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趟荊棘
柏冬冬的腸胃徹底好了的時候，月亮也沒那麽圓了。
中秋之後便是小飛象的演唱會。為此兩個人練了好幾天小飛象樂隊的經典曲目，路正陽做飯的時候哼着，柏冬冬在客廳也跟着和，好好的一首失戀情歌活生生被他們弄成了情侶對唱，傷心欲絕的感覺全跑光了，空氣裏剩下的全是甜甜膩膩的小泡泡，把樂在其中的柏冬冬冷不防齁了個跟頭。
演唱會當天大降溫，柏冬冬換上了厚一些的外套，出門以後被風一吹還是直哆嗦。
路正陽轉身要回家給他拿衣服，被柏冬冬攔住了，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柏冬冬害怕耽誤時間。演唱會可不能遲到，這票多貴啊，為了不辜負他和路正陽吃過的苦頭，柏冬冬決計一秒鐘都不能浪費。
于是路正陽只能給他搓手，五分鐘就要問一次“冷不冷”，細心得跟護工似的。柏冬冬心裏很暖和，對路正陽搖頭道：“真不冷。”
路正陽：“如果你再感冒，那麽那個計劃就得再往後推。”
柏冬冬聽罷，立刻靠緊路正陽，絕不讓寒風入侵他嬌弱的身軀。
路正陽給柏冬冬買了亮燈的牛角頭飾，付款前還不死心地追問老板有沒有兔子耳朵，在老板再三發誓真沒有以後才肯罷休。給柏冬冬戴上以後，立馬忘了兔子耳朵的執念，只覺得小牛角配上他的小冬冬真是恰如其分的合适。
路正陽誇他：“小惡魔。”
柏冬冬：…………
路正陽沉醉在回憶裏：“中秋那天晚上你撲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有點壞壞的，又有點霸道。”
柏冬冬滿臉通紅地拉着路正陽檢票入場了。
演唱會還沒開始，但氣氛已經熱起來了，天色變暗，氣溫也比之前更冷，柏冬冬聽着音響裏的歌，又看着周圍粉絲們拿的熒光棒，只覺得熱血沸騰。
路正陽這樣一個正牌老粉絲倒還沒有那麽激動，他體質好，只穿了一件短袖，這會兒自己也覺出些涼意來，便更關心柏冬冬有沒有被凍着。
他的小惡魔臉上帶着激動，這兒看看那兒看看，在昏暗的氛圍裏眸子也清亮得很，充滿着朝氣。路正陽看着他，想象着如果此刻是高中時代的自己，或許也會跟柏冬冬一樣，血液裏也充滿了欣喜。
路正陽也環顧了一會兒四周，對柏冬冬道：“怎麽好多人手上都拿着寶蓮燈啊？”
柏冬冬笑了，眼睛也彎成了月亮。
路正陽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他為什麽笑，大屏幕便開始播放小飛象樂隊從出道到現在的mv片段，有些感情充沛的女粉絲，還沒見到真人呢，就已經哭成了一團。
路正陽也跟着認認真真地看，第一個mv出來的時候，他對自己說，那個時候我一百七十五公斤，還不知道小飛象樂隊是什麽，第五個mv出來的時候，路正陽對自己說，那個時候我開始減肥了，跑操場确實挺累的，但在第八個mv出來之前，我就已經瘦了二十斤。然後是第十個、十五個，第十八個mv裏，彬哥開始留起了長發，路正陽也就是這個時候跟小飛象樂隊說再見的。
之後的片段，他一個也沒看過，畫面陌生又熟悉。
路正陽看着彬哥在畫面裏一點點開始變化，五分鐘的畫面，彌補了他不曾關注的那些年，他的青春，他的堅持，他的口是心非，通通被打包壓縮進了歌曲裏，畫面漸漸暗下去那一刻，他覺得鼻子很酸，扭頭看見柏冬冬眼眶早已發紅。
柏冬冬也注意到他的視線，苦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沒有追過他們，可我怎麽也覺得好感動啊，原來他們已經紅了那麽多年了。”
路正陽只回了他一個“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盯着舞臺看。
燈光随着mv熄滅，現場一片漆黑，觀衆席裏閃爍着點點星光，沒有人說話，他們都在等待着光明重新出現的那個瞬間。
彬哥的聲音比燈光更早一步出現在他們面前，黑暗裏，只有彬哥深情而溫柔的歌聲在飄蕩。
“麋鹿點亮一盞燈，送我去遠方；積雪躺在地面，腳印指出前進的方向。”
一束追光亮起，照到舞臺中央，彬哥穿着一條紅色的裙子，好似白雪皚皚中的一簇火苗。
“領路人說不要害怕，只要有愛就有光，他們送我披風，賜我手杖，從今以後風雪盡融，我要去任意想去的地方。”
路正陽投入地看着，胸口好像結了一顆熟透了的果實，飽滿卻酸澀。
黑暗中，柏冬冬悄悄握住了路正陽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之後也再沒分開。
舞臺的燈光已經全亮了，彬哥的高音十分有穿透力，帶着一股韌勁，混在慢慢變得铿锵有力的節奏裏，一點一點撼動着歌迷的心。
“穿沙漠，游火山，沉深海，若愛你，荊棘之路也願趟。”
“只要有愛就有光。”
柏冬冬扭頭看了看路正陽，他覺得他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光。
周圍有粉絲快要把喉嚨喊破，瘋狂地搖着手中的熒光棒。
柏冬冬湊到路正陽耳邊，小聲道：“路教練，你願不願意趟荊棘啊？”
聲音太大，柏冬冬的話被迅速淹沒，路正陽沒聽清，回了他一個吻，親了親他的額頭，柏冬冬看清楚了，裏面全是愛。他便不再問了，反正他願意。
接下來柏冬冬和路正陽的練習終于派上了用場，跟着彬哥從頭唱到尾，還因為把苦情歌唱得太high，被旁邊的歌迷連飛了好幾個眼刀，柏冬冬躲進路正陽懷裏，一點兒也不怕。
唱到最後，柏冬冬嗓子都快冒了煙。
彬哥的肺活量很強，喝了口水，把話筒放進話筒架裏，看這個架勢是打算再來一首。
柏冬冬實在唱不動了，感嘆道：“真不愧是鐵肺啊，接下來還唱什麽歌啊。”
可是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前奏，臺下響起了歌迷們議論的聲音，總之不能讓氣氛冷下來，不知道誰帶的頭，大家又開始搖着熒光棒喊彬哥的名字。
彬哥笑了，揮揮手讓大家停下來。
“快要到結束的時間了，歌也唱完了，我想和你們聊聊天。”
現場瞬間變得很安靜，每個人都看着彬哥，這幾年他的輪廓越發柔和，可是眼神依舊溫柔有力，如同他的歌聲，總是能夠撫慰歌迷的心。
“謝謝你們來看我，從我做出這個選擇開始，就一直有人問我到底為什麽，我從來沒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可是多虧了有你們的寬容和支持，讓我這一路走來得到的快樂要比傷害多。”
“謝謝你們，我真的很快樂。選擇這條路我不後悔，這是我內心的選擇，因為有了你們的愛，我才能鼓起勇氣直視自己的心，明白我究竟喜歡什麽。”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我要踏上另一條路了，希望我回來時，還能與大家重逢，新的路上，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臺下有些粉絲噙着眼淚倔強地喊着“彬哥加油”，有些人情緒崩潰，放聲大哭。
彬哥也哽咽了，道：“有人想對我說什麽嗎，這是最後一個環節了，想說的朋友請舉手，工作人員會把話筒給你。”
很多人舉起了手，彬哥指了指臺下一個方向，道：“從你開始吧。”
一個女生站了起來，泣不成聲：“彬哥，我想了好久，我，我接受不了，我要在這條路上停下來了，以後我就不來看你了，你要好好加油啊。”
彬哥笑了，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好，你也保重，謝謝你。”
另一個粉絲搶過話筒大喊道：“彬哥我會永遠支持你，變成彬姐也支持你！”
彬哥便又道：“好，謝謝你，我的好姐妹。”
現場有人哭了，又有人笑了，一時間很是熱鬧。
柏冬冬深受觸動，也跟着抽抽嗒嗒起來，路正陽摸摸他的背，然後舉起了手。
柏冬冬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工作人員給路正陽遞來了話筒，沒一會兒，柏冬冬在大屏幕上看見自己哭得鼻子紅紅的傻乎乎的臉。
路正陽有些不自在，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對舞臺道：“彬哥，我是小飛象的粉絲，我以前很崇拜你，所以我開始減肥、鍛煉，後來你變了，我就沒再繼續追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今天我終于明白了， 因為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內心，就會覺得自由快樂。”
“其實我也不是今天才明白的，或許在愛上一個男生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路正陽才剛開口，有些粉絲敏銳的鑒gay雷達早已高高豎起，安靜的氛圍中，忽然響起了某位腐女粗曠的怒號。
“卧槽！”
很多人如夢初醒，也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紛紛掏出手機，開始錄視頻。
只有柏冬冬一個人大腦一片空白，還沒能消化突如其來發生的一切。
“我以前沒有喜歡過男生，可是我明白，跟他在一起我很快樂，我很愛他，我願意為他趟荊棘。”
現場的尖叫快要把體育館的天花板給掀飛，路正陽拿着話筒，認真對彬哥道：“彬哥，謝謝你。”
彬哥心領神會，回了他一句：“不客氣。”
柏冬冬這才緩過勁兒來，又開心又害怕，路正陽在小區門口一腳踢他出櫃還不算，自己還在小飛象演唱會上出了一個宇宙無敵大型櫃。心情很是複雜，柏冬冬消化不了，被路正陽吓哭了。
“啊啊啊啊啊你怎麽不跟我提前說啊，怎麽辦啊，回家你要被你爸媽打了。”
路正陽把他摟進懷裏，低聲哄着，又給周圍的人提供了好些素材。
“我害你在小區門口出了櫃，現在我給自己出了一個更大的櫃，你能原諒我了嗎？”
柏冬冬心疼得不行，眼淚直往下掉，他以為路正陽不知道，其實他都知道。
“我就從來沒有怪過你，你這是幹什麽呀！”
路正陽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拿出了戒指。
“我愛你。”
柏冬冬還是哭，任路正陽給他戴上戒指，嘴上還不停念叨：“怎麽辦呀……路教練你怎麽那麽沖動啊……”
路正陽吻掉他的淚水，道：“你願意陪我走下去嗎？”
柏冬冬哭得都打嗝了：“走，走就走嘛。”
路正陽這才安了心，理智回了籠，覺得背後涼涼的。
“我爸不會打死我吧。”
柏冬冬一聽更是止不住哭了：“嗚嗚嗚嗚我命真的苦，好不容易戀愛了我不想喪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