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臨江六中月考是出了名的變态, 嚴格按照高考規矩走, 得換考場, 按照上一回考試的成績排。嚴查手機等一切電子設備, 禁止帶入考場。
孟國偉用“月考”威脅大家, 這一嗓子喊完,班裏立馬安靜下來。
關于學神被盜號的問題暫告一段落。
邵湛在邊上裝睡,他單手枕在底下,另一只手向前伸出去、虛虛垂在桌沿處。連帽衫寬松,拉上帽子之後只看得到一點碎發, 遮住略顯細長的眉、眉峰彎出淩厲的弧度。
這人明明連眼睛都沒睜開, 仍有股不知道哪兒來的威懾力。
他裝睡是因為下課前許盛摁着他的頭把他摁下去說“要麽出去要麽趴着, 我在課間從來不看書”。
之前倆人早就扯過好好學習的幌子, 許盛這一舉動多少也是為了掩飾等會兒公開處刑的尴尬。
出乎他意料的是, 邵湛沒反駁。
邵湛雖然趴着, 心情也沒能平靜到哪兒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鬼使神差地過來上這節早自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站在七班後窗邊,伸手敲響了玻璃窗。
許盛每說一個字、甚至氣音停頓一秒, 他的心髒也跟着罷工停跳, 好在許盛大喘氣之後找到了切入點。
“行了,”圍觀處刑的同學們散去之後,許盛卸下渾身緊繃的力氣, 往後靠了靠,總算從那種窒息感裏抽身出來,“面子給你保住了, 你可以醒了。”
人真是不把自己逼到極限,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潛力。
孟國偉要是再不來,他還得接着繼續罵自己。
課間休息時間還剩五分鐘,他就得罵夠五分鐘……自己罵自己實在是一種人生難得的經歷。
邵湛手指動了動,然後邊仰頭邊把帽子拉下去,等他把臉擡起來,許盛才發現這人居然在笑。說笑其實并不确切,因為他笑得并不明顯,只有眉梢略微揚起那麽一點。
邵湛評價說:“罵得挺狠。”
從剛才那波極限操作裏反應過來之後,許盛心情也放松下來:“你還笑?”
“不過也沒說錯,”邵湛順勢坐直了,“都是實話。”
其他人不知道這番發言背後的真相,邵湛是除許盛之外、唯一的知情人。
緊張是一回事,許盛發言讓人想笑又是另一回事。
許盛想說滾,但沒說出口自己也笑了,他轉開話題又說:“我剛才要是沒扯成功,你打算怎麽辦。”
邵湛翻開一頁課本:“打算看你選哪種方式自盡。”
“你要真想看我自盡,”許盛雖然學習不怎麽樣,但事情看得明白,他說,“你就不會在後窗敲那一下。”
邵湛沒說話。
“你平時多笑笑行嗎,擺着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你錢。”許盛說。
邵湛:“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
“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的,”許盛說着覺得哪兒不對,自顧自地補充道,“我是說我自己那張臉。”
邵湛總算有了點反應,他眼皮微掀:“桃花般迷人的雙眸?”
許盛:“……操。”
許盛“操”完,自己也沒忍住笑了。
他是腦子讓門給擠了,才會被勝負欲沖昏頭腦,寫什麽小作文。
許盛發現邵湛其實也沒那麽難相處,雖然總是冷着張臉、不近人情以外,其他也還可以。他現在還能好好坐在教室裏呼吸新鮮空氣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個上午過去,“學神被盜號”的解釋很快傳遍全校。但傳言這種東西,很多人一旦相信,就是盜號賊真出現在他們面前也仍選擇視而不見。
貼吧裏全校制作人們嗑了一晚上的糧,還是有不少人堅信湛無不盛一定是真的。
6989樓:你們信嗎,反正我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6990樓:樓上+1,我也覺得不簡單。
6991樓:昨天樓裏那個在便利店見過校霸的姑娘呢,出來再講一遍學霸和校霸便利店的愛情故事,給大家鞏固一下知識點。
6992樓:我來了我來了,那天我和我朋友留下來做值日,那是一個浪漫又不可思議的傍晚,我推開便利店的門,校霸好像是剛打完架、嘴角破了皮,整個人冷得不行坐在餐區角落裏……
什麽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什麽叫就算自己罵自己也沒有用。
許盛看了一晚上公關危機案例,唯獨沒有去關注藝人公關之後的後續,那就是吃瓜群衆堅定的內心:你可以打死不承認,但我們也有打死不相信的權利!
好在這些後續許盛和邵湛兩人都沒再關注。
許盛牢記公關案例最後一點:時間消磨一切。
許盛和邵湛兩人趁着午休時間簡單把寝室換了,剛開學,其實也沒多少東西,換起來方便。
“等會兒。”許盛要走之前,邵湛叫住他。
許盛在門口停下腳步:“還有什麽東西嗎?對了,牆上那張海報你要是不想貼可以直接揭下去。”
邵湛放下手裏的東西,把挂在脖子裏那把鑰匙取下來給他:“這個。”他捏着那根黑色的細繩,又說:“之前忘了給你。”
那把鑰匙要說是裝飾品,很顯然說不過去,明顯是自己随便用黑色細繩串起來的,許盛沒有提過,邵湛也沒問。
“啊,”許盛愣了愣說,“這個啊。”
許盛把鑰匙抓在手裏之後這才反應過來一直覺得哪兒不對勁,原來是脖子裏空落落的。
許盛拎着鑰匙回去,把薄被扔在邵湛床上,再度環視這間“新寝室”。
東西都整理好之後,他坐在座椅裏,長腿伸直了搭在書桌上,往後仰頭,整間寝室“倒”着映在他眼裏。
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多到他沒時間去思考其他事情。
光是思考每天要怎麽順利活下去就都已經夠艱難。
這把鑰匙像一把能夠開啓魔盒的鑰匙,冰冷的色澤折出幾道光影。
随着那片陰影而來的是女人壓抑的聲音:“你非要氣死我是不是——”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麽。”
“我盡力給你最好的生活,我希望你日後平安順遂、有份穩定的工作,平時課餘時間你想幹什麽我也不攔着你,你有興趣愛好我是支持的。”
“……”
剩下的話許盛聽不太清了,女人并不算歇斯底裏甚至帶着些強壓着情緒的聲音和春季遲來的雷雨混雜在一起。
“轟”!
許盛只記得那天窗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砸在玻璃窗上掀起一片漣漪。
黑色細繩纏在許盛指尖,許盛看着看着目光移開,落在不屬于自己的那只手上,邵湛的手是真的優越……骨節分明,膚色冷白,五指修長。
他把纏在手指上的細繩往回繞,最後拉開書桌抽屜,把鑰匙丢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