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許櫻呆呆地看着他。
蕭栗接着道:“你知道真相了,然後呢?”
許櫻沒說話,她已經懂對方的意思了——就算她已經知道了這裏的真相,但任務依舊沒有完成,所謂的鬼怪游戲至今還未展開。
許櫻那顆激動的心被灌了一盆涼水,涼的徹底,她把先前因為趕路黏在臉頰邊的發絲撥到一邊,迅速調整好心态,換了一種語氣:“你說得對,真相不代表什麽,你也是個聰明人,我們可以一起合作。為了表示誠意,我可以先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訴你。”
接下來,她把她對這座孤兒院的推測說了出來,跟蕭栗想的別無二致。
白天的孤兒院是它曾經的模樣,是泯滅在歲月中的痕跡,而夜晚,才是真實的。
朱飛贊助了孤兒院,但暗地裏卻拿它做一些不法的勾當,他們把看中的孤兒帶去心理咨詢室檢查他們,暗地裏做實驗,有長相好看的或者配型适合的,就借以“領養”的名義帶離孤兒院,送去那些富豪們的豪宅中,或者醫院裏。
心理咨詢室那些資料,标有三角記號的,是配型合适,出院後将會被帶到對應的黑市處理,而打勾記號的,則是相貌被富豪看中,用以當做玩物。
在朱飛長久以來的操縱下,這座鳳城孤兒院地下已經形成了一條産業鏈,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收益——直到冤魂歸來。
那些鬼魂将孤兒院打造成了另一個地獄。
“只是目前進行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任務2提到的鬼怪游戲。”許櫻看着蕭栗,想到對方之前說過的話,揣測道,“你之前說你和一只鬼在玩五子棋,這算鬼怪游戲嗎?生路是讓我們單獨出去冒險?”
蕭栗搖頭:“如果這也算的話,我已經回到現實了。”
“也是,任務不會如此簡單。”許櫻有些失望地說,“你對這裏有什麽想法嗎?”
蕭栗豎起一根手指,從唇裏吐出一個音節:“等。”
他們進來的第一天,可以說是風平浪靜,第二天則出現了心理咨詢室,任務不可能讓他們拖過第五天,那麽在明天或者後天,還會有一波殺機。
許櫻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蕭栗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閱覽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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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手機沒有信號,沒辦法上游戲,蕭栗只想早些休息。
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的,輪回者們被選中的那部分在鬼怪手裏死了不少人,而逃走的那部分也被灰霧裏的怪物擄走了一部分,能安全回到宿舍裏關上房門的着實不多——盡管如此,他們還要忍受入夜後房屋裏那些靈異動靜。
不少人幾乎熬了一夜通宵,直到天光亮起,一切恢複正常,才沉沉睡去。
然而他們不會想到,在第三日,所謂的鬼怪游戲就拉開了序幕。
第三日入夜後,有一個聲音對所有人響起:“今天,我們來玩個游戲吧,大家一起玩。”
“我們玩……捉迷藏好不好?我會數三百秒,你們可以随便躲藏,我會一個個找到你們——被我抓住的人,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這個聲音陰冷而稚嫩,還帶着不分由說的嘶啞,蕭栗一下子就聽出來,它聽上去很像閱覽室的那個男孩子的聲音——只是多了許多冰冷。
在那一刻,無邊的大霧濃郁起來,甚至飄進了室內,将所有東西都渲染成絕望與恐懼的顏色。
這注定是一場耗時彌久的游戲,因為這只鬼怪沒有說定結束時間,那便是直到五日的任務期限到來,而這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在孤兒院的操場處,無邊的大霧裏,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兒,他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煞有其事地大聲數數:“一、二、三……”
宿舍裏的輪回者們騷動起來,有些慌不擇路地朝外逃竄,有些則迅速跑向自己想到的地點,而位于一樓最末間的這間房間,小胖子正慌亂地打開衣櫃,試圖把自己藏進去。
蕭栗站在一邊看了他一會,直到胖子徹底将自己肥沃的身軀隐藏在櫃子裏,就連身上沾滿了牆壁上那層臭不可聞的血污他也毫不動搖,蕭栗道:“你就藏在這兒?”
小胖子伸手拉住門,鄭重其事地說:“有道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裏又是宿舍,又是片頭CG所在之地,很是顯眼,也很是安全!我上次就是待在原地沒動,結果鬼怪愣是沒回來原地,這樣活過來的!”
孫昂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也一起進來?”
話音剛落,他又看到那一直趴在蕭栗口袋裏,只露出一個頭的人偶,那雙可怖的眸子至今還在他午夜噩夢裏環繞。小胖子一邊暗罵自己做什麽這般善良,一邊立刻猛地搖頭:“還是算了,我這裏擠不下了,呵呵。”
蕭栗:“……”
他面無表情地給孫昂關上衣櫃的門,自己從宿舍裏走了出去。
捉迷藏……
真有人能跟鬼捉迷藏嗎?
況且時間還那麽長,人類總要吃喝拉撒睡,當“鬼”的鬼簡直立于不敗之地,再加上要從“捉迷藏”裏獲勝,這要怎麽獲勝?如何才能不被鬼怪抓到?
宿舍、心理咨詢室、玩具室、食堂、閱覽室……
這一個個地方在蕭栗眼前閃過,卻又被劃去,他總感覺自己漏了一點什麽東西,但卻又想不起來。
蕭栗駐足原地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着落,只朝那建築物裏走去。
在這境地,小黃本卻是孜孜不倦了起來:【捉迷藏不好玩,你要是想,我們可以玩更好玩的。】
【比如床上游戲。】
【我覺得可以。】
但是蕭栗覺得不可以。
頭發漆黑的小孩子沒有絲毫的停頓,他放輕腳步,走在黑暗中,像一只靈巧的貓。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操場上那只鬼怪嘴裏的數字不斷地加大,回蕩在空寂的院子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加大了它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朵裏,他們愈加着急地去尋自己的躲藏之處。
在無邊的倉皇與恐懼中,有人選擇躲藏在廁所隔間,有人選擇把自己塞進狹小的櫃子裏,有人選擇了那間悄無人煙的房間角落——
“……兩百九十八、兩百九十九、三百。”
在數到三百之際,操場上的小身影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轉身,朝着大樓俯沖而來。
——
主建築物的雜物間內,有一個很小的箱子,它被隐藏在一堆染血的衣物之下,落滿了灰塵。
在這箱子的裏面,擠了一個人。
他的手腳蜷縮在一起,整個人弓成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弧度。因為這個扭曲的姿勢,他感到彎曲的部分隐隐作痛,好似針紮一般,并且這種疼痛伴随着時間的推移而增加,但他不敢出來,也不敢動彈。
忍一下就好了,忍一下,在這種地方躲着,任憑那厲鬼眼神再好,也定然找不到他。
這人這般想着,緩緩地呼吸着,忍受着那股刺痛。
伴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似乎聽到了一些動靜,細細碎碎,卻又聽不真切,這令他頓時緊張起來。
不會是被發現了,一定不會,只是風吹的痕跡,或者是其他人的路過。
然而天不從人願的是,那衣物摩擦發出的動靜距離他越來越近,似乎是……進了這間房間。
可進了這房間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箱子裏面的人又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直到自己再也堅持不住,便想打開箱子透透氣,然而他剛剛費力地把自己從箱子裏擠出來,一擡頭,就看見了箱子上那張慘白的臉。
那屬于一個孩子,它就這麽看着從箱子裏出來的人:“抓到你了,你輸了。”
同樣的事情在片刻之間也發生在食堂。
有個選擇躲在食堂後面那做飯之地的湯桶裏的輪回者,那鐵桶很大,他又瘦小,可以完美地躲進去隐藏自己而不同受罪。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得意自己的選擇,可很快,他就聽到一聲巨響——
有人踢倒了他藏身的鐵桶,撞到地方,發出哐當巨響。
他伏在地下,還沒來得及從鐵桶裏爬出來,就看見了那張噩夢般的臉:“你輸了。”
——
另一邊,在某一層的廁所附近,有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小孩兒,正拼命喘息着,冷汗随着他的臉龐跌落下來。
若是肌肉男還沒死,那麽他必定認出這是那名将他推向鬼怪的人。
青春痘男的身邊跟了一個人,是他一起行動的夥伴,他們原先躲藏在雜物間附近,可聽到雜物間那邊傳來的慘叫後,就轉移了陣地。
可他們并沒有如願甩掉身後的腳步聲,那只鬼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像貓抓老鼠一般地戲耍着他們。
不能這樣下去了——
青春痘男伸出一只手抓向身邊那人,毫不留情地在他驚訝的目光中将他推向身後的那只鬼,自己則借由那股阻力瘋狂地轉向拐角。
別怪他,青春痘男心想,是他自己太蠢,竟然在這種世界還妄圖組隊。
那只鬼怪抓住向他倒來的輪回者:“你輸了。”
青春痘男趁機甩掉了那只鬼,他跑了很遠,才慢慢地停下來扶着膝蓋喘氣:“看來這方法還挺有用的,我得再找一個替死鬼備在身邊才行……”
他整理了下衣物,重新往樓梯走去。
也許是他的幸運,在樓梯口前方的走廊裏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他立刻沖上去,對那身影道:“你也是在找躲藏的地方吧,我們一起?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那身影正是蕭栗。
蕭栗略一側身,躲開對方想要搭上來的手,搖頭。
“在這個地方,我們更要一起幫助,這位小哥,不要這麽冷淡嘛。”青春痘男笑呵呵地勸道。
他那笑容卻讓蕭栗無端覺得惡心,他冷淡道:“走開。”
“你——”青春痘男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見身後再度傳來了那令他心驚膽戰的腳步聲,他眼中一紅,無暇顧及其他,直接伸手去扯蕭栗手臂,想故技重施。
他的速度太快,蕭栗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然而他口袋裏的人偶卻極其迅速地反應過來,她伸出一只手——那只原本小小的手臂在脫離了口袋之後,化為檀立真人的大小,直接拽住青春痘男的脖子,将他扔到了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蕭栗沒有停留,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口袋裏人偶伸出的小腦袋,從前方繞開了那只鬼。
他目前還不想和那只鬼碰面——在他想到解決辦法以前。
捉迷藏,孤兒院。
有什麽是被他忽略了的?
跟其他想要找隐蔽之地躲藏起來的人不同,蕭栗堂而皇之地游走在走廊上,路過了一扇又一扇門——在路過心理咨詢室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頓,目光從那扇緊閉的房門口很快地挪開。
如果讓蕭栗強行選擇一個地方躲藏,那麽他也會選擇心理咨詢室。
原因無他,這是那些孩子們接受檢查的地方。
如果這裏肆虐的厲鬼當真是孤兒的冤魂,那麽他們或許對一切的初始,心理咨詢室有所忌憚。
就像此時選擇躲藏在裏面的許櫻,她正蹲在屏風後面的椅子底下,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屏息聆聽着門外一絲一毫的動靜。
當門外那個腳步聲停滞的時候,許櫻只覺自己五髒六腑都擰巴在了一起。
——不過這并非蕭栗的目的地,他想去的是玩具室,去看一看一直以來在那兒的無形鬼還在不在。
他路過了心理咨詢室,繼續往前走去,來到玩具室的門口。
裏面一如既往,玩具堆積在一起,可那只泰迪熊卻不見了。
蕭栗試着叫了幾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這麽說來——
它正在玩大型游戲捉迷藏麽?
在捉迷藏這個游戲裏,鬼是鬼,規則是不能被鬼抓到,人是人,人需要躲避鬼,一旦被抓到,也就是輸了,想要獲勝,只能進行成功地躲藏……
躲藏。
被動躲藏是輪回者們的任務1,必須存活過一周,那麽一定也有對應任務2的,可以獲勝的另一面,躲藏的反義詞——主動出擊?
将人和鬼調換一個位置,為什麽不能是人來當鬼呢?
游戲是可以變動的。
按照規則來說,雙方是平等的。
只要在鬼抓住自己之前,提出改變規則,讓人來當“鬼”,再去抓住鬼——就可以獲勝了。
蕭栗彎起唇角,沖着玩具室鏡子裏的自己自言自語道:“接下來,讓我們去找它吧。”
在空蕩蕩的大樓裏,想要找鬼——其實也不怎麽容易,不過蕭栗從玩具室的那堆玩具裏挑出來了一只尖叫雞。
尖叫雞其他不行,發出噪音卻是一等一的。
于是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蕭栗揉搓着“啊啊啊”的尖叫雞,沿着來路走了回去,給躲藏在四周的輪回者們留下了深刻的陰影與疑惑……
在尖叫雞的第五次努力下,蕭栗在前方看到了一角影子——他把手裏的尖叫雞扔了出去,立刻道:“等一下,我要求交換角色,我來當鬼,你來當人,我來抓你。”
對面的鬼怪的動作忽地停滞在了半空中,并沒有直接朝蕭栗抓來。
那一刻,蕭栗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蕭栗接着道:“我數三聲,三、二、一——”
在那只鬼怪驚訝的目光裏,蕭栗閉着眼睛迅速數完,撲過去握住了它的手腕:“抓到你了。”
黑色頭發的小孩子瞳孔裏透露出笑意,那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光芒,他再一次說:“我贏了。”
被他抓住手臂的鬼怪徑直看着他,它很久沒有接觸過人類的體溫了,它沒有眼白的瞳仁閃過一些畫面。
在那一瞬間,蕭栗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回憶片段,他窺見了這只鬼怪的某些過去。
那是一個很陰沉內向的小男孩,他叫周影,很小的時候就生活在了這裏。他總是留着很長的鍋蓋劉海,人也畏畏縮縮,因此朋友不多,願意跟他一起玩的小孩子就兩個,其中一個就是倪可。
周影存在感不強,除了偶爾會受到教育員的毆打之外,那些大人們都選擇性地忽略了他,他喜歡看書,總是安安靜靜地找一個角落裏看書,也因此,他發現了一些線索——那些被領養出去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以及某次在心理咨詢室窗口下,他抱着書本低着頭,聽見裏面傳來的哭喊聲和掙紮聲。
那時候裏面的小女孩哭着掙紮:“放開我好不好,老師,我好痛。”
他闖進去,被王老師丢出來關了禁閉,斷了三天的食物,險些餓死。
周影犯了大錯的消息被宣揚出去,其他人更加疏遠他,玩游戲的時候也從不帶他,周影年紀很小,他雖然愛看書,但也愛玩,可是沒有人陪他玩了。
唯有倪可和另一個小孩兒錢三還願意跟他接觸,但命運永遠荒誕,緊接着噩運就輪到了倪可。
周影試圖告訴對方真相,但是倪可不信,她高高興興地跟着老師走了,再也沒有消息。
而周影因為知道了這件事,一直被高層視為不安全分子,在某一次的火警演練中被王老師借口鎖在了玩具室,沒有人來救他,他就這麽在饑餓與困頓裏化為厲鬼,歸來複仇。
小黃本又一次浮現在空中,金色細線纏繞着周影,一個屬于小男孩的照片與檀立并肩出現在封面上。
【輪回者蕭栗完成原任務二,評價等級S,任務完成度80%,成功拓印鬼怪周影,獲得1000幸存幣。
【場景轉換中。】
【3、2、1——】
【我也可以。】
【為什麽不找我。】
【有點……吃醋。】
小黃本收起金光與鬼怪,帶着蕭栗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原地。
沒有人知道在孤兒院的院長室,一個身影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
男人的目光透過建築物,直接窺見了樓裏的場景,他把玩着自己修長的手指,嘴唇向上彎起一個微弱的弧度,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
——這個人還是那麽受歡迎。
一次副本而已,就又多了一個。
這其實是好事,但是——他骨子裏的血終究是冷的,他不止想得到他,還想獨占他。
一片冰冷的室內,有什麽東西是呼之欲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檀立:左邊口袋我占了,右邊口袋大BOSS占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周影:……(突然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