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為夜生活動物的魏跡,畢竟出入的都是紙醉金迷的銷金窟,抱着目的來搭讪的女人也沒少遇到過。
俗氣點的直接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笑着問一句:“帥哥,約麽。”
稍微新意的呢,就一張吻了唇印或者噴了香水的紙巾,寫上聯系方式,暧昧地塞進他口袋裏。
魏跡是那種拼酒聊天玩骰子都行,就是特煩女人來這一套,明着勾搭暗着送秋波的,魏少爺都嗤之以鼻,覺得無聊。
尤其不能理解一夜情啊什麽的,睡一覺做點成年運動第二天兩人恢複陌生人這種的。
魏少爺不談戀愛,但他尊重愛情。
倪沁跟她們不同,她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說着跟那些女人字面意思相差無幾的話時,手裏還端着一桶老壇酸菜牛肉味道的泡面。
看上去波瀾不驚,随口就吐出這麽一句“你留下來睡吧”,說得就像晚飯吃什麽這類問題一樣,輕松又自然。
說完也不看人,還拿着塑料叉子在泡面湯裏攪了攪,挑起一小撮面,十分接地氣兒。
魏跡站在桌前緊緊盯着倪沁,甚至剛才喊出口的“你說什麽”都是破着音的,他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女人,跟他認知的裏所有女人都不一樣。
你說她看不上你吧?你生病時候人家還照顧着你。
但你要說她對你有點什麽意思吧?人家又常常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
魏跡站着倪沁坐着,海拔的優勢明明應該讓魏少爺處于居高臨下的地位,結果倪沁什麽都沒做,随随便便一問,他就覺得指尖一麻,感覺自己被撩.撥了那麽一下下。
心裏那點子對愛情的尊重差點土崩瓦解。
倪沁垂眸,明明沒化妝睫毛也又長又翹,顏值是真的高,素顏也比那些精心捯饬幾個小時的女人看上去好看,好看且清純。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長相了,魏少爺也是個男人,對自己這個小兄弟的長相也是挺服氣的,賞心悅目誰不樂意看。
Advertisement
只不過當倪沁說完這句話,魏跡再看過去,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像掩飾自己某種蠢蠢欲動似的,魏跡不自然地擡高聲音:“矮子,就一頓Ness,沒你那瓶紅酒貴,你不用感動成這樣,真的。”
倪沁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看了魏跡一眼,Ness是她家酒店,她去都是免單的,本來也沒想讓魏跡請客,有什麽可感動的?
魏少爺還在別扭,滿腦子都是糾結。
我拿她當兄弟,但是她好像想睡我,老子知道自己長得帥,并且經常帥得讓人把持不住,可我真的不想跟自己的兄弟睡,雖然我兄弟一颦一笑都特麽的那麽好看,好看也不行啊,好看也不能睡兄弟吧?
心事重重的魏跡深深看了倪沁一眼,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保持住了魏少爺的理智,并決定試着維持一下他們才剛進行了一天的兄弟情:“我上次說的不約炮的事兒,是真的,我也不樂意談戀愛,我這種人一看就不是個好男朋友你知道吧。”
廢話,倪沁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魏跡站在那兒,一臉絞盡腦汁的樣子慢吞吞地說着,心裏也知道自戀的嬌花先生怕是又想多了,懶得多解釋,沖着魏跡揚了揚秀氣的小下巴:“去吧,回你那個沒有玻璃窗的卧室去喂蚊子去吧。”
魏跡錯愕地回頭,看見了自己家被砸碎了窗戶的卧室,操,又特麽的誤會了。
這個飯後小插曲導致魏跡一晚上都覺得自己丢了面子,厚着臉皮留在倪沁家,抱着烏龍白桃的畫冊看了一個小時也沒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是,這都什麽事兒啊。
他魏跡放到過去那就是柳下惠,哪怕來個裸.女都能坐懷不亂,CLUB裏那些女的貼身熱舞他都沒多看過一眼呢。
怎麽就面對對他一丁點意思都沒有的小矮人一次兩次三次的多想啊?
魏跡坐在床上猛地呼出一口氣,看着畫冊裏一躺在桃花堆裏的女人,她穿着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宮裝,手裏拿着一枝桃花,微風吹過,桃花瓣掉落在她的嘴角。
下面寫着一行小字,那是詩經《桃夭》裏的句子,“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幾年前魏跡就是看見這張圖才入了烏龍白桃的坑,其實這是一本構圖十分女性化的畫冊,但畫冊裏畫的人物,眼睛裏似乎有很多故事,丹唇微啓,欲語還休。
魏跡盯着畫中女子嘴邊的花瓣,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腦子裏突然浮現起倪沁前兩天用舌尖舔掉嘴邊的牛奶漬的樣子。
小巧靈動的舌尖……
魏跡喉結微動。
操,我特麽是不是有病,我為什麽要想矮子啊?!
他煩躁地撓了撓頭發,默默把狐朋狗友們說的那些“有了女友就相當于有了枷鎖”、“婚姻就是人生的墳墓”、“女人就是快樂的絆腳石”、“家有一女友如有十個母”等等類似的言論捋順了一遍。
其實魏少爺沒談過戀愛情商也不低,他知道自己三番五次的誤會不是因為人家矮子說話容易讓人誤會,是他自己潛意識地想要誤會,畢竟人家那些話明明說得清新脫俗……
“以後你就在我家洗澡”
“你留下來睡吧”
清新脫俗個屁!這還怪他誤會,是個男的就會想歪好麽!
魏跡捏着太陽穴在心裏罵了一句,把畫冊輕輕放在床頭,往身後的床上仰去。
倪沁這張床他偷偷看過,跟他家裏的床墊是同一個牌子的,魏跡在這兒的時候幾乎都是沾枕頭就睡着,十分享受這種身體曲線完全貼合的舒适感。
其實客廳的沙發拉出來也是一張小小的床,看上去也挺舒服,還有毛茸茸的抱枕,他一度想去客廳躺一下試試,可惜長度對于他這種185身高的男人不是很友好,只能作罷。
無論是客廳還是卧室,魏跡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倪沁家有股子寸土寸金的感覺,他擡手摸了下鼻尖,總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矮子。
客廳裏傳來倪沁的聲音:“小乖,來,我們睡覺啦。”
倪沁跟小耗子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放得比較低,配合着她幹淨清透的嗓音,魏跡聽着突然就覺得喉嚨有點癢。
恭山的夜晚很安靜,除了偶爾的蟲鳴幾乎沒有其他聲音。盡管關着門,魏跡也能清晰地聽見客廳裏倪沁躺進沙發床裏,然後翻身蓋被子等悉悉索索的小聲音。
于是魏少爺翻了幾個身之後,突然就失眠了,而且覺得越來越渴。
操,我不是真的對矮子有點什麽意思吧?
她确實是比較容易讓人産生好感。
但,魏跡又默念了一百遍“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覺得自己得稍微注意點,跟身為異性的小矮人保持點距離。
客廳裏的倪沁躺在軟乎乎的沙發床裏,蓋着蠶絲被,睜着眼睛一樣沒睡着。
“我總覺得作者可能經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甚至有一個主題我看着跟深淵似的,總之看着不太舒服。”
魏跡的話像是一顆投進黑色深潭裏的石子,把攪着泥漿的潭水激起層層波紋,倪沁裹緊被子,明明知道窗外是晴朗的繁星密布的夏夜,她卻好像聽見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拍打在窗上。
終于進入夢鄉時,等着她的也不是安穩的睡眠,而是一個接一個夢境和記憶混雜的夢魇。
睡夢裏的倪沁分不清纏在手臂上的是被冰涼的雨打濕的外套還是她的被子,分不清黑暗是那條沒有路燈的偏僻小巷還是恭山的夜,分不清背上突然涼了一下的是刀子劃破皮膚的感覺還是夜晚的微涼的風。
“啊!”
倪沁夢回去年春天,在心裏不斷告誡自己這是個夢,是夢,但還是被夢裏濕漉漉的雨夜擾得突然尖叫了一聲。
“啪”。
蹑手蹑腳走到廚房倒水喝的魏跡被客廳裏突然響起的尖叫吓了一跳,水杯落在地上碎成細小的玻璃片。
他連停頓都沒有,更是忘了自己一個多小時前做的什麽保持距離的決定,轉身直接沖進客廳,借着月光看清了蜷縮在沙發床上顫抖的倪沁。
“矮子,怎麽了?”魏跡邁着長腿走三步兩步沖到沙發前,蹲在倪沁面前,急得語速快了3倍。
倪沁沒動,也沒說話。
魏跡一下子就急了,伸手想碰她一下,但被倪沁不着痕跡地躲開了,他急切地問:“怎麽了啊?做噩夢了?還是看見什麽了?”一邊問着,一邊謹慎地往窗外看去。
倪沁終于緩緩擡起頭,聲音裏帶着點顫抖,說出來的話卻偏要逞強:“沒事,做了個噩夢。”
魏跡認認真真地看了眼倪沁有點蒼白的臉,看到了她眼神裏的疏離和那麽一絲不希望他有任何問題再問她的回避。
他放在沙發上的手指動了一下,到底沒去試着拍倪沁的頭,像是賭氣一樣嘆了口氣:“沒事兒就行,聽你喊得撕心裂肺的,還以為有貓進來把你家耗子吃了,沒事兒就睡吧,廚房我打碎了個杯子,明早再收行麽?”
看到倪沁點頭,魏跡嗖地一下起身,臉臭的跟什麽似的,心裏有一萬多句媽賣批沒講出來。
從小養尊處優慣了,魏少爺從未有過這種他擔心得明明白白,但對方回避得也明明白白的時候。
行,人家不接受他的擔心,不但不接受,還生怕他多問!
魏跡心裏憋着一股氣,怕自己再不走一會兒就會跟倪沁吵起來。
他剛擡腳,突然有個涼涼的軟軟的東西拉住了他的手腕,魏跡擰着眉頭扭過頭,看見了搭在自己手腕上倪沁白白淨淨的手指。
指尖的血色退得幹幹淨淨,涼得像是一小塊冰。
“魏跡,能不能幫我看看,外面下沒下雨。”倪沁聲音很小,如果不是叫了魏跡的名字,他都以為這人是在自言自語。
魏跡憋着的那一團快要燒到天靈蓋去的熊熊火焰,就被倪沁這麽一句話輕飄飄地澆滅了。
這是兩人相處這麽多天以來,倪沁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像個弱小的小動物,那小心翼翼的語氣,跟平時拽上天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倒是有點像她那只膽小的灰耗子。
魏跡站在原地愣了一瞬,往窗外看去,像是拿倪沁沒辦法似的,重新蹲在倪沁身邊,摒棄剛才被防備時的暴戾,甚至放溫柔了聲音想要試着和倪沁溝通:“沒下雨,擔心你那一院子的小菊花?”
他手腕上冰涼的觸感消失了,倪沁收回手,看着他,挺認真地問:“你把杯子打碎了?”
“啊。”魏跡懵b了,難以置信地瞪着倪沁,說,“就打碎了一個,你那一嗓子出來吓我一跳,換個人都不是碎個被子的事兒了好麽?這會兒都得被你吓得猝死了。不是矮子,你這話什麽意思?心疼杯子?明兒賠你!你想也要什麽樣的?魏少爺賠你一箱子!”
我這兒擔心你擔心的不行,你倒好,一臉慘白的,還特麽惦記着一個破杯子!
倪沁搖頭:“你能現在把它掃起來麽?”
魏跡噌地一下起身,把剛從沙發床下探出小腦袋的小乖吓得再次縮了回去,極度不爽地指了指她,到底沒說出什麽狠話,只擡高聲音叨叨:“掃!我現在就去收拾!滿意了不?”
他穿着件黑色睡袍,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見倪沁光着腳站在地上似乎是想跟着他去廚房,魏跡沒好氣地吼了一嗓子:“穿鞋!”
倪沁坐在餐桌旁,正對着廚房門,她面前有一杯水,是魏少爺屈尊倒了給她的。
這會兒魏少爺正站在廚房裏笨拙地用掃把掃着地上的碎玻璃,一只手叉着腰,嘴裏罵罵咧咧:“我他媽真服了,你是不是潔癖啊矮子?一個玻璃杯,我非得半夜把它收拾好是不?”
“明早再收拾就不行?放這幾片碎玻璃在這兒明天能生出一地的玻璃碴子是不是?”
“我特麽,你還得看着我?是怕我把廚房砸了嗎?”
“卧槽這個玻璃怎麽掃不出來?它掉到桌子下面去了咋辦?!媽的誰發明的玻璃杯,用塑料的用一次性紙杯多好,掉地上撿起來用水沖沖還能用!”
魏跡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下面用掃把往出掃裏面的玻璃,倪沁靜靜地看着他。
魏跡明明有一萬個不情願,還是老老實實地在收拾着的樣子,讓她終于把緊繃着的脊背放松了些。
倪沁之前只覺得耳邊的雨聲揮散不去,這會兒被魏跡掃着的玻璃劃過地面的聲音以及他嘟嘟囔囔的抱怨聲洗滌着耳朵,反而覺得那些夢裏的潮濕終于褪去。
倪沁端起水杯抿了口水,看着窗外星星點點的螢火蟲,突然覺得魏少爺的性格真挺可愛的,忍不住笑了笑,突然說:“魏跡,我們去院子裏看星星吧。”
拎着掃把的魏跡正一肚子火氣沒出撒,聽見倪沁說話張口就想怼她:“看…”看你妹的星星看星星,你自己去吧!
結果擡頭對上倪沁帶着淡淡笑意的臉,魏跡出口的話拐了個彎兒:“看、看就看呗,等我收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