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諧
越讀老莊一類的書籍,賈珠對以往自己的追逐就愈發淡泊。
何為逍遙?無為自在即是。
想想這麽些年拼了命的苦讀四書五經,為的不是打馬游街位極人臣,只是不想辜負家中父母的殷切期望。
可誰想到,有一天這期望不再是期望,變質了、黴了、爛了,自己也懂得放棄了。
在史書經義中找不到的答案在老莊之道上尋到了,這對快要放棄的自己來說不亞于一場及時雨,滋潤了這片快要幹涸的心田。
賈珠捧着本邊角因頻繁翻閱而蜷曲的書,繼續在心裏默念。
快了,應該和父親攤牌了。
“逆子!孽障!”
賈政的聲音帶着難以言說的怒火,直勾勾地看着賈珠。
“說,誰讓你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想去外面,父母在不遠游,書都學到狗肚子裏了嗎?”
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賈珠跪在地上的腿也不抖了,腰杆子也漸漸直了起來,似乎他這個父親并不如想象中那麽可怕,看,他也只會像正常人一樣噴着口水怒吼呢。
“父親,兒已束發之年,知道什麽是自己想要的,兒子很想出去看看,見識見識我大晉的遼闊。”
賈珠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他不僅要游遍大晉,更要去海外看看,雖不能如鲲鵬一般日行千萬裏,踏踏實實地走好每一天也夠了!
像是聽到了什麽白日夢似的,賈政的眼神充滿了譏諷,“賈珠,你以為大晉是你說走就走的嗎?老爺我都不敢說這句話,你憑什麽?”
不顧賈珠不可置信的目光,賈政繼續道:“珠哥兒,好好地準備鄉試,今年八月份的秋闱不要認我失望!”
知道這是父親打發自己的慣用語氣,賈珠微微仰頭,雙眸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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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堅持我的選擇!”
直覺自己遭受挑釁的賈政招來兩個小厮壓住賈珠,親自拿起一根拇指粗細的皮鞭兒往賈珠單薄瘦弱的身軀上抽打,猶如暴風驟雨。
“逆子,只要你回去好好準備考試,今天就饒了你!”
賈珠紋絲不動地承受着來自父親的怒火,呵,這是自己應得的,誰讓自己打破了他由史以來的一個夢呢?
看着傷痕累累且交錯的賈珠,賈政一把怒火燒沒了後空餘一腔頹然,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賈珠這個兒子。
“既然如此,從今日起,你就再也不是我賈家的子孫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走吧!”
“謝父親成全!”
賈珠掙紮着站起,給這個從兒時就教育自己讀書的男人磕了個頭。
縱以往有千般不如意,謝您今日放行之恩!
賈珠沒什麽可收拾的,他早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打算,沒想到落得這般境地平安這個小厮還願意跟着自己,從私房裏拿點金銀細軟,主仆兩個的換洗衣服,賈珠站在院外望了望這個居住了十五年的院子,把最後一絲留戀也割舍了。
本想和王夫人、賈母告個別,誰想明天是寶玉生日,母親和祖母去寺裏上香求佛了。
那就來日有緣再相見吧,賈珠釋然了。
通往府外的角門,賈赦領着賈琏和賈小瑜一排溜兒站在那兒。
“大伯這是?”
“這不聽說你小子要去游學嗎?你這倆弟弟來送行呢!”
賈赦把話說得格外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戳到賈珠傷處。
“是啊,珠大哥哥,你也不說一聲就這麽走了,路上颠簸我和瑜哥兒給你準備了點行李和一輛馬車,要有什麽事兒記得往家裏寄信。”
賈琏拉着賈小瑜,兩人皆是一臉誠摯。
賈赦欣慰地看了看兩兒子,有長進!
雖然不是很明白賈珠是怎麽脫離賈府的,但賈瑜還是很為他開心,現在的賈珠雖然身上帶傷心裏卻有着一股精神氣兒,根本不像短壽的。
“珠大哥哥,這是皇上賞賜的藥膏,用于外傷是極好的,你收下吧!”
賈小瑜把珍藏已久的皇家藥膏很大方的獻了出去,面上笑嘻嘻,內心哭唧唧~,畢竟珍藏了好久,自己也沒舍得用。
“多謝二位弟弟!”
被親生父親責罵鞭打時,賈珠沒哭。大房三父子來為自己送行時,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有點心酸有點高興又有點悲傷。
父親還是不願來送自己,元春也沒來。真真是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反而來了。
賈珠走了,帶着一個小厮,乘着一輛馬車。
“父親,以後我要是離家游學你可不能像二叔這樣,連送都不送!”
賈小瑜莫名的有點心疼賈珠,順嘴又拿賈政做榜樣提醒了親爹賈赦。
“瑜哥兒想什麽呢?你出門父親哪次不是緊跟着的?我可舍不得小寶貝離開家。”
聽着賈赦的保證賈小瑜莫名的開心,和賈赦有愛互動了一番。(具體情景參照電視廣告“美好時光海苔~”)
父子三人相攜甚遠。
臨近傍晚方才歸家的賈母和王夫人屁股還沒坐熱就被賈珠出府的消息震到了。
王夫人第一個按捺不住快速前往榮禧堂,她要好好地問問賈政為什麽要把珠兒踢出府。
到底上了年紀,賈母遠遠沒有王夫人那麽激動,說到底賈珠只是她衆多孫子中的一個,生來也沒帶什麽異象,何況還有寶玉呢!
可得把寶玉給看好了,賈母心下暗忖。
“老爺,珠兒好好的怎麽就走了?”
這是王夫人第一次進賈政的書房沒有敲門,旁若無人。
或許是同為夫妻,他也能理解王夫人心情急迫有所疏忽,把手中的狼毫放下,賈政長嘆一聲,“以後,就當沒這個兒子了吧!”
王夫人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怎麽說也是養了有十五年的兒子,是自己這幾年把心思全放在寶玉身上了嗎?王夫人開始悔恨,可心底又有個聲音不斷提醒她,寶玉生來帶玉,是有大造化的,珠兒當然不能和寶玉相提并論了!
沒錯!寶玉是有大造化的,珠兒離開不是自己的錯,王夫人一遍一遍的在心底告訴自己。
屋漏偏逢連夜雨,恰在此時,王家的人也來了。
王熙鳳是在榮國府掉池子裏的,榮國府自然擺脫不了幹系,于情于理王家都占着理兒,所以王子騰的夫人自是昂首挺胸走的正門。
“老太太,勞累您了,本來也不想這麽大張旗鼓,偏我家老爺心疼鳳姐兒,要府上給個說法呢!”
王子騰的夫人也是武将家的出身,姓趙名蘭,也潑辣精明得很,王夫人還在做姑娘時一向是避着她這嫂子的風頭的,不敢掐尖要強。
瞧瞧這話兒說的,賈母和王夫人都不好意思回絕了,還得陪着不是,想出個好法子給這事兒解決了。
“二嫂,這哪稱得上勞累啊,鳳姐兒也是我內侄女,她這事我和老太太也着急着呢!”
王夫人主動挽着趙氏的胳膊,把她請到椅子上。
賈母也不好裝聾作啞,笑眯眯的說道,“依老婆子看,倒不如成就一樁美事,何必把事鬧大呢,對鳳姐兒對府上都不好。”
“老太太這是何意?”
趙氏柳眉倒豎,眼神淩厲得像要吃人。
知道這趙氏不是個好打發的,賈母不得不忍痛多割了一點肉。
“侄媳婦聽老婆子說完,這賈瑞說起來也和府上是近親,也是個少爺出身,不過配鳳姐兒确實是低了不錯,老身想着不若把這瑞哥兒的身家給提提,待鳳姐兒訂親日再添個三萬兩的嫁妝。”
這主意不錯,趙氏知道這賈母确實是誠心想和自家交好的,要不然不會吐出這麽快肥肉,不過這賈瑞的身家還是要從長計議的,容不得馬虎過去。
待趙氏領着一群家仆風風火火地出了府,賈母和王夫人才放松下來。
王夫人聽着賈母毫不猶豫就撒錢的話心都碎了,幾萬兩銀子竟然說給就給了。
“對了,鳳姐兒畢竟是你內侄女兒,這三萬兩嫁妝老婆子添個頭湊湊趣兒就成,剩下的你看着辦吧。”
賈母毫不留情的壓榨讓王夫人脆弱的小心肝再次碎了一地,此時此刻她寧願鳳姐兒不是她的內侄女兒。
“還有給瑞哥兒的一些私産,你看着辦吧,務必要讓你二嫂說不出話來。”賈母繼續往王夫人心口插刀。
務必讓趙氏滿意?那肯定得大出血,恐怕還得讓這個老太婆也滿意吧?王夫人咬牙切齒的想到。
大量金錢的流失沖淡了王夫人對賈珠的思念與愧疚,正在官道上馳騁的賈珠知道了也是會釋然的吧!