晚一閉眼就是陶佳倩面目猙獰的模樣以及喬希恒決然離去的背影。陶佳倩也好,喬希恒也好,他最終還是害了兩個人。一個是愛他的人,一個是他愛的人。
顧青開始反思,反思曾經做的一切。從愛上韓遠堯開始到現在,他總以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比如說韓遠堯,他為他傾盡所有,可是韓遠堯呢,別說睜眼看他,他的眼底從裏到外都只有楚之懷一個。相比較起來,韓遠堯的愛直白易懂,他不會跟楚之懷拐彎抹角,他沒給楚之懷一步退路,步步逼近,把楚之懷逼到自己身邊。對韓遠堯來說,他對楚之懷的愛光明正大,不需要藏着捏着。
可是顧青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顧及別人的眼光,顧及世俗的倫理道德。每一項沉重的枷鎖都牢牢鎖住他,讓他動彈不得。他失去韓遠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說喬希恒,這個男人深不可測,從第一次見面,顧青就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是好惹的人物。可他還是企圖用一夜情來忘記韓遠堯帶給他的痛。他跟喬希恒開始了糾纏不休,那個男人對他強取豪奪、威逼利誘、不擇手段,可是他對你好的卻是全心全意。
顧青以為他愛着韓遠堯,默默的偉大付出後沾沾自喜,然後覺得自己被傷得支離破碎。韓遠堯呢?他從始至終不曾讓顧青付出,甚至再最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向顧青求救,他做好了跟楚之懷一起亡命天涯的準備。對韓遠堯來說,有楚之懷的地方就是他的世界。
扪心自問。顧青做不到韓遠堯那般伸收自如。
愛着韓遠堯的事,顧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說出來。可是在喬希恒要離開他的時候,他就開始手忙腳亂,他甚至放心高傲的自尊心乞求那個男人再給他一次機會。韓遠堯讓他看清楚真相後,他能放手放得潇潇灑灑,因為他清楚得看到了韓遠堯對他沒有愛。那個男人用他的行動告訴他,無論是從前、現在還是将來,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叫做楚之懷的人。他可以沒有顧青,但他不能失去楚之懷。為了楚之懷,他甚至可以犧牲顧青。這是韓遠堯的愛情。
韓遠堯的愛情自私自利,可那又怎麽樣。楚之懷愛的就是這樣的韓遠堯。對他來說,韓遠堯也只要有他就夠了。
這一刻。顧青清醒過來。一直以來他都想的太多。要的太多。很多事情都在他漫無目的的等待中夭折。
韓遠堯的冷心絕情讓他難過,可是喬希恒的決然離去卻讓他心如刀絞。他能忍受韓遠堯心裏愛着別人,卻不能忍受喬希恒離開自己身邊。
有人說。如果你能容忍你愛着的人愛着別人,不是沒在愛,那就是沒愛過。愛情的世界哪裏容得下一粒沙子。想想看,如果是喬希恒跑到他面前,告訴他,有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他會怎麽做?他會和喬希恒一樣,他想殺了那個孩子。即使那是喬希恒血脈相連的孩子,可是只要想想這個人不再是從頭到腳的屬于自己,便會手腳發涼。
愛得越深。恨得越刻骨。他曾經說他恨喬希恒,可他卻沒有哪一刻像恨喬希恒那般那麽恨過韓遠堯。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沒有愛。哪裏來得恨。從一開始,他就低估了喬希恒這個男人對他的沖擊力。他就像是一場讓人措手不及的巨大海嘯,等你意識過來的時候,你早已溺斃在他的懷裏。
這是愛,空穴來風、來無影去無蹤,你甚至找不到它來過的痕跡。等你幡然醒悟的時候,便已是刻骨銘心。
顧青還是照例開車停在喬氏樓下,今天喬希恒出來的時間,好似比往常早了一些,腳步有些匆忙,神情也有些慌張。他随着喬希恒一路來到了機場,只見一個長相精致的男孩帶着兩個孩子走到喬希恒面前,喬希恒臉上瞬間綻放出許久未見的笑容,摸了摸男孩的頭,抱起其中一個孩子親了親他的臉蛋。
顧青緊緊握着方向盤,胸口好似有什麽情緒即将破膛而出。他第一次見到喬希恒對他以外的人笑得那麽溫柔如水,他以為能讓喬希恒露出這種表情的人只有他一個。
喬希恒帶着他們上了車,顧青也一路跟随。直到跟随到喬希恒的公寓樓下,他才恍然大悟,喬希恒要讓那個長得漂亮的不像話的男孩住進他們曾經一起纏綿過無數次的房子。
一瞬間,喉間泛着甜膩的血腥味,讓顧青幹嘔不止。那個男人身邊終于還是有了另一個人。不知道喬希恒上去了多久,才又回到了車裏。
晚上的時候,他又跟着喬希恒的車子來到了公寓。他接着那個男孩還有兩個孩子去了他們曾經去過的餐廳,透過餐廳的玻璃窗,他看到喬希恒一個勁地給男孩碗裏夾菜,時而不時摸摸他如墨潑般的黑發。男孩羞澀地笑了笑,抱過其中一個孩子坐到他腿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嘴。
不知喬希恒說了什麽,男孩的臉色突然難看了下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也不再說話。喬希恒只是勾勾唇角,對着男孩懷裏的孩子說了句什麽,那孩子高興得手舞足蹈。連連在喬希恒臉上親了好幾口,其樂融融,看起來像極了一家子。
顧青盯着裏面發生的一舉一動,餐廳裏暖意洋洋,餐廳外冰天雪地。顧青不知道他在窗外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直到手腳發麻,男人才帶着男孩和兩個孩子笑着走了出來。
顧青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喬希恒!」
很顯然喬希恒沒料到會在這時候遇到顧青,神色微微冷了下來,但迫于身邊有人在場還是不好說什麽,「顧先生。」
男孩看到顧青的臉色頓時一白,堪比天空中飄落的雪花。他好奇地睜大那雙琥珀色地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人。
「這麽巧。」顧青硬生生憋出了這麽一句不尴不尬的招呼。
「不打擾顧先生去吃飯了,我們先走了。」喬希恒匆匆跟顧青揮手道別,好似連多說一句話都顯得慵懶。
喬希恒轉身的瞬間,男孩看到顧青臉上幾乎是要哭出來的表情,楚楚動人,有些讓人于心不忍。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想去拉喬希恒。卻被喬希恒誤會,男人解下胸前的圍巾替男孩圍上,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先坐進車子裏。
男孩感覺到顧青方才那一瞬間淩厲的眼神,充滿了敵意,越加開始猜測喬希恒跟那位顧先生的關系了。
「喬希恒。」
喬希恒剛準備上車,又被顧青叫住。扶在門上的手緊了緊,轉過頭,笑得泰然自若,「還有事?」
漆黑的夜幕下,顧青的表情閃爍不清。喬希恒卻感覺到有什麽順着顧青的臉頰流了下來。這是他傾盡所有之後求而不得的人。顧青的名字就像是鐵烙印在他胸口一般,随時随地能夠牽動他也許一生都無法愈合的傷口。
他不舍得他難過。看起來輕飄飄的淚滴确是每一下都砸在他胸口。他愛顧青愛得發瘋,可顧青卻對他布下天羅地網,任他頭破血流。再愛又有什麽用,還指望這個人像你心疼他一樣心疼你嗎。
喬希恒勉強裂開嘴角,「我走了,天氣冷,進餐廳吧。」
車子還是決然離去,那個從來不忍心傷他分毫的男人,這一次走得那麽義無反顧,甚至沒有回頭。顧青動得手腳發涼,卻不知冷得是心還是身體,整個人就像被抽走靈魂一般癱軟在地上,嚎啕大哭。偶爾經過他身邊的人,用有些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便匆匆離開,沒人知道為何這個男人哭得撕心裂肺,好似要把靈魂都給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