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爽
卻說賈政在工部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後,衆人皆作鳥獸狀散去,一個個地伏在案牍上,要麽手裏捧了本閑書,要麽持着小狼毫揮筆自如,可內心裏大概都在嘲笑他這個員外郎。
若賈政是個心胸開朗的,自己便把今兒這事主動當個笑料就過了,但從小被賈母教養得頂頂尊貴的榮國府二老爺向來是有着一顆驕矜的心的,這自尊傷得,啧啧啧~
工部裏的六七品小官吏自是不敢堂而皇之的嘲笑賈政的,但這并不妨礙官比他大的拿他打趣兒啊。
“存周啊存周,以後還得在飲食上注意點,再怎麽說也是天子腳下,你這虛恭出的,實在有辱斯文啊!,工部侍郎柳芳抱着一卷文書路過賈政身邊挑了挑唇角。
按理說工部侍郎雖官居正三品,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挑釁賈政的,再怎麽說他身後還有榮國府這麽一座大山呢。
有道是這山還比那山高,柳芳可不僅僅是工部侍郎,他還是八公之一的理國公柳彪的嫡長子,現承襲一等子,這也是他有足夠的底氣和賈政對上的原因,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更準确點應該是略勝一籌。
自知奈何不了柳芳,賈政把一張端方的臉憋得青紫,看上去可憐巴巴的,最關鍵的的是整個工部竟然沒有一個同僚過來勸解安慰寬諒自己,若是哪天自己得聖上青眼,定要這群踩低捧高的小人……
還有那個柳芳,別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和自己的好大哥是少年之交,雖說現在不聯系了,難保就不是他想為賈赦那個纨绔子報複自己,也極有可能是賈赦暗地裏撺掇的,果真是蛇鼠一窩,哼。
接下來的時間賈政難捱得很,他倒是想裝病,可這病一個裝不好就再次成笑話了,他只得安安分分伏在書桌上,盡量不去注意四周投來的異樣眼神。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一把年紀的工部尚書通過小吏得知此事後,笑眯眯地準許賈政先行家去,美名其曰調理調理身體。
賈政自是萬分感激,但一向端方的他也沒有說兩句好話拍拍上司的馬屁什麽的,作了個揖後飄飄然去了。
老尚書捋了捋修剪得整整齊齊很有型的小胡子,搖了搖頭,這賈存周性子太迂,連幾句場面話都不會說,這性子竟不像榮國府這等門第培養出來的,難成大氣啊!還是理國公教養的柳侍郎德才兼備啊!
要是賈政知道老上司竟如此評價自己,說不得就得吐出幾口老血。
他可是自認清流一派的,哪會搞這些拉幫結派的事兒呀,說出去都污了自己的清白名聲。
賈政的貼身長随也是個二十四五的面容端正的男子,叫周福,和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男人是堂兄弟,只不過周福更得主子看着。
周福這厮對主子爺賈政最愛相貌魁偉端正之人深有體會,因此平日裏在賈政身邊伺候時莫不把身上的精明市儈氣兒收斂起來,日子久了倒也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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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着賈政腳步飛快地出了工部,周福趕緊兒的迎了上去。
“老爺可是累着了,今個兒怎的這麽早就出了工部?”,周福打量了一番,也沒發現自家老爺哪兒面色不好。
賈政難得的松快了一口氣兒,哪知道這周福一打岔自己又想到了那事兒,真是想忘都忘不了。
甩了甩袖子,賈政一個屁也沒放就上了馬車,給周福弄懵了,往常老爺不是很喜歡在工部衙門口逗留一會子,順便和幾位大人寒暄寒暄嗎?今兒是怎麽了?
賈政沒吩咐走,周福自然不敢逾矩,這種事兒按慣例來準沒錯。
在馬車裏閉上眼睛正養神的賈政覺得不對勁了,這馬車竟一點車轱辘聲兒都沒有,他還沒蠢到以為自己家的馬車是在天上飛的,猛地一掀車簾,WTF!!!
“怎麽還不走?”,賈政端方的眼睛中的兩簇小火焰就差具體化了,真是氣死他了。
周福平日裏看着挺能耐的,今兒真是蠢到家了,幸好自己發現得早,不然再過小半會兒衆人一起下了衙門自己又得丢一次臉。
被賈政眼神警示的周福提起心神,一邊駕着馬車一邊琢磨着老爺究竟碰到了什麽事兒,今個兒竟如此大動肝火。
直到進了榮寧街,賈政才漸漸平下思緒,轎子一直擡至垂花門,撩起鴉青色的外袍,賈政雙手背後,邁着穩穩當當的步伐走向正房大院。
賈母和王夫人消息一向靈通,因此賈政心情不虞的消息比他這個正主還要先進賈母的耳朵。
賈母知道了,自然而然就得把這事的一部分緣由怪罪到王夫人身上。
當家的心情不好,那家裏妻子就得承擔責任,說不得就是王夫人照顧得不到位呢。
雖說榮國府內大小事務皆是自己在管,但王夫人很清楚大事上還得賈母說了算,況且做兒媳的忤逆婆婆也是犯了七出之罪啊,她現在可不是王家的大小姐了,頂多就是個親戚,關系好不好還兩說。
王夫人分得清輕重緩急 ,當即跪了下去給賈母請罪,賈母忙換了副慈和面孔。
“老二家的,我也不過多說了兩句,哪裏就值得你跪下了,桑枝,還不去把二太太扶起來,免得過了涼氣。”
給個臺階就下是王夫人一向的風格,被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桑枝攙扶起來後,她又告了幾聲罪方坐下。
“老太太,依媳婦兒看,從今兒起不若吩咐廚房上些清淡順氣的菜,給老爺調理調理。”
聽了王夫人這話兒,賈母點點頭以示附和,一旁的丫頭連忙趕去廚房吩咐去了。
清炒白蘿蔔絲,蓮藕山藥排骨湯,糖醋藕,醬蘿蔔……,榮國府內的大廚一改往日高油高湯的做法,匆忙趕制了一桌清淡順氣的菜色,卻沒想到徹底激怒了賈政。
賈政能不生氣嗎?下午衙門內剛發生了如此難以啓齒的事兒,怎地回了府內還竟弄些通氣易出虛恭的食物,甚是讓人惱怒,但自己母親和夫人的臉面又不能拂了,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